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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骨纏心

燼骨纏心

香糖果子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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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5-03-02上架
  • 6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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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燼骨纏心 香糖果子 2802 2025-03-03 21:58:38

  承德三年冬至·冷宮

  寒風(fēng)卷著雪粒子拍在窗欞上,沈青黛蜷縮在破敗的錦被里,指尖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紫。她引以為傲的、為無數(shù)人施針救命的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挑去了手筋,往后連針都捏不穩(wěn)了。寒風(fēng)凜冽中,沈青黛聽見殿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那是宇文昊的龍紋靴踏過積雪的聲音,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她心上。

  “青黛。”宇文昊的聲音依舊溫柔無比,仿佛他們還是那場席卷江南的瘟疫中相依為命的戀人。沈青黛沒有抬頭。

  她知道他手中一定端著那盞鎏金酒壺,壺中盛著欽天監(jiān)特制的鴆酒。

  自從她入宮為后以來,欽天監(jiān)無一日不上朝覲見,句句直指她是會招致災(zāi)禍的禍國妖女。宇文昊殺了一批,又冒出一批,比雨后春筍冒的還要勤快。后來,宇文昊便不再動怒了,再后來,自己便被廢進(jìn)了冷宮。

  她怎么又不知道,這只是朝廷上下的一場人心游戲?宇文昊一個冷宮妃子生下的皇子,即便是再有手段、再多狠辣,剛登基也是根基不穩(wěn)。

  為了穩(wěn)固皇位,便必須要籠絡(luò)朝廷上的權(quán)臣。宇文昊剛納了左御史的嫡女為妃,又封了京兆尹的次女為美人。直到最后,自己這個無權(quán)無勢、無依無靠的皇后,也是時候該給其他人騰位子了。

  所謂的真心,在帝王家里,又能換幾分熱忱、值幾兩銀錢?

  “陛下何苦又親自來呢。這種事,吩咐宮人們來做便是了?!彼读顺蹲旖?,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再或者,讓永寧公主來不是更好?她不是一直想看我死嗎?”

  宇文昊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握住沈青黛的手腕,摩挲著那瑩白腕子上的可怖傷痕:“阿黛,我知道你還在怪我?!?p>  沈青黛輕嗤一聲,露出一個凄慘的笑:“三年了,也該有個結(jié)尾了。陛下剛剛登基,正是要收攏人心、廣納英才的時候,我這個舊人,也該給其他人騰位子了?!?p>  宇文昊沒有回答,只是將酒壺放在她面前:“喝了吧,阿黛。這是朕能給你最后的體面?!?p>  沈青黛看著酒壺上倒映出的自己,眼尾的朱砂痣已經(jīng)黯淡無光。她突然笑了:“陛下可還記得,當(dāng)年在江南,你為我擋下那支毒箭時說過什么?”

  宇文昊的手指微微顫抖,但臉上仍然風(fēng)光霽月,好似一派清冷月光:“朕說過,此生定不負(fù)你?!?p>  “那現(xiàn)在呢?”沈青黛用那無力的手捏起酒壺,酒液傾灑幾滴出來,指尖觸到他冰涼的龍紋扳指,“陛下要親手送我上路?”

  “阿黛……”宇文昊眼中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待朕肅清朝堂,便來陪你?!?p>  看著面前人那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眉眼,沈青黛恍惚記起來,當(dāng)年他們初次相遇的時候,宇文昊還是個還未及冠的孩子。自己還是個剛隨父親入宮的小醫(yī)女。

  當(dāng)時他也是這樣看著自己,看的她心疼,看得她心里泛酸。她便從父親身邊偷跑出去,給住在側(cè)宮沒人照管的他帶點餅子,為他治點小病。他們兩個并排躺在宮里的地磚上,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

  再后來,江南爆發(fā)了瘟疫,她奉命前去研究藥方,他也正被調(diào)派到此處調(diào)查疫病來源。他們相伴相知,一同點燈熬油。在船上,他為她擋下刺客的毒箭,身中劇毒時,她不顧男女大防,解開衣物為他療傷。

  再后來,太子薨沒,宇文昊回宮。他逐漸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沈青黛看不懂的人。但是每次見到她時,宇文昊總是像從前一樣,笑眼盈盈地望著她。

  他說,阿黛,等未來我做了皇帝,我要建一座金屋子給你住。

  他說,阿黛,他們對我都不好,只有你對我好。

  他說,阿黛,做朕的皇后吧,朕一定會愛你、護你一輩子。

  沈青黛笑了,她舉起酒壺,將鴆酒一飲而盡。劇痛從喉間蔓延開來時,她袖中滑落出一枚熟悉的銀鎖——那是她及笄時他親手所贈,鎖芯缺了一片銀葉,正是當(dāng)年他掰下為她試毒的那片。

  冷宮的門在身后重重關(guān)上,沈青黛的意識逐漸模糊。最后一刻,她聽見宇文昊的聲音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青黛,來世……莫要再遇見朕了。”

