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終究是我多余了
溫氏抱著三兒子顧子謙。
顧子謙許是餓了,一直嗚嗚哇哇哭個不停。
“母親,我來沖奶粉。”
三弟還是個沒斷奶的嬰兒,半個月大,腸胃弱,吃不了油膩食物。
顧睿川從椅子上站起來,拿出奶瓶和奶粉,調(diào)水溫、水量和勺數(shù)。
顧清舟主動攬活:“夫人,你辛苦了,一會兒由我來喂子謙?!狈蛉嗣盍艘幌挛?,該累了。
“可以?!睖厥陷p輕拍了拍淺橘色襁褓,眼底溢滿母性光輝:“子謙變白了,也變胖了!”
猶記得,她生產(chǎn)那一天,子謙生出來就跟個猴子似的,瘦瘦小小,稚嫩皮膚泛著青青紫紫,呼吸時有時無。
她真怕,他一睡過去,就永遠(yuǎn)醒不過來。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營養(yǎng)不良,還沒有奶水。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我啊,就希望子謙能健健康康長大?!眲e的,顧清舟不苛求,但只這一個,就需要用盡全部力氣,“當(dāng)然,睿川和明學(xué)也一樣?!?p> “我們同甘共苦,共進(jìn)退?!睖厥衔兆∷枪?jié)分明的大手,“熬出頭了,就能翻身了?!?p> 顧睿川插了一嘴:“流放到北疆的人,本應(yīng)該是窮兇極惡之徒?!?p> “而我們,何其無辜!”
他八歲了,早已懂得很多。
“奸佞當(dāng)?shù)?,皇上殘暴不仁,百姓怨聲載道,朝廷不如從前,已是一片烏煙瘴氣?!鳖櫱逯坌膽褔?,自然不愿意看見這般光景。
奈何,他有心無力。
顧睿川將奶瓶遞給父親,他垂下眼簾,遮住翻滾的陰霾,低低喃喃道:“要是、要是太子殿下還在,那該有多好……”
此話一出,鴉雀無聲。
是啊,如果太子還在,天啟國就有救了!
當(dāng)初,三皇子越過太子,直接弒父篡位,還對兄弟姐妹趕盡殺絕,可謂心狠手辣。
太子愛國愛民,學(xué)識出眾,卻架不住小人算計、親友背叛,導(dǎo)致他遇刺受傷,不知所蹤。
有人說,太子死了。
也有人說,他還活著。
顧睿川更相信后者。
星辰點綴,月亮如銀盤懸掛。
念念待在庫房,沐浴在柔和的光輝里。
最近新來一批藥材,她好奇心作祟,便想著偷偷過來瞧瞧。
她一個個打開藥柜。
白芷、葛根、黃芩、黨參、當(dāng)歸。
念念爬上爬下,小手小腳一直在搗騰。
沒多久,她就累了。
“啊,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誰讓她只有一雙眼睛而已,不像《西游記》里的二郎神,有三只??!
“……”
算了,不好奇也罷。
執(zhí)著于醫(yī)學(xué)的念念,打起了退堂鼓,仿佛軟茄子一樣趴在地上。
徐管家起夜路過庫房,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探過頭,看了過去。
透過窄小的門縫,他瞧見一抹明晃晃的紅色。
紅得純粹,好似滴血一般。
他心頭陡然一驚,險些以為自己來到了兇殺案現(xiàn)場。
“小小姐,地上涼,您怎么趴在地上?”
經(jīng)過仔細(xì)辨認(rèn),徐管家認(rèn)出念念。
念念一身艷紅色連體裙,襯得她小臉越發(fā)粉嫩、精致。
她眉宇間縈繞著一縷愁緒,嘆了口氣,故作老成道:“卷不動了,我只想躺著?!?p> 今天先是看醫(yī)書、寫測試卷,后是辨認(rèn)藥材,明天還得診斷、抓藥。
卷。
真卷!
卷天卷地卷空氣?!
可當(dāng)前,才剛剛開始,她就要宣布夭折。
唔,倦了。
她卷不動了。
“您要是想睡覺,可以回房間?!?p> 徐管家盡心盡責(zé)。
“只能這樣了……”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她先睡一覺,今日事,明天再說。
念念慢吞吞爬起來,肉乎乎的小胖手揉紅了眼睛,晃晃悠悠往門口走。
徐管家站在庫房,望見放在地上閃爍著亮光的屏幕,還在播放藥學(xué)講解視頻,他撿了起來,好心提醒:“小小姐,你的學(xué)習(xí)機(jī)。”
她忘拿了。
哪知,小小姐卻來了一句:“不,是你的學(xué)習(xí)機(jī)!”
