女兒害怕地告訴我，她聽見丈夫房間里有人在叫爸爸。

　　可推開門，房間里空無一人。

　　我以為是她聽錯了，直到那天深夜，我也聽見了。

　　質問江翊時，他輕描淡寫地說:“別想太多?！?p>　　直到在他的新品發(fā)布會，大屏幕上，我看到了一個虛擬小人奶聲奶氣地喊著：

　　“爸爸，媽媽，我最愛你們了！”

　　而那個“媽媽”，不是我。

　　1

　　發(fā)布會現(xiàn)場，江翊站在臺上，他那張向來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是他籌備已久的重要項目，具體內容從未向我透露過。

　　“今天，我要向大家展示江氏最新的AI育成計劃。”

　　大屏幕亮起，一個小男孩出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

　　他五官精致得宛如江翊小時候的翻版。

　　“爸爸！”小男孩奶聲奶氣地開口，江翊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一愣，看著臺上這一幕，心里泛起異樣的感覺。

　　所以這些天，我和女兒聽到的聲音，都是這個人工智能？

　　這個被命名為“江青羽”的AI，在屏幕上好奇地打量著臺下的觀眾。

　　“小羽，今天是什么日子？”江翊溫柔地問道。

　　我?guī)缀鯊奈绰犨^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今天是情人節(jié)呀！”小羽歡快地說，“我要祝媽媽情人節(jié)快樂！”

　　我心底一顫，就在這時，一個女人優(yōu)雅地走上臺來，挽上江翊的手臂。

　　我記得她是江翊公司的項目總監(jiān)，周晚晴。

　　“媽媽！”小羽轉向周晚晴，“我給你們準備了驚喜！”

　　一瞬間大屏幕里落下無數(shù)玫瑰花瓣，周晚晴眼中滿是驚喜，而江翊溫柔地看向她。

　　臺上的三口之家，畫面溫馨得刺眼。

　　青羽……我才反應過來，各自取了他們名字中的一個部分，這個虛擬人任誰看了都是愛里出生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江翊已經(jīng)三年沒有陪我過情人節(jié)了。

　　周圍響起熱烈的掌聲，我的心卻仿佛被揪住。

　　“媽媽……”身旁的女兒拽著我的衣角，聲音發(fā)抖，“那個也是爸爸的孩子嗎？”

　　我一時語塞，最后只是摸了摸女兒的頭。

　　發(fā)布會結束后，女兒撲進江翊的懷里，卻被他不動聲色地推開了。

　　“爸爸？”她紅撲撲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暖，”江翊蹙眉，“先不要這樣叫我，小羽會難過的。”

　　2

　　我以為我聽錯了。

　　他為了一個AI，讓自己的女兒不要叫他爸爸？

　　“沒關系的，江總。”他身旁的周晚晴先一步笑著說，“小羽很懂事，他不會介意的?！?p>　　他手機屏幕上的小羽點點頭：“爸爸，我知道小暖姐姐也很愛你，我不會吃醋的。”

　　江翊露出欣慰的笑容：“小羽果然最懂事了?！?p>　　女兒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我深吸一口氣，將江翊拉到無人的角落：“江翊，你還記得誰是你女兒嗎？”

　　“云兮，”江翊嚴肅地說，“你不要小題大做，這只是工作需要，小羽的成長需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p>　　家庭？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來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另一個家，而那個家里沒有我和女兒。

　　看到我的表情，他妥協(xié)般嘆了口氣：“你作為江太太，更應該理解我的工作?！?p>　　“小羽代表著未來。他完美、聽話、永遠不會讓我失望?！?p>　　說罷，他轉身離開，留我獨自站在原地愣住。

　　第二天，女兒考試考了95分，放學時興高采烈地跑上車向我展示。

　　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真棒！今晚想吃什么？媽媽請你吃大餐?！?p>　　“我想讓爸爸看看。”女兒眼睛亮晶晶的。

　　推開家門的那一刻，周晚晴和江翊一起緊挨著正坐在客廳，一副主人姿態(tài)。

　　“江太太和小暖回來啦?！彼χf。

　　“爸爸！”女兒歡快地跑過去，“你看，我考了95分！”

　　江翊掃了一眼試卷，眉頭微皺：“才95分？”

　　女兒的笑容僵在臉上。

　　“小暖還要繼續(xù)加油呀，”周晚晴輕笑著說，“小羽上周做了一套高數(shù)模擬題，輕輕松松就拿了滿分呢?！?p>　　他們擺在桌上的手機響起，屏幕上的小人高興地說：“爸爸，我又學會了微積分哦！要不要考考我？”