  沈青黛的幽魂離開身體,飄飄然不知歸處,又被一段記憶卷了去。

  沈青黛一愣,面前的場景分外熟悉。正是承德元年春的東廠地牢。當(dāng)時宇文昊剛剛登基,為了拿捏宇文昊,幾個亂臣把沈青黛綁了起來,扔進(jìn)了地牢,企圖讓宇文昊退位讓賢。自己被下毒的緊要關(guān)頭,是宇文昊安排東廠總督蕭硯之來救了自己。

  “沈姑娘,這杯茶可還合口?”蕭硯之的聲音低沉而冰冷,玄鐵面具下的眸子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沈青黛抬頭看他,手中的茶盞微微顫抖:“蕭大人為何救我?”

  蕭硯之沒有回答,只是將一枚銀鎖放在她面前:”這是你及笄時陛下所贈,如今物歸原主?!?p>  沈青黛看著銀鎖上缺了一片銀葉,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蕭大人可知道,這片銀葉去了何處?”

  蕭硯之沉默片刻,緩緩道:“陛下用它試毒,救了你一命?!?p>  又沉默片刻,蕭硯之道:“陛下還有公務(wù)處理,可能今天只有我陪著沈姑娘了?!?p>  沈青黛苦笑:“原來如此?!?p>  沈青黛將銀鎖放回口袋,剛剛在地牢的記憶還讓沈青黛心里犯著怵。剛才,就差一點,自己就被毒死了。

  正發(fā)著呆,蕭硯之開口道:“沈姑娘可想好了,的確要入宮?”

  沈青黛抬頭看著面前的黑衣人,蕭硯之常年穿一件黑色文武袖,半張臉又被面具遮擋,臉上表情看得不甚清楚。

  “蕭大人何故問這話?”

  蕭硯之眼神閃躲,面皮上浮現(xiàn)一絲緋紅。

  “沒什么。只是我想,沈姑娘醫(yī)術(shù)高超,即便是不入宮,也有大好的錦繡前程。微臣記得,沈姑娘曾經(jīng)說,自己的畢生愿望是開一家醫(yī)館,做瀟灑快活的江湖之人……”

  這人倒極少一次性說這么多話。沈青黛微微詫異,微笑道:“我想好了,還是入宮陪著他。天下都在他的肩上,可是,他身邊只有我一個。我想多陪陪他,至少,能讓他不那么孤獨就好了?!?p>  沈青黛記得,到這里,蕭硯之便告辭離開了。但是眼前的畫面仍沒有停下。她隨著蕭硯之往前走著,直到離開地牢有一段距離,他才從心口處掏出一方帕子來,里面包著那片已經(jīng)發(fā)黑的銀葉。

  原來當(dāng)年是他救的自己。沈青黛愣了一下,忍不住再跟上去看。時空一轉(zhuǎn),又回到十五歲那年,和宇文昊一起在江南治療時疫的時候。只是這次,視角換成了蕭硯之。

  隔著蕭硯之的肩頭,她看見那精瘦身影把因為給宇文昊吸出箭毒而昏迷不醒的自己抱起,沒日沒夜地為照顧著她。

  她看見無數(shù)個自己前去疫病現(xiàn)場時,他在背后的默默守護??匆娝P下一座小小醫(yī)館,仔細(xì)為她豎起醫(yī)幡。

  一樁樁,一件件,都如同細(xì)針般刺進(jìn)沈青黛心口,不住地作痛著??珊拮约貉巯剐拿?,居然將最愛自己的人棄之不顧,卻選了那樣一個負(fù)心人。

  真是……荒誕至極。

  沈青黛化作一抹游魂,從此便附在了蕭硯之身上。她看著蕭硯之把自己的尸體抱走,看著平時冷漠高傲的他為自己哭得不能自已,一夜白頭。

  她看見雍州在宇文昊的治理下,嚴(yán)稅苛征,百姓苦不堪言。路上凍死的人不計可數(shù),朱門里,貴族卻過著奢華荒淫的生活。雍州大地生靈涂炭,尸橫遍野。

  沈青黛黯然。自己一生治病救人,卻沒想到年輕時救下的宇文昊,在雍州引起如此大的災(zāi)禍。

  第四年,蕭硯之率漠北軍直破城門,砍下宇文昊和永寧公主首級。結(jié)束了大雍朝三百余年的統(tǒng)治。

  第十年,待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樂業(yè)后,蕭硯之立在自己的墳?zāi)骨?,拔劍自刎。沈青黛伸手去攔,手指在碰到劍鞘時卻漸漸消散。

  看來,停留在世間的自己也即將離開了。

  若是重來一世……若是重來一世……

  沈青黛恍惚看到日光下自己的身體逐漸消失,最后一刻,沈青黛躺在地上,握住了蕭硯之的手。

  若是重來一世,我定不負(f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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