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清晨的小雨里,炎黃城的街道稍稍有些凄冷。偶爾也有人匆匆經(jīng)過,來去如風(fēng),彌漫肅殺的氣息。
今天,第一輪獸潮沖擊即將來臨,很多人都直接駐扎在守護城池里,沒有回炎黃城。
“鳥,抱歉。。?!?p> “道格,這不是你的問題,無需多言?!?p> 露天的咖啡廳,遮陽傘下道格與我對坐,各端一杯咖啡放在唇邊,雖然都在細細品嘗,但卻心思各異。
“不,是我判斷失誤,那幾個進城的野人都有問題,有隊員稱他們在蟲群異變前失蹤了?!?p> “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畢宿哪來的?!?p> “傳送陣?!?p> “不可能!”我重重放下茶杯,“前幾次紀元破滅我們也嘗試過用傳送陣,但是NPC的程序是有限制的,它們絕對不可能踏入傳送陣。。。而且,要建造一個能容納BOSS體積的傳送陣,絕對是個天文數(shù)字,絕不亞于傳說級武器!能那么財大氣粗又有本事做到這些的人,怎么可能存。。。”
說到這里,我全明白了。
“想到了?”道格嘆了一口氣,眼神中是無限惆悵。
“最,后,守,護!”我一字一頓,從牙縫中崩出這幾個字。
是啊,能做的這些的絕對不是個人,而是一個公會!那么答案不言而喻,就是全區(qū)第一的頂尖公會!傾盡財力物力人力,能如此瞞天過海布下這種手段,很難說背后沒有它的影子。
我明白道格為什么嘆氣了,這個龐然大物絕非他能惹的,不說別的,單從收人門檻上就能看出。
最后守護最低入會戰(zhàn)力必須是100000以上,且需要有內(nèi)部人員引薦,他們?nèi)司鶓?zhàn)力在130000左右,這是什么概念?戰(zhàn)斗力達到120000的人,才能被稱為頂尖高手。普遍的玩家水平在50000~80000左右,而它幾乎整個會全是頂尖高手以上,全大陸的強者幾乎都聚集在“最后守護”,甚至附屬公會都是全區(qū)排名第二的“荒區(qū)”。反觀道格的公會,頂尖只有30人左右,甚至連一個巔峰高手都沒有,封王更是別想。單就是平均水平都能碾壓道格公會一頭。
道格拉開菜單把一段視頻發(fā)給我。
“這是?!”我點開來,里面拍攝的是傳送陣的建造,然后我看到了畢宿。
“地佐城,排名98聽火會的地盤。就是他們將畢宿傳送來的。本來傳送的位置應(yīng)該是天罡城,但那些入城的人中有人帶了構(gòu)架好的傳送陣,將出口坐標先一步橋接到了地佐城的那個傳送陣?!?p> “為什么是你們?”
“唉,其實之前的一次副本中,我們‘俠客行’的人曾經(jīng)和他們因為搶奪一處礦脈起了沖突,自此結(jié)下梁子。之后摩擦不斷,曾經(jīng)還有大公會過來調(diào)解過。沒想到對面懷恨在心竟然弄了這么一手。”道格揉揉鼻梁,語氣疲憊不堪,“他們是全區(qū)第二公會‘荒區(qū)’的附屬會之一,你也知道,‘荒區(qū)’是‘最后守護’的附屬會?!?p> “又是最后守護?!?p> 現(xiàn)在一切都搞清楚了。
“最后守護”,說到底這個公會的創(chuàng)建也如其名一般,成為這大陸的最后守護者,他們公會的宣言也是完成前三紀未完成的使命,從破滅中拯救這個世界。
確實,他們就像神話一樣,從本紀元開服之初創(chuàng)會,并且迅速崛起,僅僅兩個月就一躍成為全大陸第一的公會,遠遠將其它勢力拋在后邊,之后又成立了“荒區(qū)”,并且讓“荒區(qū)”也躍進前十,最后一步步達到第二。有人說他們會的幕后有這游戲的股東存在。但是誰知道呢,無論傳聞如何,真實的戰(zhàn)力和財力擺在那里。
“昨晚在天魁城的城主府開了一次會議,基本上各城主都去了。關(guān)于這次的失誤,荒區(qū)答應(yīng)給我們會進行BOSS戰(zhàn)的賠償結(jié)算。他們想私了?!?p> “私了?光賠償就算了?”
“那幾個野人其實也是被雇來的,聽火會的人很謹慎,他們委托中介找的人,中間隔了四五層關(guān)系,現(xiàn)在基本上查不到是誰做的。雖然我們都心知肚明,但沒有直接證據(jù),那幾個搞鬼的野人,現(xiàn)在正關(guān)押在炎黃城地牢里,派人過去也沒問出什么東西,只說是蛇頭讓他們這么干的。”
道格又喝了一口咖啡,俠客行公會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遇到這種事誰心里都是一肚子火,莫名其妙在最后關(guān)頭背后被人捅了刀子,一切努力前功盡棄。但是道格并沒有靠山,他為人耿直,不愿意攀附權(quán)貴,一直都在默默發(fā)展自己的,現(xiàn)在沒有靠山,自然不是聽火會的對手。
“無法確定誰是主使?”
“對,聽火會在會議上一直狡辯,說是別的城嫁禍給他們。這次參與進來的城很多,擁有傳送陣坐標的城池幾乎接近一半,誰能保證一定是聽火會做的?有些和聽火會交好,幫他們說話,而部分他們的仇敵就直接開罵,鬧到最后一團亂麻,誰都像有作案動機。”
我冷笑起來:“呵,這不就是搞亂局勢混淆視聽,好把責(zé)任推干凈?”
