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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啊齁咸

第六章 爸,咱家是不是很窮?

大海啊齁咸 西楊 2892 2010-10-04 09:56:54

    手機響了。女兒說,爺爺不舒服,讓我趕快回家。

  碰上蘭亮亮這小子就沒好事。

  紅奔馳還停在酒吧門口,紅寶馬還停在海邊,顧不得了?;氐浆F(xiàn)實,我只能用步快速往家丈量。

  原打算買了彩票就去早市買菜,這倒好,兩手空空,中午吃什么?我在記憶中打開冰箱,冷藏里有幾盤剩菜,冷凍里還有塊五花肉,吃炸醬面吧。

  曦曦最愛吃我做的炸醬面。飯店里的炸醬面怎么做,咱不知。我的工藝流程是:鍋里倒點油,下肉丁、胡蘿卜丁和豆瓣醬翻炒,芳香滿屋后出鍋,——熱騰騰的面條之上有這等光燦燦的誘惑,女兒未動筷子就直呼味道好極了。

  進(jìn)門后,我一邊換拖鞋一邊問:“曦曦,爺爺躺下了?”

  曦曦伏在書桌上照鏡子:“不知道。大清早就過來砸門找你,害得我懶覺都沒睡成。”

  “就知道照!”心煩,看曦曦都不順眼。

  曦曦收起小鏡子,拿出了書本。

  老爺子和衣躺在疊起的被子上,臉色蠟黃。碰碰,他懶懶地睜開眼:“冷,渾身疼……”

  “是不是感冒了?”

  “尿尿?我不尿尿?!?p>  我扭頭走出。曦曦見我臉色陰陰的,特意裝出一副乖乖學(xué)習(xí)的樣。老爺子腿腳不靈便,去社區(qū)診所找大夫來看看吧。半小時后,我領(lǐng)著一位老太太回來時,曦曦討好地說:“爸,爺爺?shù)鹊貌荒蜔┝恕!蔽尹c了一下頭,在心里對她說:早聽見屋里罵咧咧的了,還用你告訴?

  老太太探聽了老爺子胸膛里的動靜,把脈后,又給量了血壓。這個過程中,她問老爺子的話,全需我強裝笑臉大聲翻譯。

  “沒什么大事,掛兩個吊瓶吧?!崩咸Z速快,又是外地口音,個別詞聽起來很含混。

  “大夫,掛兩天嗎?”我彎腰問,同時在盤算老爺子醫(yī)??ㄉ系哪菐讉€錢是否夠用。

  “再說吧?!崩咸f話節(jié)約,還冷冷的,“護士呆會就來?!?p>  說話浪費的我一邊送老太太出門,一邊明白了她先前的意思,但愿老爺子爭氣,別讓我在醫(yī)??ㄖ庠儋M銀子。

  “爸,要不要跟媽媽說一聲?”曦曦見我臉色和悅一些,離開了書桌。

  “你怎么那么多事事?學(xué)習(xí)吧?!笨此菢娱e散,我就來氣。

  “都兩天沒出門了,憋死了。”曦曦咕嘟著嘴伸起了懶腰。

  “曦曦,你都高一了,怎么老是不在狀態(tài)?我先告訴你,將來可沒有后悔藥吃!”說實話,我也愿意她出門瘋?cè)?,可一想到她其中考試的名次就著急?p>  小護士來給老爺子掛上了吊瓶,從客廳往外走時看到了伏案學(xué)習(xí)的曦曦:“這是你女兒?。空嫫??!标仃靥ь^甜甜地一笑。這時看女兒,我也覺得特別可愛。

  送走小護士,我走進(jìn)曦曦的臥室:“中午吃炸醬面好不好?”

  曦曦拍了一下巴掌:“老爸,我都N年沒吃了?!?p>  我喜歡她撒嬌的樣子,心忽然軟下來:“去給我買份報紙吧?!?p>  曦曦?fù)Q上鞋撒歡而去。

  第一個吊瓶的液體進(jìn)入老爺子的身體后,他干燥的臉上有了些許紅潤。這期間,我聽著他的鼾聲,洗襪子、拖地、喂魚,還給幾盆長得不怎么樣的君子蘭澆了水。

  第二個吊瓶的液體滴下后,老爺子就開始折騰了。我一轉(zhuǎn)身,他就喊:“海,怎么不滴了?”確實不滴了,他偷偷轉(zhuǎn)動小滑輪,把輸液管給壓癟了。最怕他撒尿,沒過多大功夫,還真叫開了。我嘆著氣,扶起他不靈活的身子,生怕扎著針的那只手不老實打鼓了。怕什么還真就來什么。老爺子躺下不多會就咋呼道:“快來啊——”天,手背上鼓起了小餑餑。打電話給診所后,又把老爺子數(shù)落了一頓。他哀求開了:“拔下來吧,喝了它就行了,費這些事?!?p>  小護士跟著曦曦進(jìn)屋,我一口一個不好意思。她露著一對虎牙,老是說沒事沒事。老爺子陰著臉,很不配合。小護士輕輕跺了一下腳:“爺爺,這么冷的天……,你真好意思?。俊薄笆稚掀鸫??”老爺子要抬起胳膊看個究竟,小護士撲哧笑著給壓住了。老爺子還念叨:“老了,手干巴了。”

  送走小護士,我對曦曦說:“我做飯,你過來看著爺爺吧?”

