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我都上癮了
沒有人回應他。
他只能等了又等，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房間一片黑暗。
好在，窗外有月光灑入。
顧睿川眼睫微抬，欲言又止地看著二弟。
二弟顧明學，今年七歲，原本聰慧活潑，愛撒嬌，是顧家的開心果，然而，卻在一次意外中，他的雙腿落下殘疾。
自此，他只能和輪椅為伴。
太醫(yī)院院首，頗具地位和權威，即便顧家慘遭流放，遭到皇家忌憚，但他卻顧念昔日舊情，偷偷查看過顧明學的傷勢。
院首坦言：“二公子傷勢嚴重，老夫能力有限，侯爺和夫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言外之意是，二弟這輩子只能這樣了。
宋大夫同樣搖頭：“治不了，根本治不了！”
經(jīng)受如此沉重的打擊，顧明學難以接受，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歡。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讓任何人踏足。
“二弟，母親煮了飯，是香噴噴的白米飯，還有炒青菜，蒜蓉排骨、炸酥雞肉，我都給你端來了。”菜蓋著飯，各種顏色交錯在一起。
看上去，就非常有食欲。
但顧明學坐在角落，恍若未聞。
他似是一個呆滯的木偶人，毫無靈魂。
“好歹是母親的一片心意，你不要浪費，多少還是吃一口吧，哪怕就一口……也好?！?p> 糧食珍貴，浪費可恥。
顧睿川極為痛心，卻又不敢刺激二弟。
二弟文曲星下凡，三歲識千字，五歲會作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jīng)，他是妥妥的天之驕子。
亦是侯府的驕傲。
然而，在五歲那一年，他還未豐滿的羽翼卻硬生生地被折斷。
至此，侯府所有的榮譽都和他無關。
他所要面對的，是日復一日的痛苦折磨，還有不可言說的壓抑、絕望。
“我沒胃口。”
顧明學一臉陰郁，態(tài)度冷淡。
“就當大哥求你，求你……吃飯?！?p> “我不想讓你餓著?！?p> 反正，不吃飯不行。
顧睿川平穩(wěn)的聲線不自覺打了個顫，他閃爍著淚光，盡量克制住滿腔的悲慟。
“瞧你，都餓瘦了?！?p> 他故作沉靜，苦苦勸他。
顧明學繃著稚嫩的小臉，看似沒有半點波瀾，可他把著輪椅的雙手，卻微微蜷縮，泄露出他不算沉寂的內(nèi)心。
他目光涼薄，直視顧睿川：“出去！帶著碗出去！”
顧睿川見他反感，卻也懂得他隱藏在陰沉冰冷外表下，那一份炙熱的關心。
二弟不吃。
是想讓家人吃。
他考慮到了所有人，唯獨……忽略自己。
“家里祖?zhèn)鞔赏?，出現(xiàn)了一位小神仙，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她說，她叫念念。”
“念念給了我們很多水、很多吃的，往后，我們大可不必再餓肚子?！?p> 至少，已有的存糧不少。
足夠他們撐一撐。
“你吃完這一頓，也還有。”
所以，二弟可以放下?lián)鷳n。
小神仙？
很多吃的？
不再餓肚子？
這聽起來，就像個謊言。
顧明學勾起自嘲的嘴角，只覺得大哥為了讓他吃一口飯，都學會編故事了。
莫非，大哥把他當成三歲小孩不成？
可事實上，他沒那么好騙。
“大哥，我說了，你出去！”
顧明學的聲音越發(fā)冷下來。
反正，他都這樣了。
不該再拖累家里人。
故而，吃或不吃，都沒什么所謂。
顧睿川眼眶酸酸澀澀，他知道二弟有很深的心結(jié)。
也是，換作是他，如若親身體驗，恐怕會和二弟一樣，下意識質(zhì)疑。
但他無比清楚，他沒有說假話。
他囁嚅著嘴唇，還想再推心置腹。
然而，顧明學卻惡狠狠道：“我不想再看見你，只想一個人靜靜！”
晦澀的情緒翻滾，沉沉壓在他的心臟。
他快要負荷不了。
那一雙漆黑淡漠的眸子，隱隱泛著紅色的猙獰。
難受。
好難受！
雙腿發(fā)抖，刺骨的疼意隨著血液一起，流竄他的全身。
讓他禁不住蹙起眉頭。
而這脆弱可怖的一面，他只想獨自舔舐。
不愿讓任何人看見。
顧睿川：“你別生氣，我走就是?！?p> 瞧出二弟的狀態(tài)不對，他害怕刺激他，只能選擇離開。
顧睿川沒拿走碗。
也留下了漫畫書。
他心下隱忍，暗暗期待二弟的轉(zhuǎn)變。
念念給的漫畫書是不俗之物，這或許能夠成為一個突破點。
讓二弟敞開心扉，同他們親近。
當腳步離開和關門的聲音響起。
顧明學終于卸下防備，不再強忍滿腔的苦痛和沉悶。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漸漸平息。
仰頭，他看向月亮。
盡管月光泛著銀色的光澤，異常柔和，完全籠罩住他，卻驅(qū)散不了他周身濃濃的悲傷氣息。
他這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轉(zhuǎn)頭，顧明學看向木桌。
上面是一碗涼透了的飯菜，還有引人注目的漫畫書。
他思索半晌，然后操控輪椅，慢慢挪了過去。
腦海里，大哥的話在不停回蕩。
鬼使神差下，他拿起了筷子。
米飯入口，唇齒留香。
他吃著吃著，就忍不住落了淚，“還是一樣的味道，沒變?！备靶┨煜嗤?，米飯的味道……好吃到飛起。
飯后，他遲疑了一下。
還是將漫畫書捧了起來。
漫畫書的封面是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猴王，手持如意金箍棒，高高揚起，企圖棒打白骨精。
顧明學輕輕撫摸，手下是堅硬的觸感。
鼻尖，還縈繞著一股墨汁的濃稠芬香。
他無意識地揉了揉，可紙張卻沒有半點破損。
顯然，紙張的質(zhì)量很好。
翻開書頁，彩色圖畫和文字映入眼簾，瞬間攫取了他的視線。
天啟國的文字是繁體字，但和現(xiàn)代字體差異不大。
他看得不算費勁。
而這一看，他根本停不下來。
等溫氏敲門而入，便看見二兒子沉迷在書中不可自拔的模樣。
“明學，吃早飯了?！?p> 她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
顧明學稍顯茫然，好一會兒才從漫畫書中回過神。
“這書，真好看！”
“我都上癮了?！?p> 他捏著書角，聲線不穩(wěn)，滿是激動。
溫氏淺淺笑道：“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啊?！?p> 與二兒子對視的一刻，她發(fā)覺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