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秋,清早的鳳郊帶著絲絲微涼。
鳳無雙捏緊衣擺,鳳眸緊緊鎖住不遠處正在勞作的人。年過四十的何童頭發(fā)斑白,伶俐的手正采摘著鮮嫩的蔬菜,昔日那長指曾在金算盤翻飛,算過無數(shù)賬本;而如今他的手伶俐依舊,卻已爬上皺紋,帶上干裂。
許是身體原本主人的情感作祟,等鳳無雙回過神時,淚水已模糊她的臉。
她抹一把淚:“何叔?!?p> 何童一怔,轉(zhuǎn)頭看著眼前的姑娘,一身嫩黃羅裙,亭亭玉立,絕色傾城,“小姐從哪里來?怎會認識我?”
“何叔,我是無雙,七王府的鳳無雙?!兵P無雙走近,俯下身,跟他平視:“何叔還記得我嗎?小的時候,母妃巡店時我也去過,我們見過的。您給我買過糖果,還買過木偶,您記得嗎?”
何童雙手都在抖顫,“您是……小郡主?”
“對,是我?!兵P無雙點頭,如花的臉終于露出今日的第一個笑容。
“郡主長大了,越來越漂亮,我們都認不得了?!焙畏蛉耸滞觳嘶@走過來,細細端詳鳳無雙,“當(dāng)初王妃當(dāng)著郡主到鋪子來的時候,才這么高?!痹捖?,她比了一個高度,堪堪到她腰間。
這舉動瞬間把幾人的距離拉近,鳳無雙擦凈淚水:“對,還是您記得清楚?!?p> 鳳無雙親自到鳳郊尋他們,何童和何夫人便沒再采摘蔬菜,徑自把她帶回自己的屋子。
鳳無雙捧著茶盞,打量四周,何童住的地方不大,小小一個正廳擺著一張圓桌和幾張凳子,再無其他。
何夫人忙著收拾堆在凳子上的雜物,語氣客氣卻不見尷尬:“郡主要來也不派人通知一聲,家里亂得都坐不下人,多不好意思?!?p> “是無雙貿(mào)然前來打擾兩位,何嬸何必說這樣的話?!兵P無雙低頭,幽幽嘆一口氣:“要真說起來,父王和母妃疼愛無雙多年,如今無雙不但沒守住七王府和我母妃的嫁妝,還讓一直跟隨母妃的舊人被人趕離鳳城,這都是無雙不對?!?p> 鳳無雙忽然出現(xiàn),何童就知她有事而來,沒料鳳無雙如此直接,一開口便是從前的事。何童笑了:“郡主無須自責(zé),鳳城中紛紛擾擾,諸事煩擾。離開鳳城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跟郡主無關(guān)?!?p> 他說的是實話。裴氏確實為難他,讓他離開羅綺布莊,還四處散步他的不實消息,這讓何童備受困擾,一度沒辦法在鳳城生活下去。但當(dāng)年何算盤的名號響亮,何童落魄后,也有不少店鋪慕名尋到他,希望他到別的地方幫忙。
何童沒有接受,反而選擇離開鳳城,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怪不到鳳無雙身上。
更何況,他離開鳳城的時候,鳳無雙才八、九歲;當(dāng)時的她又能怎么樣呢?
“何叔選擇任何的結(jié)果,都不能否認,徐府是因。是無雙無能,沒能守住父王母妃留下的東西。”鳳無雙從袖中掏出一枚印章,這印章何童保管過好幾年,才一眼他就震撼了,“郡主?!”
“這是羅綺布莊的印章,是我唯一收回來的一間店鋪?!卑延≌峦烂嬉环?,鳳無雙道:“如今我把它交給何叔,希望何叔能讓羅綺布莊再現(xiàn)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何叔,你還愿意幫我管理羅綺布莊嗎?”
“郡主……”何童長嘆一口氣,“鳳郊這一塊地,是當(dāng)年王妃買下給我的。王妃曾經(jīng)說過,如果我厭倦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便到鳳郊來,耕田織布,一生無憂。如今何童已經(jīng)四十有三,早不是當(dāng)年雄心壯志的小伙子了。我,還有我的妻兒,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何叔這么說,是不愿意接受它了?”鳳無雙問,她看向何嬸,何嬸一臉無奈,對何叔的行為卻是縱容的。鳳無雙咬著牙,從懷中掏出一塊青翠的玉佩,擱在桌面,“那如果,加上它呢?”
“郡主,這玉佩怎么會在你身上?”當(dāng)年,徐黛黛臨終前已把所有事情交代好,不但幫何童買了地,還把玉佩交到穆非離手中,讓他好生照料鳳無雙。正因如此,何童才不想再一次參與到商場的腥風(fēng)血雨去。
鳳無雙說:“當(dāng)年七王府和永安侯府的婚約,是一場錯誤。母妃一心把我托付到徐府,把我許到永安侯府……沒料,永安侯府和徐府從未把我放在心上,母妃掏心掏肺的付出,在他們眼中全然成了笑話。約兩個月前,穆非離和徐蕓歡相約我到醉月樓,徐蕓歡誣陷我私會男子,醉月樓眾客人紛紛指責(zé)我,而穆非離沒有為我說一句好話,更是當(dāng)場要跟我悔婚。永安侯府的婚約退了,裴氏眾人更是容不得我,裴氏一心想把徐蕓歡嫁入永安侯府,三番四次嫁禍于我,甚至買通殺手刺殺我!這一枚印章,是我在徐府祠堂跪了一夜得來的,如果何叔不接受,那我就自己掌握。他們?nèi)莶幌挛?,嫌棄我,想看我過得落魄,我偏要闖出一片天地!讓他們后悔,讓他們把吃了我的吐出來?!?p> “總有一天,我會把母妃名下的產(chǎn)業(yè)全部奪回來,讓他們后悔莫及!”
何童早已老淚縱橫,他扶著玉佩,一陣失神:“這是王妃隨身攜帶的玉佩,王妃說過,見物如見人。當(dāng)年追隨王妃的人,沒有人會忘了它!我以為它到了永安侯府手中,能??ぶ饕黄瑹o憂,能讓徐府忌憚永安侯府。沒想這兩個府邸竟聯(lián)合起來欺負郡主……他們當(dāng)真以為,我們七王府再也沒人了嗎?!”
鳳無雙只簡單把先前發(fā)生過的事說一遍,但何童也曾是局中人,他明白鳳無雙一個小姑娘要在里面生存多么不容易,前有狼后有虎,鳳無雙必須小心謹慎才能獲得良機。
她是徐黛黛的養(yǎng)女,是七王府的郡主。
作為徐黛黛一手帶出來的人,何童如何割舍得下,讓她一人獨闖龍?zhí)痘⒀ǎ?p> 七王府封了,眾人散了,但大家的心都凝結(jié)在一起!
何童牢牢握住玉佩,“郡主說得對,他們吞了七王府和王妃的嫁妝,必須要他們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