  “我得學(xué)習(xí)?!标仃厝酉聢蠹?,往書桌走去。

  我知道她是害怕老爺子身上的感冒病菌才拿學(xué)習(xí)當(dāng)借口的。瞅著老爺子皺巴巴的臉,不覺酸酸的。曦曦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我又剛剛對他發(fā)了邪火,人老了,怎么這樣討人嫌?

  “曦曦,你不吃炸醬面了?”

  “隨便?!?p>  掛在半空的吊瓶還有一半液體不急不滿地嘀嗒著,我忽然決定不做炸醬面了。

  “曦曦,你去吃肯德基吧?!蔽野讯X放在她的書桌邊。

  曦曦像一只饞貓,二十元錢好似一條小魚,她眼睛亮了一下。“爸,”眼神又黯淡下來,“我不餓。爺爺打完吊瓶再做炸醬面吧?!?p>  沒好心情還能做出好炸醬面?我都懶得動彈了?!霸缛ピ缁亍!蔽乙贿呁蛷d走一邊催促,“告訴你啊,作業(yè)趕快寫,不準(zhǔn)熬夜。”

  曦曦沒言語,穿上冬衣,在鏡子前觀察了幾秒才出門。

  老婆昨晚買的香蕉放在廚房里,我掰下一個給老爺子。他擺擺手:“咬不動?!闭胬虾苛耍裁礀|西咬不動?我捏著香蕉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他還是搖搖頭:“留著給曦曦吃吧。”

  老爺子躺不住了,隔一會就要起身看看吊瓶。說實話,他的不消停也把我折磨得沒耐性了,以至于吊瓶的滴速被撥弄到最大,我也懶得管了。

  曦曦懼怕甲流,提著肯德基袋子回來了:“爸,我用同學(xué)給的優(yōu)惠券買的:一個鱈魚堡,一杯可樂,一袋薯條,正好二十大元。”

  “再有二十也剩不下?!蔽覒蛑o道。

  “你想讓我變成肥豬???”她吃得津津有味。

  我瞅了一眼,不屑地說:“什么吃頭?!焙孟袷浅阅伭说闹?,其實這洋玩意兒啥滋味,我還真不知道。

  “爸,”曦曦用紙巾揩著嘴,“跟你說句實話吧,炸醬面和肯德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p>  “那你以后就與炸醬面拜拜了。”

  曦曦笑了:“只要上校在就行?!?p>  謝天謝地,吊瓶里的那點水水終于嘀嗒完了。

  我給老爺子下了碗清湯面。自己呢,擺上兩盤剩菜,喝起了老白燒。

  老婆來電,說今晚加班。我在心里嘀咕,起早戀晚的,瞎忙活什么?

  曦曦在屋里問:“爸,媽媽老加班,掙多少錢啊?”

  我呷了一口酒,尋思了一會兒:“一千八九吧?!?p>  “那你呢?”曦曦從小就這毛病,不打破砂鍋不算完,我有時都很煩。這陣兒我喝酒心情好些:“千了八百吧?!?p>  “啊?”曦曦走進(jìn)客廳,“爸,咱家是不是很窮?你和媽媽加起來竟然掙不過俺同學(xué)他爸?!?p>  曦曦手里的筆像一把刀子戳疼了我的心。她坐在沙發(fā)上看得我很不自在。

  “誰叫你學(xué)習(xí)好呢?”我開始從歪門邪道找出路,“你要是差得一塌糊涂,根本就不是上大學(xué)的料,也就不用提早給你攢錢了。不攢錢,咱家不也是好生活?”

  曦曦顯然沒有被說服,她起身回臥室:“真驚了,俺同學(xué)說,他爸一月五六千……”

  這就是活著的差距啊,曦曦,人比人氣死人。在這個怪圈里生存,我都快憋死了。

  被女兒逼到窮途末路,找不到突圍的方向了,只好喝悶酒??傆X得不說兩句,面子上過不去,說什么呢?酒精把大腦折騰得很興奮,把舌頭撩撥得也很勤快了:“曦曦,好好學(xué)習(xí)吧,別和你爹似的沒出息,——風(fēng)里來雨里去,忙來什么了?不必說外人,我都瞧不起自己?!逼鋵嵭睦镞€有句話:你曦曦不也瞧不起你爹了嗎?“好好學(xué)習(xí)吧,考進(jìn)名牌大學(xué),將來找個好工作,年薪二十萬、三十萬,你不也是人上人?”

  老子無能,還是把球傳給曦曦吧。雖然這次其中考試名次下滑,可她韌性好,耐力足,射門欲望還是很強的。

  曦曦在屋里不出一點動靜。

  忍不住還想羅嗦,心里想說的是:60后中,你爸可是第一批高中生,在尖子班沖刺……,怎么就跟阿Q似的?老子當(dāng)年也很闊,呵呵。不好意思啊,曦曦,你爸當(dāng)年折戟沉沙。

  二兩酒下肚,腦袋暈乎乎的。端走殘羹剩湯,草草收拾了曦曦的肯德基殘局。爬上床,四仰八叉地躺下,筋骨舒展,好受死了。這樣的下午,肯定有好夢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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