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蜷縮著身子睡著了。我給他拉了拉被子,心想,你這個彪子種怎么落魄成這樣?
此刻,冷欣在做什么?偎在那個壯漢的懷里撒嬌嗎?冬陽在幻覺里思她念她的時候,她一定噴嚏連連,想過是被誰這么癡情地牽掛嗎?別神經(jīng)病哦,肯定不是我了。
如果我的運氣足夠好,好得又來一個五百萬,我會讓冬陽這樣活著——
喧鬧的大街上,我和冬陽悠閑地走著。
路邊店放著聒噪人心的曲子,冬陽跟著哼唧,大爪子還在排骨處瞎撥弄。
我故意放慢腳步,觀察冬陽在人堆里的效果。一身高檔休閑裝,讓這小子有一股公子哥的味道。別馬棚腰就好了。真想從背后給他來一巴掌。
一個熟悉的身影進(jìn)入我的視線,真乃天賜良機。
冬陽沉迷于音樂,還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
逛街的女人是冷欣。
此刻,我需要美女。像餓狼一樣搜尋街面上的美色。
找到了。
快步趨前,低語后,塞給美女一沓鈔票。美女?dāng)[擺手。我眉毛一抖,跟人家就跟老相熟似的,嘖,誰跟誰???
美女欣欣然飄移到冬陽身邊,咬耳朵后,冬陽樂了。兩人偎依著前行,儼然一對熱戀的情人。
從空中看,三個點在慢慢聚攏。
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了。
從旁邊看,冷欣閑散地走著,商店門前的模特引得她多看了幾眼。模特身上的米色時裝,讓她想起了一些浪漫的事嗎?
我清楚地記得,高中時冷欣常穿一件米色毛衣。心動之余,依稀看到那個大辮子女孩裊裊婷婷地走來……
在你讀過的詩里漫步
在你徘徊過的路上尋覓
只為那姍姍來遲的相聚
我相信常春藤苦苦地攀援
終有一日會觸成你的芬芳的發(fā)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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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季
雨水漫過了河堤
我放漂的
那枚初生的楓葉
還有雨滴串成的十四行詩
你收到了嗎
好多年好多年前發(fā)生的故事,還記得嗎?你也許渾然不覺,也許吧,而我刻骨銘心。是的,常春藤的攀援是徒勞的,而雨滴串成的十四行詩也早已塵封在那個米色的年代了。
冷欣的視線脫離模特時,美女挽著冬陽的胳膊走來。也許冷欣以為與別人走碰了頭,下意識地要錯身時,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冬陽笑了。指間的香煙送到嘴邊,悠然地吸一口,煙霧緩緩地吐出。
“你好。”冬陽優(yōu)雅如紳士。
冷欣臉皮子繃緊,不知是醋意要發(fā),還是悔恨交加。做夢也不會想到邋遢鬼也能咸魚翻身吧?
“走吧,磨嘰什么???”美女嬌嬌得不行。
冬陽正色道:“寶貝,別急嘛。”然后假意壓低嗓門:“我前妻?!?p> 美女愕然:“怪不得你老做噩夢么!”
冷欣雙唇緊閉,欲哭無淚的窘相。我了解她,最不善與陌生人打交道,受了氣還說不出只言片語?;钤摚l讓你給我伙計弄綠帽子戴呢?誰讓你……,小刀割肉,叫你慢慢受。
美女推著冬陽走開了。三五步之內(nèi),順風(fēng)送回一句話:“老女人,丑死了?!?p> 其實,細(xì)眉細(xì)眼的冷欣長相還是不錯的。要不然,那個很久以前的夏季,我心河里的雨水也不會泛濫成災(zāi)是吧?已屆中年,冷欣還是風(fēng)韻猶存。這讓我癡想許多。
“老”和“丑”都是女人的死穴。美女徹底把冷欣點死了。
僵在那里,冷欣留下了兩行清淚。
回家吧,捂著被子痛哭一場。誰把一個男人折騰成酒鬼,誰的離去幾乎要斷送一個男人的余生?
此刻,我就是這么偏激,你怎么著吧。
局外人,猜不透姻緣破碎的原由。我能看透的是,冬陽若不是因為無能而變得卑微,就像現(xiàn)在這樣,冷欣還會冷心嗎?
這樣想著的時候,忽覺有人戳我肩膀。回頭看,蘭亮亮。
我暗自埋怨,冬陽有美女伴著正瀟灑逛街,你這一來可倒好,全攪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蘭亮亮朝床上的冬陽搖頭:“這老伙計,怎么喝成這樣了?”
我沒吱聲,卻在心里回?fù)簦耗銌栁遥覇栒l?
我隨意地問:“你聽誰說的?”
“我碰見小強了,一聽這伙計喝得胃出血,趕過來看看?!?p> 小強是冬陽的最愛。冬陽無力撫養(yǎng),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跟著冷欣。幾年不見,小家伙也該二十幾歲了吧?
“小強怎么不來看看?”這句話太無趣,屬于瞎操心范疇,想來蘭亮亮也該還擊我了。
蘭亮亮生氣地說:“那熊東西緊隨他娘,十錐子攮不出個屁來?!?p> 我看著蘭亮亮,靜聽下文。
“我問他,沒去醫(yī)院看你爸?嗯了半天才說,陪了幾天床;我又問,你媽沒去醫(yī)院看看?支支吾吾的,聽不懂什么文?!?p> 我笑了,不是笑小強邪乎,是笑蘭亮亮的后半句話太幼稚,可說是腦殘級別。冷欣對冬陽早已棄之如敝屣,能讓小強來陪陪他酒鬼爹就不錯了。
醫(yī)生來了。
我站起來。蘭亮亮屁股沉,懶得動。
小個子醫(yī)生慈眉善目,看冬陽張著嘴巴睡得發(fā)癡,不由得笑了:“終于安頓下來了?!蔽倚南?,他是讓美女給醉倒了。
蘭亮亮歪頭問:“喝酒能喝成這樣?”
醫(yī)生說:“病人有長期酗酒史。入院那天,胃部大出血,還有黑便現(xiàn)象。”
“那么嚴(yán)重?”蘭亮亮站起來。
醫(yī)生并沒因蘭亮亮遲來的禮貌而顯得高興,目光依舊停留在冬陽的身上。“大量出血會引起失血性貧血,很危險?!?p> 蘭亮亮看看冬陽:“這伙計純粹是在糟蹋自己?!?p> 醫(yī)生點點頭:“他的肝臟損害很大。這幾天正在進(jìn)行急性期戒酒?!?p> “他出現(xiàn)幻覺是怎么回事?”想到冬陽瘋瘋傻傻的樣子,我忽然離奇地覺得這小子時日無多了。
醫(yī)生擠了一會嘴巴,慢條斯理地說:“酒精戒斷引起的意識障礙吧?也可能與鎮(zhèn)靜劑有點關(guān)系?!闭f完,他先看看蘭亮亮,又瞅著我說:“病人原先就有幻覺現(xiàn)象吧?”
蘭亮亮回望我,我顯出傻巴巴的樣子。慘,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有難度。
“病人剛?cè)朐簳r,有過把廁所的窗當(dāng)門的幻覺,不是被人發(fā)現(xiàn)就墜樓了。”
我和蘭亮亮都像吃了搖頭丸,真不敢相信這瘦巴巴的東西還有這等嚇人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