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無法承受
莉娜終于為我念完她的魔法日志的時候，我們進入神棄之地已經(jīng)整整三年了。眼前依然是一望無際的荒原，走錯了路似乎是肯定的了。
現(xiàn)在就連我也能看出來莉娜快不行了，可是她依然在和我說話的時候盡力露出笑容，讓我知道她心里很充實，她一點也不怕?？墒俏遗?，怕得簡直快瘋了，這他媽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如果真的有神，神就是專門捉弄人的嗎？瑞蘭德已經(jīng)離開了我，我用了三年時光才讓自己的心靈創(chuàng)傷漸漸恢復，助我恢復的最關(guān)鍵人物莉娜，和她的感情才剛剛開始，她也要舍我而去了！難道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受折磨的？！在我受折磨的同時，先是瑞蘭德，后是莉娜都因我而承受著同等程度的痛苦，難道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帶給我最喜歡的人痛苦的？!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很多時候，我有手持一把開山大劍把這天地劈開的沖動。
縱使我有開山大劍，縱使我有劈開天地的實力，我也不能去劈，我要扶著莉娜。呃，莉娜，我最親近的人，她已經(jīng)連摟著我的腰的力氣都沒了。一個月前我就讓她坐到我前面，那樣她只需要向后依著就行了。開始我還害怕環(huán)在她腰上的手會刺激她，一天下來她的呼吸毫無變化后我才問出來，她的感覺正在消失，不僅僅是觸覺，還是視力，聽覺，嗅覺……
每個晚上，莉娜都會傻傻地問我：你愛我嗎？
我的回答永遠是：我從沒有比這一刻更愛你過。
為什么會越來越愛她？因為她為我付出的一切，因為她快死了，因為她愛我嗎？當然不是，那樣的話我的感情應(yīng)該稱為報答稱為憐憫。我愛她是因與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從第一次見面直到現(xiàn)在，她展現(xiàn)在我面前的美麗、聰明、大方、執(zhí)著甚至貪財、蠻橫、自負、深沉、軟弱，這些都讓我不得不愛。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還不知道去愛的話那我就真是一個瞎子！那么，在進入神棄之地之前我就瞎了嗎，為什么那時候沒發(fā)現(xiàn)莉娜的好？當然不是，那時候我的心里全是瑞蘭德，呃，瑞蘭德，她在身邊卻不愛上她的話恐怕比瞎子好不到哪里去吧？我早就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恨瑞蘭德，然而此刻實在不是想她的時機，我猛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略用力環(huán)住莉娜的腰，閉上眼把頭埋進她的頭發(fā)里。
眼淚從眼角流出，就掛在莉娜的頭發(fā)上，鼻子酸的要命，無聲嘶吼在喉嚨里來回震蕩，這該死的命運，已不知是第幾次讓我哭了。
盡管知道不該想，可是那部分思維根本不受我控制。如果莉娜死了，我該怎么辦？如果莉娜死了，我該怎么辦？如果莉娜死了，我該怎么辦……
還算好使的腦子卻只是一遍遍重復著這個問題并不去想到底怎么辦，也許是根本就沒有辦法，也許是自己不敢想，也許這樣問只是一種習慣……
是啊，人死了，能有什么辦法？人都死了，還談什么辦法？！
所以如今我所做的事都是維持莉娜的生機，讓她有活下去的yu望，只有不死，才可能有辦法。我?guī)缀鯖]經(jīng)過大腦思考就開始為他講我的生活經(jīng)歷，為她介紹我所處的世界，詳細地為她描述我的每一個親人朋友?！兑磺Я阋灰埂返墓适挛也恢缼讉€，但我所能描述的事物總量一定遠遠超過了《一千零一夜》的字數(shù)，那個阿拉伯女人為了挽救天下女人的性命為她的國王講故事，我在為激起我的戀人的求生yu望為她傾盡胸中所知。當莉娜表現(xiàn)出對佛教的興趣，我想起了奧本斯特曾說過的那句話：對有信仰的人來說，死亡是永生之門。現(xiàn)實已沒有什么好期待的，她也只能期待那虛無縹緲的輪回了吧。
興許是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哀傷、絕望但又不愿放棄的生活，當那個與眾不同的中午到來時，我完全無法承受。
莉娜搖了搖頭，制止我再喂她，她積聚了好久的力氣才輕聲道：“就是今天了?！?p> 聽了她的話，我一時愣在那里，然后很快就想通了她指的是什么，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為什么這么肯定？”
莉娜的神色和語氣都很平靜：“停留在心臟的最后一絲火元素魔法氣息沒了?！?p> 我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了。
接下來的半天我們沒有再趕路，兩個人依偎在一起，不動也不說話。我右手摟著莉娜的肩膀，左手將她兩只手抓在手里，在這戀人間極普通的動作中我的心一片片碎裂。
莉娜突然低哼一聲，臉上瞬間恢復了血色，那是只有健康的人才能擁有的顏色。
“我要你好好活著，要你死都不能忘了我，不然我這輩子就真的什么也沒留下了?！?p> “嗯?！?p>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沒有比瑞蘭德更早認識你，如果真的有輪回，下輩子我一定要在瑞蘭德之前認識你?！?p> “嗯?！?p> “你愛我嗎？”
“愛，我從沒有比這一刻更愛你過，這句話已經(jīng)說了千百遍，可見，認識你以后，我越來越愛你。”
“比愛瑞蘭德還要愛嗎？”
“比愛瑞蘭德還要愛。”
莉娜的眼睛猛然明亮了一下，接著眼中的臉上的所有光彩都以可見的速度消隱，她露出了笑容，以一種近似呢喃的語調(diào)道：“我真的沒什么遺憾了，原諒我這么小氣。”
直到莉娜閉上眼，她臉上都帶著笑，好像很滿足的樣子。最后的生機從她身體里消失的時候，我看到了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的左眼角淌了下來。這是她最后的淚水了吧，可我的淚還要流多久呢？我從來沒有這么傷心過，一直壓抑在喉嚨里的哭聲漸漸沖了出來，不用怕莉娜聽到，她已經(jīng)聽不見了。受刺激的淚腺產(chǎn)生的酸痛感和分泌出的淚水讓我睜不開眼，鼻涕也開始流下來……
不管我怎么流淚怎么哭都不足以釋放我此刻傷心的萬分之一，除了傷心還是傷心，沒有感覺，沒有思維，沒有以前，沒有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