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長歡還沒起來,就聽見敲門聲。不是小茶式的敲門,是千陵。
長歡睜開眼睛,天色還有些灰蒙蒙的,太陽還沒升起呢。不過,沒什么大事的話,千陵也不會來打擾她。所以,長歡還是掙扎著從被窩里爬了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向門外喊著讓千陵進來。
“什么事?”長歡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皺眉問道,她的起床氣可是很大的。
“秋琉大人來了?!鼻Я暾f,“屬下看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勁?!?p> “秋琉姑姑?”長歡想起了昨日的一幕,眉頭皺得更深了。宮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長歡穿好衣服,匆匆忙忙的洗漱一番,頭發(fā)都來不及打理,用根紅色緞帶系了就趕到正廳。
秋琉正坐在客座上神思不屬,拳頭緊握似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決定。一旁的小茶給她換了杯茶,見長歡來了,見了禮就去廚房準備早飯了。
“秋琉姑姑?!遍L歡站到主座的旁,卻并不坐下,笑著給秋琉行了禮。
“長歡?!鼻锪鹚剖遣趴匆婇L歡已經(jīng)進來了,站起來拉住她的手,突然一下子跪下來,“求你,幫幫帝君?!?p> 長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這樣無助的秋琉,她從來沒有見過。一時間,她想起了她的母親,那個叱咤風(fēng)云的聽月公主,似乎也曾有過這樣的神情。
伸手托住秋琉,長歡說道:“秋琉姑姑,您別著急,先跟我說說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先答應(yīng)我,救帝君。他……也是你舅舅啊,算姑姑求你了?!鼻锪鹫f著又要跪下去了。
長歡攔住她,沒讓她跪下去。苦笑起來,敢情電視劇里的那些橋段還真不是瞎掰,今天她也碰到這樣的局面。
“秋琉姑姑,”長歡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您再跪下去我可就走了。放心吧,我會幫忙的,只要我做的到?,F(xiàn)在,您能好好跟我說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其實,秋琉知道的也并不多。玄荒帝生病了,不,應(yīng)該說是中毒了。是玄夜做的還是玄景做的,她不知道。玄荒帝似乎知道,但是卻沒說。太醫(yī)也被買通了,一直保護在玄荒帝身邊的玄衣眾也離奇消失了。禁衛(wèi)軍,都不知道還能不能信任。
聽秋琉說完,長歡坐下來,沉默了。
“長歡,你一定要救救帝君?,F(xiàn)在,只有你能幫他了。我去找了畢安,可是,府上的人說他半個月前就出門了?!鼻锪鸬难劬駶櫫?。
“秋琉姑姑,為什么你覺得,我一定能救出帝君呢?”本能的,她覺得事情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我只能想到你。長歡,帝君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們一家的事??墒?,他已經(jīng)悔過了。昨天,他召我進宮,給了我一道圣旨,說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就拿出這道圣旨?!?p> “嗯?難不成帝君想在死再下份罪己書?”長歡笑了。
“那是傳位詔書?!?p> “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詔書上帝位的繼承人是你,明陽公主?!?p> 長歡驚訝,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你是明氏子孫,本身就有繼承帝位的資格?!鼻锪鸾忉屨f,“更何況,帝君封你做公主,其實就是收你做女兒。這樣,你繼承帝位,更加順理成章?!?p> “我不明白?!遍L歡搖頭,“為什么?”
“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長歡,求你,救救帝君。”秋琉再次請求。
“我知道了,放心,我會救他的?!遍L歡起身,出門之前,回頭看了看松了一口氣的秋琉,說,“秋琉姑姑,那份詔書在哪里?”
