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櫻花海沒有止痛劑

　　記憶清洗椅的束縛帶勒進江述白手腕時，他聞到了林疏月血液里的橙花香氣。

　　醫(yī)療集團的地下禁閉室布滿單向玻璃，二十三名董事的虛擬投影懸浮在空中，像群貪婪的禿鷲。首席科學家韓鐸的電子音在通風管道里共振：“可惜了這幅完美的載體，清洗后正好用來培養(yǎng)胚胎樣本。“

　　江述白舔了舔開裂的嘴角，鐵銹味里混著林疏月昨夜咬破他鎖骨時的溫度。當清洗頭盔扣上太陽穴時，他對著監(jiān)控鏡頭勾起冷笑：“你們是不是忘了...記憶是會反向寄生的？“

　　櫻花突然從金屬地板裂縫里噴涌而出。

　　林疏月隔著禁閉室的防彈玻璃，看見江述白的瞳孔變成破碎的萬花筒。那些被強行灌入的清洗代碼正在具象化——他們初遇時的診療室在櫻花雨中重組，病床上的幻影林疏月正用潰爛的手指觸碰幻影江述白的助聽器。

　　“找到你了?！罢嬲牧质柙聦㈩~頭貼上玻璃，那些在她血管里休眠的納米蟲突然蘇醒。醫(yī)療集團最新型的生物識別系統(tǒng)發(fā)出刺耳警報，卻在掃描到她虹膜的瞬間陷入死機——十二年前被植入的休眠指令，此刻正隨著心跳復蘇。

　　清洗程序進行到第7分鐘時，江述白突然在束縛椅上劇烈抽搐。他的白大褂被冷汗浸透，后頸的疤痕滲出熒藍液體，那是記憶病毒在攻擊清洗系統(tǒng)。林疏月看見全息屏上的櫻花幻境開始扭曲，病床上的幻影自己突然轉(zhuǎn)頭看向監(jiān)控鏡頭。

　　“快走！“兩個時空的江述白同時嘶吼?，F(xiàn)實中的他掙斷束縛帶，染血的手指在防彈玻璃上畫出心電圖形狀；幻境中的他引爆診療車，火光里飛出三千只燃燒的機械蝴蝶。

　　林疏月撞碎消防栓玻璃，將水柱對準通風管道。水流接觸納米蟲群的瞬間，整層樓的電路系統(tǒng)開始過載。她在爆裂的電火花中沖進禁閉室，被江述白用染血的臂彎卷進懷里。

　　“他們在我大腦里裝了定位器...“他咬開她衣領(lǐng)，在肩胛處的條形碼疤痕上按下血指印，“得把這塊皮膚燒掉?！?p>　　林疏月反手扯開他破碎的襯衫，指尖撫過心口的手術(shù)疤痕：“不如玩?zhèn)€大的。“她將珍藏的橙色彩鉛刺入自己胸口，顏料混合著抗凝劑噴濺在清洗椅上。那些沾染兩人血液的機械零件突然變異，生長出神經(jīng)突觸般的金屬絲。

　　醫(yī)療集團的武裝無人機撞破穹頂時，江述白正把林疏月嵌進通風管道。他右耳的生物計算機迸出火花，卻在死機前將最后的數(shù)據(jù)包注入她頸動脈：“去B17層的胚胎庫，那里有我們...嘶...“

　　納米子彈穿透肩胛的劇痛讓告白變調(diào)。林疏月看著江述白墜入櫻花海，那些飄落的花瓣突然變成鋒利的刀片。她在管道的金屬反光里看見自己瞳孔變色——江述白傳來的數(shù)據(jù)包正在改寫她的基因鏈。

　　“要活一起活?！八洪_潰爛的掌心，將血抹在通風扇葉上。混著納米蟲的血珠在離心力作用下形成保護膜，當她縱身躍入排風井時，那些追逐的無人機在血霧中自相殘殺。

　　B17層的低溫讓傷口結(jié)出冰霜。林疏月望著數(shù)萬個胚胎培養(yǎng)艙，終于在1174號艙體前癱倒在地。淡藍營養(yǎng)液里漂浮著十二歲的江述白克隆體，而相鄰的1175號艙體內(nèi)，赫然是她自己的復制人。

　　“這才是真正的諾亞方舟...“她砸碎艙體玻璃，將克隆體江述白的神經(jīng)接口插入自己后頸。當記憶數(shù)據(jù)開始回流時，她看見醫(yī)療集團頂層的星空廳里，年少的江述白正將匕首抵在韓鐸咽喉。

　　“你們不該讓我們相遇。“二十年前的江述白在記憶碎片里低語，匕首折射出林疏月童年手術(shù)室的無影燈，“當她心跳停止的瞬間，我會成為所有電子病毒的母體...“

　　現(xiàn)實中的林疏月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珠里游動著銀色代碼。胚胎庫的警報系統(tǒng)在此刻恢復，她在冷凍液彌漫的霧氣里看見江述白的克隆體正在睜開眼睛。

　　“要來不及了...“她扯斷培養(yǎng)艙的輸液管扎入心臟，用劇痛保持清醒。當克隆體的手指撫上她臉頰時，頂層的爆炸沖擊波震碎了所有胚胎艙。

　　江述白在火光中破門而入，身后拖著韓鐸殘破的機械義肢。他的白大褂已成血衣，右耳的生物計算機徹底裸露，那些跳動的神經(jīng)突觸正與林疏月體內(nèi)的納米蟲共鳴。

　　“他們給櫻花程序留了后門...“他將林疏月護在身下，任由燃燒的梁柱砸在后背，“只要同時停止我們的心跳...“

　　林疏月突然吻住他染血的唇。這個帶著鐵銹味的吻觸發(fā)基因鎖，兩人的手術(shù)疤痕同時迸發(fā)強光。當醫(yī)療集團的衛(wèi)星武器鎖定他們的坐標時，所有機械蝴蝶匯聚成巨大的電磁脈沖，將整個東亞地區(qū)的醫(yī)療系統(tǒng)癱瘓了17秒。

　　在這寶貴的十七秒里，江述白抱著林疏月躍入應急通道。她潰爛的指尖在他胸口畫著坐標，那是他們在記憶世界建造的玻璃花房。

　　“要逃到現(xiàn)實之外嗎？“他踢開天臺門時，暴雨正沖刷著整座罪惡之城。

　　林疏月望向烏云密布的天空，醫(yī)療集團的武裝直升機正在編隊。她突然咬破江述白的指尖，用血在額頭畫出反編碼圖騰：“不，是讓整個世界成為我們的診療艙。“

　　當首個電磁脈沖彈落下時，江述白在雷聲中聽清了她未說完的告白。那些被納米蟲帶到平流層的醫(yī)療罪證，此刻正隨著暴雨灑向六十億個電子屏幕。

　　而在城市廢墟的最高處，他們相擁著墜入虛擬與現(xiàn)實的夾縫。那里有永不凋零的藍楹花，有溫度剛好的止痛劑，有心跳同步率永遠停留在99.9%的診療手環(huán)，還有二十年前就該相遇的兩個靈魂，終于能在數(shù)據(jù)洪流中完整地擁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