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原本就陰郁的天氣,因為夜色落盡,越發(fā)透出一絲淡淡的肅殺之氣??諝庵械暮饨陲L里層疊而至,一次次掠向那些殘存的枝葉。路燈下兩邊梧桐樹落了一地的葉子,將本就不寬闊的馬路遮了個嚴嚴實實??萑~在腳下發(fā)出破碎的聲音,那種酥脆的快感不免讓徐醉越走越快。
今晚的徐醉一概往日素面朝天,精致的妝容使得來往路人紛紛投來貪看的目光。一襲粉色修身上衣,墜到腳面的煙灰色闊腿褲,既勾勒出身材凹凸有致,又散發(fā)著慵懶松弛的優(yōu)雅,將她略欠高挑的身材拉得修長。肩后的卷發(fā)厚重如墨,隨著高跟鞋的節(jié)奏,在昏暗燈光下閃出熠熠光澤,更添一股魅色。迎向那些目光時,徐醉靈慧皎潔的眸子里帶著桀驁與霸道,甚至還有些不屑。睽睽之下,不免越發(fā)挺直了腰身,自顧自踩著滿地的落葉向前走去。
借著燈光,徐醉突然看到前方小區(qū)的大門站著一個熟悉的背影。她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忙從包里摸出手機,快速確認是否仍設置在靜音模式,同時放輕腳步悄悄轉身,向小區(qū)的后門方向疾步而去。
此刻,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綠色的顯示視屏上一行深灰字幕跳入眼簾:“為什么不接電話?你到底在哪兒?”看著十幾個未接電話,徐醉的心口似乎被什么東西沉沉壓了下去,眉頭微蹙,停在原地躊躇了一片刻,可他到底還是沒有回頭,狠著心將那個落寞等待的身影越甩越遠。
遠處的石珖毫無察覺,仍倚在大門前那棵蕭索的梧桐樹上,癡癡看著樓上某扇窗戶,深邃而溫柔的眼神,褐色細柔的長發(fā),在彌散的煙圈里越發(fā)顯得清俊憂郁。
徐醉剛把鑰匙插進鎖眼,門卻嚯地一下開了。夏桐看著徐醉臉上的脂粉,幾秒詫異,繼而疊發(fā)出憤怒,冷聲道:“這么晚才回來,畫地猴屁股一樣,你干什么去了?你不會是為了錢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了吧?”
白熾燈冷光下,夏桐眉間的川字紋更顯深重,歲月帶走了原本周正而嬌好的面容,只留下滿臉的憔悴與怨憤??粗@張常年充斥著戾氣且毫無笑容的臉,徐醉從鼻腔里噴出一聲冷哼,也同樣冷漠地回道:“只要有錢就行了,至于錢從哪里來你在乎嗎?”說著換上拖鞋,重重地把包丟在餐桌上。
“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在責怪我嗎?家里搞成這個樣子難道是我的錯嗎?這不都是你那欠殺的老子徐立宏闖出的禍嗎?他自己賭球快活,把家都敗光了,丟下這一堆債拍拍屁股跑了!快兩年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我難道不委屈?我那點工資不也全搭進去幫他還債擦屁股了?我也是受害者!我找誰說理去?我告訴你,你還的是他的債,不是我的!你沖我發(fā)什么邪火,有本事你找他鬧去??!”夏桐越罵越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抹起了眼淚。
面對夏桐的淚,徐醉絲毫沒有息事寧人的架勢,刻薄回道:“我要是有的選,會投胎來你們家嗎?可你不一樣,這老公可是你自己選的,沒人逼你!”
夏桐頓時火了起來,站起身指著徐醉罵道:“你個大逆不道的死小孩,我是你親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你也不怕遭雷劈!”
“哼!老天真要有眼,我能這么倒霉嗎?也不知道上輩子犯了什么天條投到你家!劈吧,劈死我,說不定能重新投個好胎呢?!?p> 夏桐本就暴躁,聽到這話聲音立刻高了八度:“行,那我就遂你心意,送你去投好胎。”說著伸手就要打。
徐醉趕緊拿起包擋在臉前道:“行了行了,大半夜別鬧騰了,有點素質行不行?大喊大叫的,全樓人都別睡覺了?!?p> 見夏桐并未真打過來,徐醉順手從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丟到桌上說:“這卡里有三萬,你明天先拿去還老宋,省得他三天兩頭帶著他那寒酸老婆上門來,哭哭啼啼,煩都煩死了,臨了還得搭頓飯?!?p> “你哪來的錢?”夏桐剛平復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一把抓住徐醉的手說:“你不會真的去做了什么丟人現(xiàn)眼的臟事吧?難怪畫成這個鬼樣子!你是瘋了嗎!這種事一旦做了這輩子就完了,再也沒法回頭了!你拿走,我不要你的錢!我就是拆鍋買鐵也不要這錢!你,你,你真是……”夏桐氣得語無倫次,拿起卡丟到徐醉臉上。
“哎,什么不要臉?你覺得你女兒這脾氣是能做小服軟伺候人的主嗎?”徐醉白了她一眼,將卡扔回她面前:“這錢是我這兩個月接私活賺的,整整兩個網(wǎng)站、四本畫冊,我熬得眼睛都要瞎了還要被你誣陷,你有點親媽的樣子嗎?”
“那你的猴屁股是怎么回事?平時口紅也不見你擦一下?!毕耐╊D時松了口氣。
“我今天去拍結婚照的好不好?什么猴屁股,沒一句好話!”徐醉沒好氣地坐了下來,抓起餐桌上的冷水壺直接對著嘴咕咚咕咚灌了起來。
“結婚照?你和誰去拍的?你要和誰結婚?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家里商量下,你個死小孩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徐醉擦了擦下巴上的殘水不慌不忙地說:“第一,拍結婚照和結婚是兩回事,只說明有結婚的意向,但不代表一定能結婚;第二,跟你商量有用嗎?你能給什么意見?你看人準嗎?要準你也不能找我爸啊,對不對?第三,你想做主也可以,但要是將來結果不好,你能替我承擔所有后果嗎?”
沒等夏桐回答徐醉就搶答:“但若是我自己選的,無論是好是壞我都會自己承擔,絕對不遷怒旁人。你,還想替我做主嗎?”
夏桐的川字紋狠狠一緊,幾乎擰在了一處,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是誰?”
徐醉有點心虛,但表面上還是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閑閑答道:“程灃。”
夏桐倒吸一口涼氣,驚詫地看著徐醉問道:“你找他?他家條件并不好呀!父母又是那樣,活脫脫的小市民,處處算計哪哪都想占便宜,就是一只鴨子從他家門走過去都得卸只腳!他那樣的家庭,你這炮筒子脾氣能跟他們過到一起?將來還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來呢,你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我又不跟他父母過,怕什么?我到底跟他在國外一起工作過幾年,彼此也算知根知底。再說了,我們家現(xiàn)在這個樣子誰愿意找我?知道的都恨不得爹媽多生幾條腿,跑還來不及呢!”徐醉冷哼一聲自嘲道:“人家結婚有嫁妝,我呢,有什么?坑!五十七萬的大坑!足夠在市中心買兩套好房子了!你說,誰肯娶我?娶我干嘛?上趕著還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