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京都顧府,偌大的府邸只點了幾盞明燈,庭院內(nèi)黑壓壓地立著一群蒙面而立的人。
顧淮安一行人晝夜兼程,終于從偏遠(yuǎn)之地淮山趕到了京都繁華之地。
淮山常年陰寒,顧淮安習(xí)慣性地穿著厚厚的大氅,他憐惜地安撫著懷中的白雪姑。
“白雪姑,你可想你的主人?”
貓兒親昵地窩在他的懷里,像是尋到了一處暖窩。
“主子,挽兒帶到了?!?p> 被帶上的女子傷痕累累,全身上下布滿拷打的血跡。
她奄奄一息得被扔在冰冷的地上。
她顫聲,“王爺……”
顧淮山摸了摸懷中的白貓,“挽兒,你的劍法天下一等,這些年我才命你守在小姐身邊,寸步不離?!?p> “而今,你竟敢玩忽職守,以至于小姐蹤跡全無?!?p> 經(jīng)歷了這半個月的嚴(yán)刑拷打,挽兒早已支撐不住。
兩行清淚順著憔悴瘦削的臉龐落下,“王爺,我真的不知道小姐的去向。小姐失蹤那天,她出府之時,特意支開了我?!?p> 顧淮山神色未變,“哦,那是本王錯怪你了?!甭砸粨]手,左廣便把那些密信雪花似的甩到了挽兒的面前。
他冷笑道:“誰允許她擅自出府,誰允許她參加春日宴的,又是誰允許她與人暗通信件的!”
挽兒額前的冷汗一滴一滴從額前滾落,她臉色慘白,慢慢露出了一個隱忍而痛苦的表情。
她喃喃道:“是小姐……她……太孤單了……”
挽兒指向院內(nèi)角落里的秋千,“這些年,小姐總是一個人坐在那里,從早到晚,盼著王爺回來?!?p> 可是,一年又一年,王爺從未回來……
自從小姐幼時,她便陪在小姐左右保護(hù),這十幾年,她眼睜睜地看著小姐從一個沉默寡言的孩童出落成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大好的豆蔻年華卻因為王爺?shù)拿顝奈催~出顧府半步,獨自游蕩在顧府的后院。
父母早年戰(zhàn)死,哥哥遠(yuǎn)在千里駐守,小姐自己守著空蕩蕩的顧府,一生仿佛可以看到盡頭。
挽兒終是不忍,便一再縱然小姐行事,不想竟惹出這樣的禍?zhǔn)隆?p> 顧淮安順著她的指間看了過去,透過那個晃動著的紫藤秋千架,他仿佛看到了這些年妹妹背對著自己的瘦弱背影。
他想起畫師畫的畫像,自己雖然每年都會讓畫師畫一幅妹妹的畫像,可她如今的面容仍然模糊。
他苦澀一笑,卻掩不住眼底的哀涼,瞬間便歸于平靜,只是清冷的聲音多了幾分沙啞。
“孤單地活著,總被凄慘地死去來的好?!?p> 顧家人丁稀薄,他擅長用兵,便是皇帝最好的臣下,重用他卻又忌憚他。
惜文留在京都,既是對她的保護(hù),更是皇帝對自己的安心。
為了妹妹和自己好好活著,顧家不至于絕后,這些年自己只能這樣做。
顧淮安握緊拳頭,側(cè)頭問道:“與惜文通信的是什么人?”
為了小姐的安危,挽兒咬牙:“國子監(jiān),林之賀太傅?!?p> 林鶴之……
顧淮安微瞇雙眸,有幾分耳熟,竟然是他?
這個文臣頗有幾分治國之才,自己面見皇帝時,皇帝的病榻側(cè)還放著他的策論。
妹妹的眼光倒也不差。
若是惜文看上了他,自己便求來一份圣旨,倒也并非不可。
只是,人為何音訊全無呢?
