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預感得以證實。
真到了這一步,趙靈姝反倒不擔心了。
她挑著眉頭問黑衣人,“我昌順侯府在京城也不是沒名沒姓之輩,祖上也是跟著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功臣。即便現(xiàn)在落魄了,也沒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吧?
更何況我還是個姑娘家。大雨傾盆的時候,把我趕下車,只為給你們尊貴的主子讓位置,敢問貴主是那位皇子王孫啊?這么欺凌弱小,你們是真不怕御史彈劾么?”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京城竟還有這般潑辣難纏的貴女。那嘴皮子利索的跟刮骨刀似的,刷刷刷削下他們兩層面皮來。
若是尋常女子,別說是女子了,即便是個男人,在這種場景下被他們盯著,也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將馬車讓出來。
卻熟料,一個小小的姑娘家,竟如此大膽狂妄。不僅言辭犀利,將他們的欺壓反擊回去,還借由去御史跟前告狀,進一步壓制他們的氣焰。
昌順侯府何時出了這么一根硬骨頭?
一家子男人軟糯無能,竟是一個姑娘有先祖遺風?
兩個黑衣人看著趙靈姝的眼神,頗有幾分神奇。
他們聲音沙啞的,問起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姑娘是侯府什么人?”
趙靈姝不知道問這干什么?難道是想事后精準報復?
她眼珠子咕嚕嚕一轉,“我是二房的趙靈溪?!?p> 黑衣人直指要害,“姑娘這趾高氣昂的模樣,可一點不像是二房的人。倒是昌順侯有一嫡女,估算年紀,與姑娘不差多少。”
趙靈姝就差翻白眼了。
這就沒意思啦。
看破不說破的道理難道不明白么?
趙靈姝眼睛忽閃忽閃,“既猜得到我的身份,顯然你們也不是寂寂無名之輩。但馬車我依舊不能讓。不過我日行一善,可以順路搭你們一程,你們意下如何?”
兩個黑衣人輕呵一聲,“便是昌順侯,在我們跟前也說不出這種話。”
趙靈姝攤手,“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貪生,咳,謙謙君子、高風亮節(jié)。我不同。我是個姑娘家,也就出嫁前能過些自在日子,那自然怎么痛快怎么來?!?p> 兩個黑衣人再是沒想到,趙靈姝能說出這樣的歪理來。
瓢潑大雨中,他們的神情有一瞬間恍惚,好似幻聽了。不然,這天子腳下,世家勛貴家中教養(yǎng)出來的貴女,怎么會是這么一副無賴混賬的德行?
趙靈姝:“我言盡于此,你們若不能做決定,就尋你們主子拿主意去。好心提醒一句,你們最好快點。這雨太大了,路上積水越來越深,趕路困難,真若是天黑前進不了城門,咱們就在城門外淋大雨吧?!?p> ……
黑衣人轉身去尋他們主子了。
趙靈姝眼看著他們走進“包圍圈”,立馬丟了手中的車窗簾子,一屁股坐在坐榻上。
劉媽媽和紅葉都嚇壞了,這時候還抖得篩糠似的。
“我的姑娘啊,您怎么敢那么和他們說話?你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他們不是善茬。真若是惹怒了他們,怕不是……”要把咱們殺了、砍了,拋尸荒野。
劉媽媽抓住云鶯的手,“姑娘,以后可不能這么沖動行事了?!?p> 云鶯敷衍的點點頭,“以后再不會了,我也被嚇壞了?!?p> 其實她心里想的是,以后若遇上這樣的事兒,該爭取時她還得爭取。
不然真被人搶了馬車,他們主仆四人就要被丟在這荒郊野嶺。這大雨一下三天,他們等在這里會死,冒著大雨回到府里,也有很大幾率丟命。
可別指望有馬車來接他們了,誰知道那馬車究竟能不能來。
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那是最愚蠢的事情。自己的性命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讓人安心。
不過,她敢如此胡攪蠻纏,也是因為她看到了那黑衣人腰間露出的腰牌。
若她所料不差,那該是在外奉差執(zhí)事的禁衛(wèi)軍,慣常佩戴的符文信物。
她為什么會知道這些呢?
因為家里祖母這些天一直央求父親,想讓父親使使力,把她那堂哥塞到禁衛(wèi)軍中去。
也真是異想天開了。
國子監(jiān)都沒混明白,還想進禁衛(wèi)軍當天子近臣,他們怕不是在想屁吃。
也就在趙靈姝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邊傳來一陣馬蹄踏踏的聲音。
“姑,姑娘,那黑衣人又回來了。”
黑衣人帶回來一個消息:趙靈姝可以繼續(xù)在馬車中坐著,但其余人必須下車。
劉媽媽怕這些人有歹心,一把抓住趙靈姝的胳膊,“姑娘!”
