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梓一下子反應過來,對方笑她,說不得就是覺得她這是沒聽清楚他的話。
登時謝青梓就有些面上滾燙起來,不由自主的想:自己看起來那樣笨嗎?
不過也沒走神太久,畢竟對方還等著她答話。當下她強行將那些情緒都壓了了下去,而后輕輕搖頭:“我不會?!焙煤玫膯査龝粫T馬,這是想做什么?她隱約猜到了一點,卻又不敢確定,便是最終也沒有輕舉妄動。
而很快的,對方又是開了口:“既如此,那倒是也無法。”
不知怎的,對方在說這句戶的時候,謝青梓分明感覺對方是有些猶豫的。
而最終對方也是印證了她的感覺,因為對方停頓片刻后,忽又突兀的說了一句:“我可騎馬帶你?!?p> 謝青梓登時明白了方才對方這是的確想要勻一匹馬給她的,而現(xiàn)在……對方又提出了這樣的法子來。
對方自可能是真的是好心。
只是謝青梓她卻是覺得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畢竟男女授受不親,縱對方不是壞人,她也不可能如此做。不管會不會傳出去,她自己卻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所以最終謝青梓是這么答了一句:“多謝公子好意,寺廟已是不遠,我可自行前往,并不要緊。還請公子隨意。”
這是婉拒了對方的好心,同時又十分委婉,不至于讓雙方都下不來臺。
謝青梓沒敢再抬頭看對方一眼,總有一種感覺,說是她一抬頭,只怕就又要像是剛才一樣,情不自禁的迷失在那雙好看的眼睛里。她忍不住想:那雙眼睛,真的是她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了。
面對她的回答,對方倒是沉默了許久。久到她甚至是忍不住的有些微微不安起來。
就在謝青梓幾乎是要忍不住抬頭看一眼的時候,忽然對方扔下來一包東西。
謝青梓幾乎是手忙腳亂的才接住了。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件披風——披風也不知是哪里來的,石青色的面子,上頭繡著松柏和仙鶴。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精致的繡活。
而料子,自也是好料子。穿得起這樣的料子,對方身份想來不低。
“披上吧。”那人卻也并不曾多說什么,只留下了這么一句話,便是就干脆的一揚馬鞭,而后幾乎是飛快的就離去了。甚至是連道謝或是拒絕的機會都不給她。
謝青梓呆愣的捧著那披風,看著那三人如同來時一樣飛快的前行離去,很快轉了個彎,就隱藏在了茂盛的樹后。更快的,就連馬蹄聲都是聽不清了,最終只剩下了風雨的聲音。
謝青梓這才低頭又看了一眼那披風,微微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展開來披上了。
披風略有些長,幾乎已經(jīng)到了她的小腿,將她整個人都是裹住了。她小心翼翼的用一只手撐著傘,另一手提著披風,著實不愿意那披風被濺上去了泥點子。
有了披風的遮擋,她不僅是覺得暖了一些,也覺得更自在了一些——其實方才她裙擺都被雨水淋濕了,緊緊的貼在褲腿上,這讓她顯得格外難為情?,F(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入夏,所以衣裳料子也是輕薄,這么一濕,倒是有些半透明了。
縱然其實別人什么也看不見,可是她到底是覺得心里不自在的。
對方或許也是看出這個,所以才會又給了她披風。
謝青梓忍不住的想:自己這卻是遇到了好人了。只可惜自己卻是連名字都忘記問了,不然的話,倒是該問問對方的姓名,他日有機會自己也該報答才是。就是不知她這樣莽撞無禮,又沒有知恩圖報,對方會不會覺得她沒有教養(yǎng)和禮數(shù)?
一路這般心中思緒復雜的想著,最后謝青梓也是到了山門上,這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已經(jīng)走到了目的地了。
仰頭看了一眼在石階頂上露出來的那一點雄偉的屋頂,謝青梓深吸一口氣將別的思緒都壓了下去。眼下,最重要的事兒,還是要去見老夫人才是。至于對方的身份,或許之后可以向廟里的師傅們打聽。對方想來也是來了這里的。
謝青梓自也是不可能這般狼狽的去見老夫人。所以先借了一間房屋換衣裳梳洗,又同時請廟里的師傅幫著去跟老夫人稟告一番。
等到謝家老夫人甄氏身邊的大丫頭珍珠過來的時候,謝青梓倒是堪堪將自己收拾妥當。不過走了這么久,又吹了風,加上眼底淡淡的青色,倒是也仍看得出精神頭不如以往。臉上的神采也是有些黯淡。不過唯獨那一雙眼睛,像是雨后被洗過的天空,依舊清澈無比,仿佛隨時都能蕩出漣漪,又漾出光來。
珍珠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謝青梓,心里頭倒是暗暗的有些吃驚了——本來不管是誰,聽說謝青梓忽然來寺廟了也都是驚訝。而如今看見謝青梓身邊連一個丫頭也沒跟著,竟是獨身一人前來,她這心里頭,自然難免是更加復雜了。
不過珍珠和謝青梓也是熟悉,所以倒是也沒過多揣測,當即便是詫異的問了出來:“怎的大小姐竟是一人來的?”
