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花著雨被這架離魂吸引了。纖指憐惜般地撫摸著琴面,清麗的眸煥發(fā)出動人心魄的輝光。
“真是好琴,不愧是繞梁!”她喃喃自語道。
“一個妓子,你也知道這是好琴?”蕭胤冷冷開口說道。
“你到底會不會撫琴,這可是我們殿下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都說琴曲好聽,本將軍還從未聽過,你倒是趕快彈啊,讓殿下和我們都見識見識。”達奇在一邊嚷著說道。
花著雨抬眸嫣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奴家就開始彈了,不知殿下要聽什么曲子?”她伸出纖纖玉指,搭在琴弦之上。
這些北朝的人,又如何能懂得琴音的妙處。昔日,琴師公明儀為牛彈清角之操,牛卻伏食如故。而今夜,她也做一次公明儀。
“你隨意彈,只要不是淫曲濫調!”蕭胤沉聲說道,長睫一斂,遮住了眼底的冰紫。他好似乍然放松下來一般,伸手托住了線條凌厲的下巴,一綹長發(fā)從面前自然垂下,整個人閑散的像一只悠閑的豹。
這個男人,對于他身上的冷銳和霸氣真是收放自如。
“那奴家便彈一曲:轉應曲?!被ㄖ暄粤T,素手一探,輕撫在琴弦之上。
弦音一動,擲地有聲,一瞬間,錚錚作響的琴音在帳內響了起來。
蕭胤的紫眸微微一瞇,托著下巴的手便不知不覺地放了下來。他抬眸望向眼前的女子,只覺得這個女子的手一搭上琴弦,便瞬間換了一個人一般。
只見她指若蘭花,就那么撥弄了兩三下,清澈優(yōu)美的曲子便從她指下流瀉而出。
這架琴是他的部下無意之中得來,獻給他的,據說是南朝的名琴。他看得出這琴確實不同,但是,好在哪里,卻看不出來。他曾經用手輕輕撥弄,感覺每一根琴弦發(fā)出的聲音都差不多,說實話,還不若他們北朝的胡琴演奏的曲子動聽。
而此時,他的想法徹底改觀了。
沒想到這個軍妓,竟然真的會撫琴。
錚錚琴音中,花著雨閉眼,眼前竟浮現出洞房之夜的羞辱,連玉山之巔的嫣紅月色,錦色那凄慘的叫聲,達奇口中噴出的酒氣……她猛然長袖一揮,五指一輪,整個人仿若著了魔一般,而琴曲也好似著了魔一般,早已不再是那首婉轉平和的轉應曲。
琴音,于凌亂之中,含有一絲凜然與滄桑。凄婉如流光飛舞,澎湃如萬馬奔騰。
蕭胤紫眸收縮,眸光反復盯著花著雨的手,有些難以置信。只覺的這曲子說不出的好聽,卻也讓他說不出的戰(zhàn)栗和傷感。
張錫被琴音沖擊,臉上肌肉忍不住抖了抖,額頭上冒出了汗。他憶起娘子關前那首琴曲,那時覺得好聽,但和這首曲子比起來,卻是差了許多。這女子奏出的曲子,好似有了靈魂一般。
韻律漸漸高亢,不經意地瞬間上揚,撕心裂肺般拔高,隨即卻又細碎地跌落,好似摔成了一地的粉末。一起一伏,音韻落差太大。就如同,這詭異的命運。
只聽得“啪”的一聲,琴弦竟然斷了一根,令人猝不及防。
花著雨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琴弦終究承受不住落差太大的音韻,而她,卻絕不會屈服,再大的風雨,她也一定能夠承受。
鮮血從她的青蔥玉指上滴落,而她,卻一點也沒感覺到疼痛。
“這什么曲子,真是難聽死了!而且,你把殿下的琴弄壞了,該當何罪!”達奇嚷道。
花著雨從怔愣中蘇醒,她靜靜一笑,果然還是做了一回公明儀。不管彈得如何,他們也是聽不出來。只是,她把琴弦弄斷了,這可如何是好?怎么一碰到琴,她便失態(tài)了?
她抬眸,看向那個冷血無情的男人……蕭胤。
出乎意料的,蕭胤并沒有惱怒,一臉興味地望著花著雨,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著雨只覺得背脊上升起一股涼氣,她淡淡答道:“流云。”
“流云,從今夜起,你不用再做軍妓,就做本殿下的專屬琴妓。去吧,回雪,你帶她下去吧?!彼麚]手吩咐侍立在一側的侍女。
“謝殿下!”花著雨施禮謝恩。
無論如何,今夜總算是有驚無險。而蕭胤的意外開恩,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琴妓?
還是逃不過一個妓字!
花著雨被那個侍女帶到了一個紅色帳篷中,這是一個一人居的小帳篷,應該是上等軍妓的帳篷。
侍女回身對花著雨道:“日后你就住在這里,隨時等候殿下的召見。一應日用的物品這里都齊全,若有什么事,便來找我。我叫回雪,記得,下次撫琴,可要小心些,這一次殿下開恩,并不說明下一次也開恩?!?p> 回雪冷冷說道,她身著一身高領胡服,頭上梳著北朝的發(fā)髻。模樣生得不錯,只是面上神色極是清冷。顯然,對于花著雨這樣的妓子很是瞧不起的。
“好的!”花著雨淡淡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道。
這一夜,花著雨總算是睡了一個好覺,不用再擔憂夜半有人敲門來召寢。
翌日一早醒來,卻看到整個連營的軍士都在收拾營帳,營中的氣氛冷肅而凝重。
花著雨從蕭胤的侍女回雪口中得知,大軍要向南行進了。應是昨夜,蕭胤和將領們已經商議好對策,打算一戰(zhàn)了?;匮┻€說,軍妓不讓隨行,打算開戰(zhàn)了,自然不會帶軍妓去。不過,蕭胤卻點了她隨軍。
如若能和那些軍妓一起留下來,或許她可以伺機逃走。若是隨軍,逃跑的機會就沒那么大了,不過,倒是可以見爹爹一眼,或許可以想辦法讓爹爹知曉,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