趙靈姝拍拍劉媽媽的手以作安撫。
這些人若真有惡意,他們早死透了,那會留他們活到現(xiàn)在?
她同意了黑衣人的要求。
反正有她時刻提醒著,那位貴主指定不會忘了派人來接劉嬤嬤三人,這件事情也算是得到另類的圓滿解決了。
時間在此刻快進起來。
好似只是幾個呼吸間,又好似過了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等云鶯再回過神,就發(fā)現(xiàn)馬車正中間的坐榻上,竟出現(xiàn)一位非常年輕貴氣的男子。
那男子神清骨秀,儀態(tài)雍容,著青綠色常衫,腰懸玉佩和香囊。
明明是再隨性散漫不過的一副裝扮,但配上他天潢貴胄的氣度,即便是個瞎子,也會在瞬間意識到,來人的身份不同凡響。
再回想一下這男子邁步進來時,腿腳似有不便,趙靈姝對來人的身份有了猜測。
不會真讓她這個烏鴉嘴說中了吧?
她剛才說“皇子王孫”,是故意埋汰黑衣人的。她可斷斷沒想到,那輛明顯出了故障的馬車中,真的有位皇子龍孫啊!
“你一直看著我的腿,我這腿礙你眼了?”
男人的聲音字正腔圓,如玉石鳴。忽略掉他話語中的內容,只聽聲音,堪稱享受。可一旦回味起男人話中的意思,當即讓人汗毛倒豎,頭腦嗡鳴。
趙靈姝趕緊收起一些有的沒的心思,做出義正嚴詞的模樣來。
“殿下這是說的哪里話?殿下的腿腳是為救陛下而損。與國,殿下赤膽忠心、死生不二;與家,殿下侍父至孝至誠,至尊至敬。如殿下這般玉潔松貞、淵渟岳立之人,指定會在史書中留名,萬古流芳。便是時下世人提起殿下,也多仰慕崇敬之詞。小女子不才,卻也覺得只有如同殿下這般的男子,才稱的上是這世間的偉丈夫……”
回應給趙靈姝的馬屁的,是一道不疾不徐的輕“呵”。
年輕的男子疏懶的撩起薄薄的眼皮,一雙鳳眼帶著幾分涼薄看著她?!敖蒲陨妻q、巧舌如簧,怪不得徐橋二人,被你幾句話就忽悠過去?!?p> 趙靈姝無辜極了,“什么叫我狡言善辯、巧舌如簧?殿下,不能因為您是天潢貴胄,就肆意欺負我這個小姑娘吧?
我也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殿下一言不合就要將我攆出馬車,我若淋了雨、落了病,該算誰的?我若是因此一病不起,又該算誰的?
殿下,我只是拒絕不合理的要求,捍衛(wèi)我自己的權利罷了。怎能因為你我利益相悖,你就往我身上亂扣帽子?”
趙靈姝愈發(fā)心痛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時下名聲與女子來說,比性命還重要。您評我狡言善辯,這話若傳出去,我還活不活了?!?p> 歇息一口氣,喝了一口茶潤嗓,趙靈姝在對方清幽的眸光下,繼續(xù)說:“話又說回來。外邊大雨瓢潑,如殿下這般懷瑾握瑜之人,怎么會值此關頭奪人馬車?
指定是徐橋二人瞞著殿下肆意行事,禍害殿下的清名。
殿下,如此下屬,此次敢作踐我,來日就敢作踐他人。我且罷了,不過一柔弱無害的小女子,別人想欺也就欺上門來了。但總有那傲骨錚錚之人,不堪此辱,要將事情鬧個天翻地覆。殿下,您也不想您的一世清名,都敗在幾個下屬手上吧?”
趙靈姝一邊給秦王灌迷魂湯,一邊看著面前男子。
他骨相極清正,面容也是真的出類拔萃。明明還是個未加冠的少年郎,但他不說話時,便眉眼端肅,威嚴沉穩(wěn),已經有了鎮(zhèn)守封地、大權在握的王爺?shù)娘L采。
可惜啊可惜,長了張刻薄的嘴。
趙靈姝觀察赫赫有名的秦王殿下的時候,秦孝章此時也在看著她。
眼前的少女正值豆蔻年華,生的杏眼桃腮,巴掌大的小臉細瓷瑰麗,氣質如火般張揚耀眼。
原以為如此張揚肆意之人,必定是個草包美人。卻原來,她面上裹了張迷惑人的美人皮,肚子里卻長滿了嗜血的尖牙。
這一張嘴把好的壞的都說了:說他不道德以勢壓人,又闡明自己委屈;在這之外,還要給擅作主張的徐橋兩人教訓;為防他事后清算,還要給他戴高帽……
如此稚齡,卻有如此心計、城府和口才。
徐橋兩人三言兩語被她拿捏,輸?shù)囊稽c也不冤。

二三意
新文發(fā)布,求收藏了寶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