謝青梓自也是早就料想到了珍珠必是會問,而且珍珠一直跟著老夫人,必也是遲早都會什么都知道,當即便是也就苦笑一聲:“此事兒說來話長,我卻是不好先跟珍珠姐姐你說。等我見過祖母……對了,珍珠姐姐,祖母肯不肯見我?”
珍珠被謝青梓這么一問,倒是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許久才蹙眉看著謝青梓道:“大小姐這是什么話,怎的好好的竟是這樣問起來?老夫人怎么會不見大小姐?聽聞大小姐來了,老夫人嚇了一大跳,忙讓我過來帶大小姐過去呢。”
珍珠自是沒必要撒謊的。謝青梓微微松了一口氣,覺得大太太陳氏應是還沒來得及寫信給老夫人。不過這一口氣放松下來也沒多久,她卻是又忍不住的苦笑了一下:這樣一來,那自己又要怎么開口將這個事兒說給老夫人聽呢?
這還真是個難題。偏還是個避不開的難題。
謝青梓情不自禁的想:倒是還不如祖母已是知道了這些日子謝家發(fā)生的事兒,如今倒是還能看出祖母對自己的態(tài)度。
“勞煩珍珠姐姐帶路了。”謝青梓很快也就將自己心頭的情緒壓了下去。橫豎這事兒也是瞞不過,那也沒什么可瞞的。到時候只管說了實話也就罷了。
謝青梓將來時的包袱提在手里,那里頭有換下來的裙子,以及那個披風——披風自是不能叫旁人瞧見的,畢竟那是男子的東西。叫人瞧見了,也不知會如何亂想。所以她將那披風放在了包袱最底下,這樣一來,叫人發(fā)現(xiàn)的幾率倒是不大。
珍珠想著謝青梓也沒帶丫頭,便是理所當然的伸出手去道:“大小姐將包袱給我罷。我?guī)托〗闾嶂??!?p> 謝青梓微微一猶豫,到底還是將包袱給了珍珠。這些是她的東西,底下的丫頭婆子們卻也是不敢隨意亂動的。
珍珠帶著謝青梓直接就去了老夫人甄氏的院子。因是??停悦恳淮芜^來老夫人都是住在這個院子里的,既是清凈,又是方便老夫人前去佛堂參禪。
謝青梓走到了門外,卻是不知怎的莫名就生出了一股子膽怯來。
以往她還不甚明白“近鄉(xiāng)情更怯”這話的意思,如今她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來的時候還十分期待著能快些見到老夫人呢,可是現(xiàn)在……她卻是真怕了。明明之前她也是十分期待能早些有個結果,省得提心吊膽的忍受煎熬??墒乾F(xiàn)在……她還是只覺得害怕,怕結果和她期待的全然不同。
不過珍珠卻也是沒給謝青梓太多的緩和時間,便是直接撩開了門簾,笑著道:“大小姐快去吧。老夫人等著你呢?!?p> 謝青梓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抬腳跨入了屋中。
入鼻的首先是一股檀香味兒——這是常年禮佛的人屋里從來就不會斷了的味道。接著她便是聽見了木魚和低微念經(jīng)的聲音。
謝青梓對于這一切都是十分熟悉,而后她便是自然而然的往左邊看去——果然老夫人正在佛龕之前低聲誦經(jīng)。
老夫人甄氏雖然聽見了謝青梓進來的聲音,可是也并未立刻抬頭,而是念完了一那一篇經(jīng)文之后,她才放下手里的佛珠和木魚,在丫頭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而后看了謝青梓一眼,眉目柔和而慈祥,語氣也是微微帶著點嗔怪的寵溺:“你這丫頭,好好的怎么冒雨上山來了?真是叫人心都懸了?!?p> 聽見這話和這再熟悉不過,甚至閉著眼睛都能聽出來是誰的聲音,謝青梓張了張口,卻是還未曾說出一句話,驀然眼淚卻是就這么掉了下來。
心里的委屈仿佛也是驀然有了缺口,一下子就洶涌泛濫起來,恨不得一下子就從那缺口里都奔騰發(fā)泄了才好。而越是委屈,她的眼淚就是越忍不住。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