　　“你看看小羽，”江翊語氣里帶著責備，“要學會精益求精，你怎么能滿足于95分？”

　　“對啊，”小羽奶聲奶氣地說，“姐姐，你要加油哦！不然爸爸會失望的?！?p>　　3

　　女兒沉默了，她的肩膀一點點耷拉下去，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小暖，別聽他們說的……”我立刻上前一步，摟住女兒的肩膀。

　　“云兮，”江翊不悅地打斷我，“你這樣只會讓她更加懈怠。”

　　突然，女兒掙脫了我的懷抱，轉身跑進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江翊皺眉看向我：“你就是這么教育孩子的？”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憤怒：“江翊，你工作魔怔了嗎？”

　　“小暖才八歲，你要她和AI比？”

　　“正因為她才八歲，更應該有追求完美的意識?！敝芡砬绮逶挼溃澳憧葱∮?，他永遠都在進步?！?p>　　我看向周晚晴：“周小姐，我們的家事，你不必在一旁煽風點火了吧？”

　　江翊的臉沉了下來：“晚晴是好心提醒你，你應該反思一下為什么江暖一直這么平凡?！?p>　　我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女兒還在襁褓時，江翊整天逗弄著她，說他的女兒要永遠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我冷冷地看著他，用力將包摔在沙發(fā)上：“我的女兒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數(shù)據(jù)。”

　　說完，我轉身上樓，走向女兒的房間。

　　輕輕推開房門，她趴在書桌上，桌上攤開的試卷已經(jīng)被淚水打濕，那個鮮紅的“95”在淚痕中暈開了。

　　“寶貝……”我走過去，輕輕抱住她。

　　“媽媽，”她抽泣著說，“那個手機里的小人什么都會，爸爸就只夸他……”

　　她頓了頓，聲音更小了：“媽媽，我是不是因為不夠聰明，所以爸爸才不要我了？”

　　“不是的，”我的聲音哽咽了，“你很棒，爸爸不是不要你，是他……工作太忙了?！?p>　　小暖擦了擦眼淚，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那我下次一定會考得更好，說不定考到滿分，爸爸就會像夸小羽那樣夸我了?！?p>　　看著女兒強顏歡笑的樣子，我心如刀絞。

　　“過幾天我的生日，我一定要考到100分，要爸爸幫我吹蠟燭。”她的小臉紅撲撲的。

　　我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好。”

　　直到女兒生日這天，我特意買了她最愛的奶油蛋糕。

　　她穿著新買的粉色連衣裙，坐在餐桌前，拿著100分的試卷，一遍遍地看向門口。

　　“爸爸昨天說他一定會回來的……”她小聲嘀咕著，雙手規(guī)矩地放在膝蓋上。

　　我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快九點了，江翊的電話還是忙音。

　　晚餐早已涼透，蛋糕上的奶油也開始軟塌。

　　“小暖，要不我們先……”

　　她扯出一個笑容：“爸爸是不是路上堵車了呀？”

　　我忍著心疼，又等了一個小時，手機突然響了。

　　是江翊的視頻電話。

　　“爸爸！”女兒一下子精神了，拿過手機。

　　屏幕里的江翊身后是會議室。

　　他露出一個疲憊卻興奮的笑容：“小暖，生日快樂?！?p>　　“小羽有禮物要送給你?！?p>　　4

　　女兒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鏡頭一轉，小羽出現(xiàn)在屏幕上。

　　他穿著小西裝，白凈的臉上帶著完美的笑容：“姐姐生日快樂！我給你唱首歌吧！”

　　清脆的童聲響起，是最標準的生日歌。

　　小羽一邊唱一邊跳著舞，背景還有絢麗的特效。

　　“你看小羽多貼心啊?！敝芡砬绲穆曇魪呐赃厒鱽?。

　　女兒的手在發(fā)抖，她努力維持著笑容，可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姐姐，你喜歡我的禮物嗎？”小羽歪著頭問道。

　　江翊卻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眼淚，他正忙著調整鏡頭角度：“小羽，再唱一遍給爸爸的同事聽聽。這就是我們最新的情感模擬技術……”

　　“夠了！”我一把奪過手機，直視著屏幕里的江翊。

　　“你的親生女兒在這里等了一整晚，就為了等你回來和她一起吹蠟燭。而你就只用一個冰冷的程序打發(fā)她嗎？”我對著手機吼道。

　　“你怎么能這么說？他……”

　　我直接掛斷了視頻。

　　轉身看見小暖怔怔地望著面前的蛋糕，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桌布上。

　　“媽媽，”她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我感覺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心，反復揉搓，無比酸痛。

