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沒有隨大隊人馬一起走,他帶著武商和幾名親信士兵,馭馬急匆匆向南追去。
一路上天色黑暗,趙凱等人只能借著月光和手里的火把照亮,戰(zhàn)馬不能急速奔跑,即使如此,趙凱還是在兩刻鐘之后追上了岑鳳。
她正坐路邊幽幽的看著月亮,直到趙凱也下馬來到她身邊時,詢問她為什么坐在路邊,是從馬上跌下來受傷了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岑鳳卻幽幽一笑,她竟然抱怨趙凱的速度太慢了,她怕自己再跑,就先一步到白馬津了。
她又不是什么軍方人員,要是擅闖軍營,弄不好會被抓住的。
尤其趙軍的斥候遍布這么廣,她可不敢鋌而走險。
本來要痛斥她一番的趙凱卻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也沒工夫在和這個野蠻的小丫頭爭辯什么了,為了等后隊人馬,趙凱在這里陪著她坐了一會。
武商帶著幾名親信士兵在四周放哨,巡邏。
看著天空遍布的星星和閃耀的月亮,岑鳳就好像一個頑皮的孩子一樣,她凝望了一會,又扭頭看著趙凱說:“趙凱哥哥,你說天上這么多星星,究竟哪一個才是我哥哥呢?”
“這……”趙凱竟不知該怎么告訴她,人死了就沒有靈魂了,天上的星星其實是一個龐大的天體。
可在這個年代,人們對天空的奧秘并不了解,趙凱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搏了岑鳳的興致,他笑著指向天空最亮的一顆星星道:“喏,就是那顆?!?p> “那顆星星真的好亮。”岑鳳忽然甜甜的笑了。
她又望了一會天空,然后把頭慢慢的伏在趙凱的懷里,她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她聲音很輕,很柔:“找凱哥哥,答應我,帶我一起走,不要丟下我,我要親手為哥哥報仇?!?p> “可那里畢竟是戰(zhàn)場,我趙凱能不能活著回來還不知道呢,我又怎么可以帶上你!”趙凱抬起右手,他想撫摸岑鳳的頭,可趙凱的手抬到了半空,他猶豫了一下,又落下了。
但是岑鳳卻不依不撓:“死就死,我岑鳳豈是怕死之人?”
她忽然抬頭望著趙凱,目光中多了一份堅毅:“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p> 兩個人對望了一會,岑鳳再次伏進趙凱的懷里,就這樣靜靜的呆著,仿佛這個世界都與他們沒有一點關系了一樣,四周非常安靜。
直到這種安靜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很快,在不遠處的馳道上出現了一隊騎兵,為首什長向著趙凱等人的方向大喊:“將軍何在?我們有緊急軍務找他?!?p> 什長一邊喊,一邊向著趙凱等人馳來,在距離二十余步的地方被武商等人勒停,什長下馬之后急匆匆向著趙凱跑來,在趙凱身前單膝跪地施禮:“將軍,魏國有人來訪,李將軍請您馬上去白馬津大營?!?p> “魏國?來人說了什么嗎?”趙凱立刻緊張起來,他很擔心情況會有進一步變化。
什長搖搖頭:“那人沒說,我們之前遇到了蒯先生,是他告訴我們你們在這里的?!?p> 趙凱有些坐不住了,他先扶起岑鳳,然后自己也站起身,武商這時也走過來把戰(zhàn)馬遞給趙凱,趙凱接過戰(zhàn)馬之后看一眼什長,冷然問道:“蒯先生他們到哪了?”
“就在不遠的馳道上。”
“好,你前面帶路,我們這就回去。”趙凱拉著岑鳳,一起上馬之后,幾個人策馬奔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白馬津是北渡黃河的重要渡口,著名的戰(zhàn)役官渡之戰(zhàn),袁紹南進之時,就曾派大將顏良圍攻過白馬縣,以求為大軍渡河做準備。
這里河水并不湍急,只要有百余艘船只,大軍數個時辰就能悉數渡河,所以,趙凱也選擇了這里作為南下的重要地點。
魏軍撤離后,這里并沒有被秦軍控制,也許,秦軍并沒有意識到白馬津的重要戰(zhàn)略,可趙凱南下,這里是必得之地,此時趙軍抵達之后,很快控制住了這里。
這里有周市答應留給趙凱的船塢,還有百余艘漁船,雖然船體都很殘破,但是臨時征用確是非常不錯的。
更重要,這里是南北樞紐的重要之地,在白馬津以東約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大橋,大橋橫跨黃河南北岸,那里不適宜大軍通過,但是往來行人卻恨方便,馬車可以在上面奔馳,所以,很多時候也有軍將會選擇在那里渡河,但是趙凱沒有選擇那里。
從那里渡河行不太遠便是濮陽,濮陽還掌控在秦軍的手中,所以趙凱必須避免和秦軍正面交鋒。
此時趙凱一行人急匆匆返回了大營,在一名軍侯的引領下,趙凱來到了中軍大帳,早已等候在這里的李左車等人顯得十分焦躁,趙凱把披風脫下扔給一名軍侯后,趙凱來到了軟席上坐下。
與此同時,一身穿黑色戰(zhàn)袍的中年人忽然走出人群,一下子跪在了趙凱身前,他滿臉淚痕,一副天下即將崩塌的架勢,哭泣著說:“趙將軍,我家相國他……他死了!”
