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季同的身影,出現(xiàn)在小路那頭,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玉色緞的袍子,腳下踩著厚底靴,腰間掛著如意荷包,單看相貌打扮,怎么都是個儀表堂堂的富貴佳公子。
他走到白鳳嬌面前,眼睛卻看著白瑤華:“出什么事了?”
眼前的男人,和記憶里的形象重合起來,前塵往事,血腥慘烈,歷歷在目,白瑤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情緒壓了下去,淡淡地開口:“不過是我三妹想要回去,我在勸她罷了,就不勞九少爺費心了。”
“你又睜眼說瞎話,誰要回去了——”白鳳嬌話說一半,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來,她今天只是來打伴的,如果她亂來,白瑤華有絕對的權(quán)力,把她趕回去。
她不能回去,包氏已經(jīng)為她打點好了一切,她今天必須留下。白鳳嬌想著,逼自己放軟了態(tài)度:“好姐姐,我知道錯了?!?p> “舍妹不懂事,讓九少爺看笑話了。”白瑤華說完,越過祝季同,朝前走去。
“大小姐!”祝季同卻是一個箭步,追將上來,在她肩側(cè)俯下了身,“瑤華,我上次送你的鳳尾簪,怎么沒見你戴上?”
鳳尾簪?!什么鳳尾簪?為何本尊的記憶里,沒有這樣一枚簪子?未婚男女,私相授受,會是什么樣的罪過和結(jié)局,閉著眼睛都能想到!白瑤華咬牙暗恨,堅決否認:“九少爺請自重,休要胡亂言語,我們白家家風(fēng)清白,我亦是潔身自好,從未收過九少爺?shù)娜魏味Y物。”
祝季同滿臉驚訝:“瑤華,你這是怎么了?不是你說喜歡詩經(jīng)里的句子,我才親手刻了鳳尾簪送你的嗎?”
本尊真收過他的簪子?白瑤華此時無法求證,只得態(tài)度強硬地道:“我說沒收過,就是沒收過,九少爺在此糾纏不休,若是耽誤了我給蘭陵王做小吃,責(zé)任你來擔(dān)?”
祝季同盯著白瑤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在驚訝什么?驚訝她性格轉(zhuǎn)變之大?白瑤華冷哼一聲,丟下他朝前去了。
祝季同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很久沒有挪動腳步。
白瑤華朝前走了一段,見四下無人,便壓低了聲音問秀芽:“我當(dāng)真收過祝九少的鳳尾簪?這事我怎么沒印象?”
秀芽的表情有些尷尬:“大小姐,您一向有主張,就算真收了,也是自己藏著,哪會讓奴婢知道?!?p> 如此說來,她有沒有收祝季同的簪子,是一個謎了?行吧,等她回去找找,如果真有,趕緊銷毀,絕不給人留把柄。白瑤華暗自想著,覺得本尊留給她的爛攤子,更加的亂了。
后面?zhèn)鱽砟_步聲,白鳳嬌一路小跑著趕上了她,喘著氣,滿臉憤恨:“白瑤華,你膽子可真大,竟和祝九少私相授受,看我不告訴老太太去!”
“你盡管告訴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卑赚幦A沉聲說著,腳步不停,身形筆直地朝前去了。
白鳳嬌見唬不住她,泄了氣,悻悻地跟在了她后面。
自在園的廚房,早做好了準(zhǔn)備,數(shù)十間屋子,每間里面都有灶臺,各色廚具亦是一應(yīng)俱全。
白家自己準(zhǔn)備了食材,著人挑了進來,擺放整齊。這些食材,由白迆監(jiān)工,廖氏把關(guān),用起來放心得很。
白瑤華站在案板前,取出精巧的小秤,稱剛舀出來的羊脂油。
秀芽幫她把豬脂油也搬了出來,贊道:“大小姐今兒好用心?!?p> 白瑤華淡淡一笑,沒有應(yīng)聲。她完全不知道鳳尾簪在哪里,又沒時間回去找,萬一讓人搶先拿住了把柄,怎么辦?惟有用心做好這道桂花酥餅,得到蘭陵王贊譽,當(dāng)做護身符使用。
三兩羊脂油,九兩豬脂油,溶開傾蜜,澆面和勻,最后分作兩份,一份撒上蜜漬桂花,一份撒上桂花茶,畫龍點睛。
白家經(jīng)營多年,各式模具材質(zhì)多樣,花樣繁多,白瑤華從中挑出一套銀質(zhì)四君子,填面團,印花卉。
這道工序很簡單,秀芽來幫忙,疑惑道:“大小姐,這道桂花酥餅,我以前見二老爺做過,他用的同樣是十斤面,但所加的羊脂油和豬脂油,卻是四兩?!?p> 白瑤華隨口回答:“二老爺做酥餅的時候,是在夏天吧?”
“您怎么知道?”秀芽驚訝極了。
“那就是了,做這道酥餅,季節(jié)不同,所需的油脂也不同。”白瑤華拿小張的油紙墊著,倒出一塊印好的餅。
秀芽接過餅,擺進大銅盤,感嘆道:“原來還得隨季節(jié)變換,小小一塊餅,學(xué)問竟這么多?!?p> 這算什么學(xué)問,真正的學(xué)問,她還沒機會施展呢。白瑤華笑了一下,吩咐她去把爐火燒旺。
烤桂花酥餅,得用銅爐,半人高的銅爐,上下分兩層,上層擱鐵盤,下層燒炭火。對于烤制食物,白瑤華很有心得,就連所用的柴火,都有講究,不過今天的主角是桂花,為了突出這種香氣,她只選用了無煙無味的銀絲炭。
酥餅烤好,花香四溢,引得許多同行朝這邊張望,紛紛打聽白家做的是什么。
秀芽很有些得意,喜滋滋地道:“聽說今兒小吃做得好的人,有機會陪蘭陵王去狩獵呢。大小姐的桂花酥餅,一定選得上?!?p> 希望如此。白瑤華微微一笑:“承你吉言?!?p> 今日的小吃宴,設(shè)在一處敞廳中,敞廳四面掛滿特制的帷幔,既能欣賞美景,又能阻擋秋風(fēng)。
他們所做的小吃,由自在園的丫鬟統(tǒng)一端走,送進了敞廳;而他們這些掌勺人,則由專人帶領(lǐng),自側(cè)面進廳,立在一面大屏風(fēng)后,等候消息。
沒人叮囑他們要噤聲,但屏風(fēng)后悄然無息,沒有人敢發(fā)出半點聲響,畢竟廳中坐著身份尊貴的蘭陵王,還有整個曇華府的父母官。
這是白瑤華來到華朝后,頭一次見到這么多同行,她留神細看,發(fā)現(xiàn)除了祝季同,她竟一個都不認識。本尊的交際圈子,真是有限得很哪。
看到祝季同,她就想起了那枚鳳尾簪,心頭一陣一陣地?zé)┰?,所幸這會兒人多,又有蘭陵王鎮(zhèn)場,祝季同雖然看了她好幾眼,但終歸沒敢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