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三庭,管家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李夢龍,微笑道:“那里就是您的住處…”
管家說著,指了指前面那幢不大的小樓。
李夢龍點了點頭。
管家接著道:“公子,我就不隨您過去了,您可以在這院中走走看看,稍后,會有人來叫您用晚宴…”
李夢龍道:“好?!?p> 管家領(lǐng)著人,退了下去。
一陣清涼的山風(fēng)吹來,李夢龍不覺精神一振。
小樓的后面,是一座山,山并不很大,李夢龍兩三個躍步,便躥了上去。
山頂是一塊平地,有一張石桌,四個石椅,看來是有人特意擺在這里的。
從山頂向下望去,可以望到半個楚門的風(fēng)景。
李夢龍尋了一塊草地,施施然躺了下去。
暖陽照在他的身上,山間的風(fēng)輕拂著他的臉,他的鼻尖,縈繞著青草的香氣。
他的思緒翻飛,靈魂浮起,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又回到了那個夏天,那個青草青青,無憂無慮的夏天。
許是他近來太過疲乏,也許是這山間的風(fēng)太過清爽,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太過溫暖,青草的氣息太過香甜熟悉。
總之,李夢龍睡著了,睡得也如這山間的微風(fēng)一般,安靜,香甜。
當(dāng)李夢龍醒來的時候,日已西斜。
西域的太陽總是升得晚,落得早,所以,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不到晚宴的時間。
李夢龍晃了晃頭,自覺頭腦清醒,精神還很不錯。
“你看這夕陽多美…”一個人坐在不遠(yuǎn)處輕聲地說道。
“是啊,很美…”李夢龍沒有回頭。
當(dāng)他醒來的那一刻,他便已知道,有一個人坐在那里,安靜地坐在那里,看著夕陽。
“夕陽,總有一天,我也會如這夕陽一樣,慢慢死去…”那個人輕嘆一聲,他的聲音,聽來很悲傷。
李夢龍忍不住回過頭,看了那人一眼,卻發(fā)現(xiàn),那人不知何時,已坐在了石椅上,手里正拿著一顆黑色的棋子。
他的穿著實在是有些怪異,一件寬大的袍子,一邊是黑色的,一邊是紅色的,頭上卻偏偏戴著一頂白色的帽子,像是戴著一頂孝帽。
李夢龍已走過去,走到了那人面前,在他的對面,坐了下去。
石桌之上,已擺了一桌棋局,看來,這個人已來了很久。
此刻,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手里反復(fù)地揉搓著那枚黑色的棋子,一張年輕的面龐上,顯現(xiàn)出了糾結(jié)的神情,甚至還冒出了冷汗。
李夢龍也在看著那副棋局,他也在皺著眉,認(rèn)真地思索著。
他雖然不大懂圍棋,可他卻已看出,白棋的大勢已去,黑棋已可宣告勝利。
那人手上的黑棋,無論落在棋盤上的哪里,都可以一決勝負(fù)。
李夢龍不明白,那人為何還是遲遲不肯落下棋子。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李夢龍都已有些瞌睡。
那人的手終于動了,李夢龍精神一振,心想,終于結(jié)束了嗎?
可那人卻輕輕地嘆息一聲,將那枚黑色的棋子扔進了棋盒里。
這是棄子投降的舉動。
李夢龍不禁睜大了雙眼。
那人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為什么要棄子認(rèn)輸?”
李夢龍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人道:“你懂圍棋嗎?”
李夢龍道:“略懂一二…”
那人道:“那依你所見,方才那局棋,是黑棋勝了,還是白棋勝了?”
李夢龍道:“白棋大勢已去…”
那人笑道:“所以,你很奇怪,我為什么要棄子投降…”
李夢龍點了點頭,他的確不明白。
那人笑道:“你知道,背水一戰(zhàn),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嗎?”
李夢龍搖了搖頭。
那人又道:“當(dāng)你將一個人逼到絕地的時候,這個人是會與你拼命的…”
李夢龍忍不住道:“可這是棋???”
那人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yán)肅,道:“棋盤,便是人生,棋子,便是人,一枚棋子,便是一條人命…”
李夢龍道:“你真地是在下棋嗎?”
那人道:“是在下棋,也是在下‘人’…”
不等李夢龍說話,那人便又接著說道:“我要死了,我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日了…”
李夢龍道:“為什么?你身患絕癥?”
那人搖搖頭道:“沒有…”
李夢龍道:“你有什么難以解開的心結(jié)?”
那人又搖搖頭,道:“沒有…”
李夢龍疑惑道:“那你為什么想死?”
那人道:“你不會死?”
李夢龍道:“會,當(dāng)然會…”
那人道:“既然早晚會死,為什么不想死?”
李夢龍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瘋子,不是一個瘋子,就是一個精神有些問題的傻子。
李夢龍已想走了。
就在這時,一個下人跑了上來,看見李夢龍,忙喊道:“哎呦,您怎么在這兒?管家讓我來請您用晚宴…”
李夢龍點了點頭,忽然想起那個人,便道:“他呢?”
管家向他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些疑惑地說道:“誰?”
李夢龍一回頭,那個人早已經(jīng)不在石椅上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李夢龍在心里想道。
他又望了那個石桌一眼,便轉(zhuǎn)過身,跟隨著那個下人,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