“你家相國?”趙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趙凱似乎猜到了什么,之前什長來報,魏國使者求見,莫非就是他!
而他說相國,難不成就是周市嗎?
怎么會這么快!自己還沒有渡河,戰(zhàn)爭結束了嗎?
趙凱猛然怔住了,他木訥的看著那名黑衣人,剛要詢問,那名黑衣人忽然從背后解下一個包裹,他把包裹平放在桌案上,之后慢慢解開,里面擺放著一把約四尺長的青銅劍,青銅劍做工極其精致,劍柄鑲有墨綠色的寶石,他小心翼翼的把劍從包裹里拿出來,然后放在趙凱面前,之后略帶哽咽的說:“這是我家相國讓我交給您的,他只有一件事相求,希望趙將軍盡快發(fā)兵,解救臨濟,否則,我家大王可就……”
黑衣人再也說不下去了,他開始嗚嗚的哭泣起來。
趙凱接過劍,他仔細打量這把劍,這把劍劍身很長,一般的青銅劍都是三尺,唯獨秦國的劍有六尺長,這和秦國鑄造工藝有關,不過,眼前的劍有四尺長,已經很少見了。
這是一把寶劍,周市臨死前把寶劍贈與自己,難道,他拿我趙凱當作知己了嗎?還是他只是希望用這把劍來利誘自己去救魏王?
趙凱看那人還在哭泣,他有些不悅的斥道:“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快說,你家相國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軍和魏軍在臨濟以南六十里的墮馬坡相會,合并一處準備對戰(zhàn)秦軍,與此同時,我們已經接到了楚國的增援消息,楚軍也在向著臨濟趕來,這一戰(zhàn),我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戰(zhàn)勝秦軍,可就在昨夜……”這人再一次哽咽了。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把魏軍被夜襲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趙凱。
周市是個用兵高手,他也非常會治國,當年若沒有周市,魏國也未必能夠復興,可這一戰(zhàn),周市低估了章邯,他以為魏軍和齊軍合兵一處,章邯就會避讓三舍,不敢輕易出戰(zhàn)。
誰曾想,章邯竟然率兵夜襲魏軍和齊軍的大營,不僅僅周市難逃一劫,死在亂軍中,就連齊王田儋也死在了這場夜戰(zhàn)之中,雙方死傷慘重,秦軍所向披靡,一口氣把兩座大營都給吞沒了,直到大火吞噬了營寨,再也沒有能夠活著跑出來的魏軍,秦軍才收兵回營。
周市自知大難臨頭,他臨死前把自己最愛的佩劍交給了心腹愛將鮑忠,并囑咐鮑忠,把這把劍交給趙凱,務必請求趙凱援魏,越快越好,一旦秦軍兵圍臨濟,一切都來不及了。
周市還在臨終前明言,趙歇目光短淺,難有成就,可趙凱不同,能夠看到趙魏結盟的長遠利益,趙凱絕非常人,這把劍只會跟隨英雄,這把劍將代表著周市與趙凱的友誼,馳騁疆場,直到秦國滅亡那一天,他周市要把自己最后的一絲執(zhí)念留在這把劍上,伴隨著趙凱一起殺入咸陽城。
鮑忠把一切講明,他告訴趙凱,魏王咎是不會輕易投降的,一旦兵圍臨濟,魏王咎很有可能會死戰(zhàn)到底,這不是周市想看到的,也不是周市一直以來的夢想,所以,他希望趙凱能夠盡快馳援臨濟,解救魏王于水火。
鮑忠講完一切,大帳里靜了很長時間,所有人都為魏軍的大敗而惋惜,可最讓眾人惋惜的,卻是周市精明了一輩子,臨了,為什么會被章邯夜襲大營呢?
這是輕敵的表現嗎?
趙凱拿起桌上的寶劍,他一點點抽出寶劍,寶劍的劍心處雕有三個字,‘純鉤劍?!?p> 這把劍如此精美,又名純鉤劍,趙凱驚訝不已,他望向鮑忠,一臉驚愕的問:“莫非這把劍就是當年歐冶子所鑄之劍?”
鮑忠點頭,“正是此劍,此劍我家相國已經收藏近三十年了,當年可是花大價錢從楚地收回來的?!?p> 趙凱不可置信的看著這把劍,歐冶子可是春秋時期鑄劍大師,難怪這把劍可以突破四尺之長,甚至可能比四尺還要長一些,而且,據說這把劍削鐵如泥,非常鋒利。
趙凱望著手里的劍,他用手輕輕觸了一下劍韌,之后嘆道:“周相國,你我也算忘年交了,既然你臨終想起我趙凱,也算是信得過我趙凱,我趙凱愿意為你一戰(zhàn),去解臨濟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