“我藏了起來?!?p> “呵呵,是嗎?你最好還是燒了比較好?!?p> 長歡說著出門了,叫了千陵讓大家到院子里集合,就連正在廚房做飯的小茶都被拉了過來。
“千胥、千翼,你們跟我進宮一趟。千陵,你帶著剩下的人從東門出城,在城外的十里亭等我們。若是天黑了我們還沒有出來,你就帶著他們離開。一直往東走,到東海之濱去找劍心流,把這個交給他們,他們會收留你們。”長歡說著從腰間取下一塊白玉令牌交給千陵。那是他們出發(fā)的時候簡木給她的。
“我不要!小郡主,我要跟你一起。”小茶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長歡的話讓她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
“這是命令!”長歡提高音量,轉(zhuǎn)首看向千陵,“千陵,帶她走。記著,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許回來?!?p> 長歡還是第一次對著他們發(fā)號施令,一時間眾人都被鎮(zhèn)住,立馬按照指示行動了起來,而小茶早就被長歡的語氣給嚇呆了。
時間或許不多了,沒有時間磨磨蹭蹭的。
千胥和千翼去牽了馬兒來,長歡讓秋琉去匙問府上跟洛薇說聲自己今天不能去幫忙了,三人就急急的往宮中奔去了。幸而還是清早,路上的行人不多。
玄天殿。
殿外,大臣們早已離去,太醫(yī)帶著黃同到太醫(yī)院去抓藥,玄景正守在殿門外,而殿內(nèi),是太子玄夜。
“君父。”玄夜行禮之后,徑自起身,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玄荒。
“你終于來了?!毙膮s是笑了。
“你知道了?”玄夜好像并不驚訝,“不過,現(xiàn)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了。其實,這次先動手的可不是我。你那個乖寶寶似的兒子,狠起來可是比我還厲害幾分呢。我不過是順勢推了他一把而已?!?p> “景兒,他沒這個本事?!?p> “的確,他以前是沒膽?,F(xiàn)在嘛,他覬覦著那個位置,卻沒掂量清自己的分量。在你身邊侍奉了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讓你寫份傳位詔書。他也不想想,若是你就這么死了,繼承帝位的只會是我這個太子?!?p> 玄夜的眼睛里升起光芒,“其實,你這個帝君做得也真是有夠失敗的。這整個玄明宮,朝野上下,你能信任的人有幾個?除了黃同那個老奴才,還有畢安那個老家伙,你還有誰能夠信任?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一個帝君,最重要的是要有氣度。你那么千方百計的打壓炎王,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沒人知道嗎?那些人可都是些人精。你知道我打出為炎王復(fù)仇的旗號之后,有多少人毫無條件的站到我這邊嗎?”
“為什么這么做?你就那么等不及要坐上那個位置嗎?”
“是,我等不及了。你知道有多少次,我獨自坐在東晁殿的時候,還有站在玄源殿底下跟著百官跪拜的時候,我都在想,為什么你就不早點死呢?”玄夜笑起來,邪惡,卻帶著寂寞。
“是為了那個人?”
“是,我一直以為你不知道這件事的??墒悄阒?,還做了那么殘忍的事。”玄夜的臉上有些悲傷,“他不見了,我說過不會再放開他,可是,我現(xiàn)在卻不敢去找他。就因為你——我的父親,殺了他的父母。你說,我該怎么做才能得到原諒?”玄夜盯著玄荒的眼睛,狠厲而憤怒。
“我是為你好……”
“閉嘴!為我好?你有問過我的感受嗎?你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玄夜怒吼著,退開一步,轉(zhuǎn)身,“放心,我不會殺你的?!?p> 他的語氣重歸平淡,“太醫(yī)會宣布你重病的消息,我會以儲君的身份代理政務(wù)。不過,即使我不動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你那個兒子,為了讓你早點死,為了能趕在他心上人的婚禮前登上帝位,可是加重了不少藥量呢。本來,我還想讓你多活幾年的。這下,你估計還活不過這個夏天吧?!?p> 玄夜正準備出去的時候,聽見外面的傳來吵鬧聲,不過,沒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正在他皺眉頭的時候,殿門打開了。
是長歡。
她身后是千胥和千翼。
玄夜朝殿門口看去,玄景倒在門口,想來守在殿外的禁衛(wèi)軍也都被制服了吧。
長歡見玄夜動了一下,眼神一凜,迅速移至內(nèi)殿入口,擋住了玄夜的去路。
長歡手中的棲星木匕首抵在玄夜的喉嚨,冷冷的說:“太子殿下,我勸你最好別動。”
說著對千胥和千翼使了個眼色,“千胥,去看看帝君。千翼,看著他?!闭f著將玄夜往千翼那邊一推,沒再理會他,跟著千胥一起去內(nèi)殿看帝君的病情。
“你終究還是來了?!毙牡劭吹介L歡,嘴角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
“你把那東西給秋琉看,就是想讓她去找我的吧?”長歡見到那個笑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千胥,他怎么樣?”
“中毒了,已經(jīng)深入骨髓了。”
“有救嗎?”