她竟是否認(rèn)了。
念念滿目堅決,走得更快。
她頭皮癢癢的,可不能學(xué)下去了。
再學(xué),就要長腦子了……
北疆。
哪怕夜色遮掩,仍然掩飾不了濃濃的荒涼氣息。
有星光灑落,照見孤零零的院落。
顧睿川蹲在門口,用木盆清洗餐具。
溫氏拿著抹布擦拭灶臺,說道:“盡管顧家沒了當(dāng)初的輝煌,但是做人呢,不能只知道一味的索取,而不懂得回報?!?p> “念念給了我們許多,我們得好好想想,我們能為她做些什么?!?p> 有來有往,關(guān)系才能長久。
顧睿川面龐清瘦,流露出思索的神情,“對此,我早已和父親討論過?!?p> 能做的,是有限的。
卻不能以此為借口,什么都不做。
“討論的結(jié)果是什么?”溫氏自然接話。
晶瑩的汗珠從她額頭滑落,她騰不出手,便也就顧不上擦。
顧清舟哄睡三兒子,步入廚房。
他靠近夫人,替她將額前碎發(fā)別在耳后,又替她拭去汗珠:“我們有的,能給的,即便是珍貴的,都給念念?!?p> 顧睿川淡淡勾唇:“相信念念能感受得到我們的誠意?!?p> 洗抹布的水臟了。
得換一盆。
顧清舟沒讓妻子開口,就自覺地幫了忙,“只要念念想要,就算沒有,我們也可以去爭取?!?p> “然后,雙手奉上給念念。”
這不是欺騙。
而是沉甸甸的承諾。
溫氏認(rèn)同道:“嗯,理應(yīng)如此?!?p> 不知何時,他半攬住她,眼底溫柔繾綣。
與此同時,他干凈好聞的氣息竄入她的鼻端,惹得她耳根泛紅,心口怦怦直跳。
她如櫻花綻放的紅唇,微微張開,似是在盛情邀請他品嘗。
顧清舟深深凝視著她這一副欲語還休、滿含風(fēng)情的模樣,他忍不住癡迷,便緩緩低下頭,想要一嘗芳澤。
然而,卻在他即將親上她的一瞬間,只聽哐啷一聲脆響,打斷了這場旖旎。
溫氏垂眸,看見長子雙手背在身后,尷尬又無措。
她下意識埋進(jìn)夫君的胸膛,嬌羞不已。
她忽略了。
長子還在這。
而她和夫君卻干柴烈火,險些一發(fā)不可收拾。
啊,罪過啊……
真是罪過。
她捶打了一下顧清舟,嬌嗔道:“怪你,都怪你?!?p> 顧清舟相當(dāng)受用,順著她:“是是是,怪我?!?p> 爾后,他又將凌厲的目光掃向長子。
這小子都沒有一點兒眼力見嗎?
凈礙事!
顧睿川只覺得無辜。
明明,他這么個大活人,他們視而不見也就算了,到頭來,他還平白招人嫌。
本來,他感受到氛圍不對勁,便想要悄悄溜走,給父親和母親留足空間。
哪曾想,他起身太急,絆倒了凳子。
面對父親的責(zé)備,按說,他要是懂事,就應(yīng)該立刻閃人,哪知他腦子一抽,竟然脫口而出:“父親,不單是母親,其實,我也出汗了,要不,你給我也擦擦……”
事實上,他不想這么說的。
“擦什么擦?你又不是沒手沒腳!”顧清舟聲調(diào)冷冷的,又留意到倒在地上、七扭八歪的碗筷,呵斥:“顧睿川,你不小了,八歲了,不要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顧睿川沒敢反駁。
“知道啦?!彼似鹉九?,帶上碗筷,走出廚房:“終究是我多余了……行吧,我就不打擾了,你們繼續(xù)……”
有風(fēng)吹來,燥熱又撩人。
溫氏更抬不起頭了。
但顧清舟臉皮厚,和她膩膩歪歪,卻又因為顧及她產(chǎn)后虛弱的身體,他沒有太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