　　“不是的……”我只能抱住女兒。

　　當天凌晨，江翊終于回來了，女兒卻突發(fā)哮喘。

　　我沖進女兒房間時，她臉色慘白，像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寶貝！”我一把抱起她，卻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

　　我跌跌撞撞地跑向江翊的書房，門鎖住了，但門縫透出里面幽藍的光。

　　“江翊！快開門！小暖哮喘發(fā)作了！”我一邊拍打著門，一邊焦急地喊道。

　　書房里傳來小羽歡快的聲音：“爸爸，媽媽，我永遠愛你們！”

　　“我們也永遠愛你?！苯吹穆曇魷厝岫鴮Ｗ?。

　　“江翊！”我的聲音已帶著哭腔。

　　懷里的小暖已經(jīng)開始發(fā)出呼哧呼哧的嘶鳴聲，萬分痛苦。

　　“別打擾我?！苯磪柭曊f，“我正在工作！”

　　周晚晴的聲音也傳了出來：“江總，有你這樣的爸爸，小羽真的很幸福?！?p>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用力撞開了書房的門。

　　這時滿屋的彩帶從天而降，電腦屏幕上閃爍著“Happy Birthday”的字樣。

　　屏幕里的小人穿著可愛的生日帽，正在吹蠟燭。

　　5

　　“今天是你女兒的生日，而你，在給一個程序過生日？”我的聲音在發(fā)抖。

　　“你進來干什么？”江翊不悅地說，“我已經(jīng)祝福過小暖，而且小羽迭代升級一周年，這難道不值得慶祝嗎？”

　　我正要說話，小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她無力的手抓住了飄落的彩帶。

　　那些五彩斑斕的紙條，襯得她的手指更加蒼白。

　　“她快要窒息了，車鑰匙在哪里？”我?guī)缀跏窃诤稹?p>　　他終于看向女兒，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在玄關?！?p>　　“小羽，”他電話那邊的周晚晴溫柔地說，“那我們待會兒繼續(xù)給你慶祝好不好？”

　　屏幕里的小羽乖巧地點頭：“希望姐姐快點好起來?！?p>　　我抱著越來越虛弱的小暖沖向門口，她手里還握著彩帶，似乎是想留住那一刻的溫馨。

　　哪怕那點溫馨，也不是屬于她的。

　　這是今年最冷的一個夜晚，凌晨的馬路上空無一人。

　　“寶貝，再堅持一下……”我一邊開車一邊回頭看她，淚水模糊了視線。

　　終于趕到醫(yī)院時，我的嘴唇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紫。

　　醫(yī)生們推著擔架沖了出來，將小暖送進了搶救室。

　　我站在手術室門外，雙腿發(fā)軟地靠在墻上。

　　不知過了多久，江翊終于趕到了醫(yī)院。

　　他的西裝還是整整齊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

　　“爸爸，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小羽抽噎著說。

　　“沒事的，”江翊輕聲安慰，“這只是個意外?！?p>　　他此刻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手術室里躺著的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我望著他溫柔的側臉，突然感覺無比疲憊。

　　那個曾經(jīng)會為女兒發(fā)燒徹夜不眠的男人，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

　　“意外？”我站起來，全身的寒意在這一刻化作滔天的怒火。

　　我沖到他面前，一把奪過他的手機。

　　屏幕上，小羽還在流著程序設定的眼淚。

　　“葉云兮！”他厲聲喝止，“你發(fā)什么瘋？”

　　“瘋的是你！”我直視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的親生女兒在里面搶救，你卻在這里哄一個程序。”

　　“你能不能冷靜點！”

　　“爸爸，這個阿姨好兇……”手機里的小羽怯生生地說，“我想要媽媽……等姐姐好了，我們一家人可以一起……”

　　“閉嘴！”我沖著手機說，“你根本不是什么家人！你只是一串代碼，一個程序！而她，她才是活生生的生命！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啊，江翊！”

　　周晚晴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走廊上，她優(yōu)雅地走來，輕聲細語：“江總，臨時接到通知，小羽的數(shù)據(jù)出了點問題……”

　　我看著江翊猶豫的眼神，突然笑了。

　　這是一個多么荒誕的畫面：手術室里，我的女兒正在痛苦中掙扎；門外，她的父親卻在為一個虛擬人物的數(shù)據(jù)焦慮。

　　“江翊，”我的聲音沙啞而決絕，“如果你現(xiàn)在走出這個門，我們就離婚。”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看了一眼手術室大門：“你在這里守著，我很快回來?！?p>　　說完，他跟著周晚晴走向電梯。

　　我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離婚協(xié)議書，”我對著他的背影說，聲音冷得像冰，“明天會送到你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