“好像不止一種毒,成分很復(fù)雜,我一時也無法配出解藥?!?p> “你取了血樣到太醫(yī)院去,那里東西比較全,盡快配出解藥?!遍L歡說著看了帝君一眼,“你好像一點都不著急?!?p> “你為什么要救我?”玄荒問道。
“呵,你不是料定了我必定會救你嗎?”長歡輕笑。
“不,我不確定。我只是想要驗證一下,我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p> “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嗎?我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你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p> “這是個意外。”玄荒笑了笑,閉上眼睛,“不過,因為這樣,臥病在床的時候,我反倒看清了很多東西?!?p> “是嗎?”長歡轉(zhuǎn)身往殿外走去,到玄夜身邊,淡淡的說,“解藥呢?”
“沒有解藥?!?p> “他中的什么毒?”
“你為什么要救他?他可是殺了你父母和哥哥的仇人?!毙箾]有回答她的問題,眼中透著不解,他怎么都沒有料到,來救帝君的人會是她。
“不,他做的事可比這個要過分的多。即使我能理解,也無法原諒他的罪行??墒?,即便是這樣,任何人都能殺他,只有你不能?!?p> 長歡往前走了兩步,看著玄夜的眼睛,“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睛里有一絲迷茫,卻很清澈。玄夜,什么時候開始,你的眼睛也變得這么深不見底了?”
玄夜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狀若瘋狂。千翼謹慎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將他按在椅子里。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在意識到自己多么弱小的時候嗎?還是在自己有了無法割舍的欲望的時候?曾經(jīng),他也是那么嫉惡如仇的人,為什么現(xiàn)在卻成了自己厭棄的那種人呢?
“玄夜,告訴我,解藥在哪里?”長歡再次問道。
“咯吱——”
玄夜還沒回答,大殿的門打開了。
長歡和千翼立即轉(zhuǎn)頭看過去——是黃同。他一個人,手無寸鐵,就那么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眼中有驚訝的神色:“明陽公主?”
長歡感覺有些不對勁,靜心聽了聽,皺了皺眉。
果然,隨即她就聽見黃同凜然的聲音:“明陽公主,君上待你不薄,你為何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包圍了這里,快快放了太子束手就擒?!?p> 長歡突然笑了。這劇情,這臺詞,真夠狗血的。
“我若是不放呢?”長歡挑眉,嘴角勾出一個略邪氣的笑容。
“你……”黃同一時噎住,“你要做什么?”
“你覺得呢?”長歡將匕首在玄夜脖子上比劃比劃,“弒君奪位,對明氏來說,應(yīng)該不算大逆不道吧?”
長歡轉(zhuǎn)首,看向殿門外,說:“想讓太子活命,就讓外面的人別輕舉妄動。要不然,你們可以試一試,到底是那些人的刀先插進我的心臟,還是我先割了他的喉嚨。”
“你——”黃同猶豫之下還是轉(zhuǎn)身回到外面的禁衛(wèi)軍之中。
“為什么那么說?”玄夜看著長歡,有些不解,“黃同,他對帝君可是忠心得很。你只要讓他進去見見帝君,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呵呵,就是因為他對帝君忠心,才必須讓他回去。誰知道外面的禁衛(wèi)軍是誰的人?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不是玄景的人?!遍L歡笑了笑。
若是玄景真要奪帝位,這會兒管帝君和他太子的死活,招呼都不用打,直接殺進了就是了。禁衛(wèi)軍,不知道是站在哪邊的。若是禁衛(wèi)軍首領(lǐng)也是玄夜這邊的,那么黃同在場,至少,能讓他有所忌憚。畢竟,弒君的罪名,可不是誰都擔(dān)得起的。
玄夜見長歡不再理會他,徑自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閉目養(yǎng)神。那鎮(zhèn)定自如的模樣,讓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
那個時候,她才八歲,現(xiàn)在呢?也只有十三歲吧。為何,她面對這些場面,總能表現(xiàn)出與年齡不符的淡定?
長歡感覺到他的視線,睜開眼睛,看到他眼中的困惑,似是明白了什么,說道:“玄夜,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在本該無憂無慮成長的年齡,都不得不背負某些東西。雖然沉重,卻無法逃避??墒牵覀兘业睦碛?,我們戰(zhàn)斗的原因,不就是希望這世界不再有這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