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琪華病了,高燒燒得她渾渾噩噩,人事不醒。
她高估了這具身體的抵抗力,也低估了身體的嬌氣程度,吳媽媽讓她喝姜湯時,她并未放在心上,草草喝了幾口便放下了,洗澡的時候又泡得太久,于是華麗麗地病了,直接躺在床上神智不清,昏睡了一天一夜。
高燒昏迷的期間,她做了一場夢,一場真實得更像是現(xiàn)實的夢。
她相信,那絕不是夢,而是現(xiàn)實,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現(xiàn)實。
可當(dāng)她從夢中清醒,面對不得不對接受的殘酷現(xiàn)實,無盡的空虛頃刻間盈滿了她的心靈,使得她整個人懨懨的,提不起半點精神。
在夢中,她又回到了自己曾經(jīng)生活了二十五年的現(xiàn)代社會,見到了最想見到的人。
遺憾的是,只有她能看得見他們,而他們,全都視她于無物,根本不知道她就站他們的身邊,眼巴巴地看著他們。
一間潔白的房間內(nèi),她的親人們?nèi)繃谒牟〈睬?,面含悲切地望著床上的她?p> 她的身體安靜地躺在床上,上面蓋著一張白色的床單,看情形,應(yīng)該是親人們趕過來見她最后一面,與她進(jìn)行最后的告別。
傷心過度的爺爺奶奶哭得老淚縱橫,幾度昏厥,被扶到旁邊的沙發(fā)上坐著。
而她的媽媽則拉著她的手不放,最后哭昏過去,被爸爸和哥哥攙扶到一邊,與爺爺奶奶坐在一起休息。
爸爸和哥哥表現(xiàn)得比較堅強,除了眼眶紅了一點之外,臉上沒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乍看之下,還以為他們并沒有多傷心,應(yīng)該是不夠愛她。可當(dāng)她看仔細(xì)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似乎在一夜之間老了不止十歲,整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臉色灰敗,眼下青黑色明顯,下巴的胡渣都冒出來了,看得她的整顆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住,不停地扭動。
卓琪華想喊,喊叫,想告訴他們,她回來了??蔁o論她如何張大嘴巴,都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即使她跑到他們的面前揮動雙手,跳來跳去,也無法讓他們抬起頭看她一眼。
還有她的師兄弟師姐妹們,也都趕來了,正站在門口默默抹眼淚,低聲飲泣,房間內(nèi)哭聲一片。
平時與她關(guān)系最好,最疼愛她的幾位師哥師姐都圍在爺爺奶奶的身邊,一邊哭著一邊勸說兩位老人。
最后,邊茜兒匆匆趕了過來,一腳踹開病房的房門,沖到床前直接趴在她身上嗚嗚的哭。在邊茜兒的懷中,捧著的正是那本染了血的連環(huán)畫,上面還有她和邊茜兒兩個人的簽名,只可惜血跡把她的名字蓋住了,只留下邊茜兒的名字在眾人眼前晃動。
卓琪華朝邊茜兒走去,想看清楚那本連環(huán)畫上的內(nèi)容,可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了她的動作,讓她沒辦法繼續(xù)朝前一步。
房間的光線突然晃動了一下,卓琪華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正在不受控制地退出房間,一點一點,緩慢卻又堅定地退開,逐漸拉開與親人們之間的距離。
她與他們,終于被隔成了兩個世界。
卓琪華的眼睛很痛,干澀發(fā)癢,眼前漸漸變得模糊。她想伸出手拉住他們,她想留在親人們的身邊,可他們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yuǎn),漸漸看不清了,最后消失于白茫茫的一片之中。
“不要……不要走……不要……”卓琪華從夢中驚醒,臉頰上冰涼一片,用手一摸,上面濕漉漉的,被她的淚水浸濕了。
“醒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如炸雷般在卓琪華的耳邊中響起,炸得她頭皮發(fā)麻。
卓琪華抬起迷蒙的雙眼望去,卻看不清眼前人是誰,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光從聲音判斷,她知道來人既不是紅蘿,也不是吳媽媽,反倒更像是那天在小河邊遇到的小男孩。他那稚嫩的聲音所帶出的滲人冷意與殺意,令她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了。
此時窗外一片昏暗,只有些微淡淡的光線從窗欞外透進(jìn)來,屋子里沒有點燈,她不確定現(xiàn)在的時辰是早晨還是傍晚,也不知道這人坐在她床前多久了。
當(dāng)卓琪華的雙眼慢慢適應(yīng)了昏暗,定睛望去,發(fā)現(xiàn)坐在她床邊杌子上的,果然是那個想取她性命的“仇人”。后者正用黝黑得深不見底的眸子望著她,渾身散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冷氣。
卓琪華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只是直直望進(jìn)他的眼底,不害怕,不退縮,不逃避。
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冷凝了下來,氣氛壓抑得讓人想尖叫,想要逃離這里,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這里。
呂計瞇了瞇眼,倏地上前,一把掐住卓琪華的脖子,陰森森地問:“你是誰?”經(jīng)過一夜的休息,他的精神和體能都恢復(fù)得很好,去找周五算一算總賬,順便救出那些孩子前,他決定先潛進(jìn)卓琪華的房間,觀察觀察睡夢中的她,看能不能看出點什么。
這一趟沒有白來,他聽到了她的囈語,終于確定眼前的這個女人,確實不是他前世所遇到的那一個。
既然她不是卓琪華,那么她到底是誰?
卓琪華好不容易才從昏迷中清醒,全身酸軟得厲害,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只能任由呂計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被他掐得再次昏迷過去。
可她并沒有因此而向呂計求饒,而是努力保持頭腦的清醒,然后用雙手握住呂計掐住她脖子的右手手腕,略帶嘲諷地看著他,艱難扯起一邊嘴角,啞著嗓子反問道:“你又是誰?”
呂計瞳孔一收:“現(xiàn)在是我問你。”
“這是在審問我嗎?”她冷冷地一笑,語氣更加輕蔑與不屑?!拔揖芙^回答!”
“你不怕我殺了你?”他的手指漸漸加力。
卓琪華整張臉都憋紅了,微張小嘴猛吸了幾口氣,才挑釁地看了他一眼,笑著一字一句道:“求!之!不!得!”
她說的是真話,她是真的想死,如果現(xiàn)在死在他的手里,說不定還能回去找到她的親人,她不要離開他們。
但她心里很清楚,這不過是她的奢望罷了,如果這一次死在他的手里,說不定她哪里也不用去,直接下地獄了。
那又怎樣?
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