若是被擄走,憑著挽兒的劍術(shù),尋常人根本無法近身。
顧淮安沉聲問道:“當(dāng)真是小姐自己出府的?”
挽兒連忙點頭,“屬下不敢欺瞞王爺,千真萬確。”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這位林太傅以信邀約。
顧淮安目光微微一凝,道:“那就只能去拜見一下這位林太傅了?!?p> 一側(cè)的左廣聽完暗衛(wèi)的匯報,上前啟稟道:“王爺,京都所有府邸都無小姐的蹤跡,除了兩處異常。”
這半個月,他們暗夜?jié)撊胨褜?,幾乎把京都翻了個底朝天,且無一人驚動。
顧淮安問道:“兩處?”
左廣道:“榮親王府一如既往,重兵防守,且有暗衛(wèi)巡視,我等無法近身?!?p> 顧淮安眼神毫無波瀾,似乎早有預(yù)料,“京中波瀾涌動,你我無需插手。”
左廣點了點頭,繼續(xù)道:“這另一處,便是京都霍家的二公子?!?p> “屬下探訪之時發(fā)現(xiàn),這霍家對外稱其重病,實則蹤跡全無?!?p> “霍二?”
顧淮安眼神微瞇,面色驟然緊繃,這個霍二公子竟然和妹妹一樣失蹤了?
挽兒蹙緊眉頭,仿佛想到了什么,“這個……這個人,好像十分仰慕小姐的詩,下過好幾次帖子,邀小姐赴宴。”
“小姐推脫身體不適,并未赴宴?!?p> 金碧輝煌的寢宮里,頭頂?shù)拿髦榘l(fā)出幽幽的暗光,華麗寬大的床榻上,皇帝躺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
他氣喘地放下手中的奏折,平昭公主在一旁遞上濃稠的湯藥。
皇帝推開藥碗,“太后呢?”
“祖母正在太平寺為陛下祈福?!?p> 皇帝悄無聲息地笑了,“若是神佛有用,朕何至于重病難愈,四子早夭呢?”
皇帝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心肺咳出,平昭公主扶著他的后背,輕聲道:“父皇……”
“鎬兒呢?”
平昭公主答道:“鎬兒在寢殿?!?p> 她眉目低垂,面上帶著幾分憂心。
皇帝搖了搖頭,“終究是個六歲的孩童,縱然山雨欲來,依舊寢食安矣?!?p> “太子年幼,難堪大任。太后皇后,性情柔順,不堪重托?!?p> 皇帝這樣說著,眼神蕭瑟猶如秋風(fēng)落葉,格外枯槁。
他緩緩看向平昭,幽暗的眼神閃爍著微弱的光,“平昭,你可怪父皇?”
“這些時日,不顧你的意愿,為你擇選駙馬?”
平昭公主目光微微一凝,嘆口氣道:“平昭怎么會怪父皇呢?”
“之前是平昭不懂事?!?p> 平昭公主神色愈發(fā)凝重起來,她雖然不參與朝政,可這些時日,宮里面人心惶惶,父皇雖強(qiáng)撐病體,可朝廷局勢愈發(fā)搖搖欲墜。
她也漸漸明白,雖說不愿成為一枚棋子,可一旦改朝換代,她這個公主的下場未必比現(xiàn)在好到哪里?
“這些人中,你可有人選?”
平昭默然半響,“父皇心中,難道不是早已有人選嗎?”
果然,皇帝緊握她的手,“平昭,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時刻銘記心中?!?p> “你的伯父榮親王在朝廷的勢力根深蒂固,只有這幾個人,你可以信任?!?p> “老臣韓國忠,孫全,禁軍都督霍呈……”
皇帝絮絮叨叨,念了好些平昭從未聽過的大臣名字,她一個一個記著,皇帝說得累極了,他喘了口氣,“咳咳,而你要嫁的,不在其中?!?p> 平昭一愣,詫異道:“父皇……”
皇帝道:“你要嫁的,正是你不久前推給昭陽的淮安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