“鳥,你準備怎么辦?”
我搖晃著杯子,漂亮的咖啡拉花徹底化為漩渦,咖啡色與白色纏繞在一塊。我轉(zhuǎn)而問他:“道格,你甘心嗎?”
“不甘心也沒辦法,現(xiàn)在我們確實不是聽火會的對手,而且最后守護已經(jīng)發(fā)下通知,兇潮期間禁止一切公會私斗,為的就是保存實力迎戰(zhàn)最后的浩劫。。。”
“他說不斗就不斗了嗎?”
“鳥,要不算了,反正賠償也會給的。。。”
“道格,別給我扯這些!我再問你一次,你甘心嗎!”
道格沉默良久,終于抬頭,狠狠地怒罵起來:“TMD!是,我不甘心!MD,這叫什么事?!莫名其妙被別人背刺!我們在乎的是獎勵么,是那點狗屁東西嗎!我恨的是兄弟們拼死三天的努力,以及爭奪城池的奮斗都化為灰燼了!如果不是我們會沒有靠山,何至于被人牽著鼻子走!這口氣我能咽下,會里的兄弟也咽不下!鳥,你的脾氣我了解,我不勸你什么,但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道格說的有些歇斯底里,但這是他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憤怒。憑什么?憑什么有靠山有后臺就能為所欲為?犯了錯一句補償就能免去所有罪過?那些補償?shù)臇|西真能彌補失去的損失嗎?數(shù)據(jù)之外的時間、經(jīng)歷、汗水、情感,這些一切的一切能被物質(zhì)填補嗎?
沒有誠意的補償,虛偽到極致的讓步。
既然大家都想做好人,那么惡人我來做。
“不,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接下來是我個人的戰(zhàn)斗。既然他們不許公會私斗,我單獨去找他們麻煩就是了。”我露出燦爛的微笑,“寧可得罪公會,也不要招惹封王。”
“嘛,不談這些了,夜梟人呢,最近跑哪去了?”
“他啊,看你神手撕BOSS受刺激了,現(xiàn)在正閉關(guān)苦練準備在最終決戰(zhàn)前大顯身手。”
“白癡啊他。。。”
道格忽然指了指我被頭發(fā)遮住的右臉:“剛剛一直想問,你臉上怎么了?”
我撩開頭發(fā):“這個啊,與鬼宿作戰(zhàn)留下的傷,現(xiàn)在變成獎勵化為稀有臉飾了?!?p> 黑色的火焰印記從耳根蔓延到臉頰,給原本清秀的相貌平添一份陰冷。
“受傷還能有這好事?下次我也去試試!”
“隨你。。。只要別死就行?!?p> “一口氣做掉兩只BOSS,你啊,也是強到?jīng)]邊。。。封王都是這種怪物嗎?”
“運氣而已。這游戲里,強大什么也不是,不過一堆數(shù)據(jù)罷了。”我嘲弄般說道。
追求極致戰(zhàn)力的背后,我失去了太多的東西。
道格笑了:“也就你們封王的敢這么說話,你跑去其他玩家階層看看,誰要敢這么裝B,就是一頓毒打。”
我一陣啞然:“咳咳,沒辦法,上了年紀感慨屁話就多了。你之后準備怎么辦?”
“我?還能怎么辦,打都打完了,失去城池就沒辦法參戰(zhàn)了,當(dāng)然是下線老婆孩子熱炕頭咯!你嫂子她這天天抱怨我只管游戲不顧家,再不陪她就要和我鬧離婚啦?!?p> “呃,這。。。抱歉?!蔽乙魂嚹?,道格為了守城,也付出了很多。
“你道什么歉?害,我開玩笑的,身為會長這些事都是應(yīng)該做的,要不然我還開屁的公會啊?!?p> “如果我當(dāng)時能夠早點將鬼宿做掉,說不定就能趕回去了?!?p> “打住,這不是你的問題,你做的已經(jīng)夠好了,可別鉆這個牛角尖?!?p> “。。?!?p> 我忽然想起一句話,人的所有憤怒都是因為當(dāng)事人對自己能力不足而產(chǎn)生的宣泄。
“你這個樣子我很擔(dān)心啊,別因為內(nèi)疚而傷害自己,你是一個好人。像你這樣的人,真不多見了?!?p> “好。。。好人?TMD,被一個男人發(fā)好人卡?!去你妹的,趕緊回家抱你老婆去吧!”
“哈哈哈哈,你小子怎么不找個老婆?要不要大哥幫你介紹一個啊?”
“滾滾滾,我可消受不起,還是一個人自在!”
“男人,總歸要有個歸宿??!”道格語重心長。
“你確定不是墳?zāi)???p> “咳咳!算了,不和你貧,我下線了?!钡栏裢蝗烩嵉卮晔郑昂俸?,趁早和老婆來一發(fā)!”
“小心精盡人亡!”我沖他比一個中指。
“嘖嘖,你這是嫉妒!拜!”
他拉開菜單,點擊登出,光華一閃,從座位上消失。
“我靠!咖啡錢還沒付呢,又要我請客,這魂淡。。?!?p> 雨還在下,天已經(jīng)大亮,清晨的薄霧不知何時消散,不過遠方的街景在小雨中依舊模糊不清,像覆上一層輕紗。
我不由想起“命運難測,世事無常”這句話,明明之前還誓死想要保護這個世界,現(xiàn)在卻巴不得讓它毀滅。
嘛,管它那么多。現(xiàn)在,我只管殺人就夠了。
我扔下咖啡錢,緊緊身上的黑衣,一頭扎進雨中,沿著主干道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