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yán)锴捎⒍家恢彼伎贾终延碚f的話,難道他知道什么?還是這只是他的又一個搭訕方式?可看他說話時一臉正經(jīng)的樣子也不像是開玩笑……而喻薇則除了記住他叫林昭禹外,什么都沒記住,更是思考著下次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其實這都取決于巧英愿不愿意知曉真相。
而在蜿蜒起伏的小路上行走著的林昭禹,他今年剛十九,他回想起在六七年前表叔說的事,而當(dāng)時就提到了一輛從城里開來的黑色汽車,今天見到的這輛,和表叔當(dāng)時描述的,一模一樣。而宋家不換車也是可能的,就算換了,那以前的舊車便更可能是巧英的“專車”了。那林昭禹的表叔肯定知道實情,其實,林昭禹也是知道一點的,加上猜測和想象的話。
林昭禹回到剛剛和二位小姐相遇的河邊,回想六七年前,和表叔在五華山上拜佛時的情景。
五華山是太平村東頭的一座山,山上有座香火很旺的寺廟——寶珠寺。這天,十二歲的林昭禹在河邊玩耍,被順路經(jīng)過的表叔李舜華叫上一起去寶珠寺拜佛了。五華山上風(fēng)景秀麗,時值夏日,山里卻是清涼一片,陣陣清風(fēng),吹得燥熱的了林昭禹一陣一陣的舒心。抬頭看,寶珠寺在逆光下屹立著,背后的天藍(lán)得純凈,逆著的光就像佛光普照大地,光芒萬丈。過了五分鐘,林昭禹和表叔終于到了寶珠寺的大門外。
平時愛說話的林昭禹可能是累得,一路話少,不過現(xiàn)在終于開始講話了。一張口就問他表叔:“表叔啊,你來這寶珠寺干什么???不會是……大家都說著寶珠寺求姻緣很靈的?!北硎逡膊患保皇秦?zé)備道:“你少亂說話,我來自然有我的事,要求姻緣你求你自己的?!闭f著就自顧自走進了佛堂。
二人一齊拜完后,林昭禹就被打發(fā)出來了,剩下李舜華一個人對佛祖說著什么。那么好奇的林昭禹怎么可能不去偷聽呢?于是便在佛祖的面前干了非禮勿聽的事。寶珠寺大堂里供奉的是阿彌陀佛,也就是無量清凈佛。
更可以把李舜華對佛祖說的話看成是悔恨和祈求饒恕。清凈平等覺,世間無量寶。無量壽經(jīng)中有,無量的無量,即不可思,不可議——一心。一心的真諦在于不可思議,不可思即禪宗的“動念即乖、心行處滅”,不可議即禪宗的“開口便錯,言語道斷”。這便是開不得口的,一開口就錯了,動不得的念,一動念頭就錯了。一動念就是起心,就是執(zhí)著。所以李舜華對佛說他遺棄了自己的女兒,真是不可思議。所以我們知道了不可思議原來是一個佛教用語。
佛是無上正等正覺的。無上是指法平等,無有高下;無上正等覺是指無比完全的智慧、覺悟。所以佛法說,法門平等,無有高下,只要有智慧,無論走到哪兒,干什么,做的決定都是不惑的。李舜華不知道佛法,可他卻做了最沒有智慧的決定,他這就是邪等邪覺,有分別心,心無清凈。
于是佛祖和林昭禹都聽到李舜華說:十年前,我和妻子一起決定,拋棄我們剛出生不到兩個月的女兒。她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當(dāng)時我們給自己的借口是家里窮,養(yǎng)不起她,可事實并不是這樣,我們只是想先要個兒子……
躲在門外聽到實情的林昭禹一臉震驚。那現(xiàn)在李家的四個孩子還有一個姐姐?
李舜華繼續(xù)說:我們把孩子拋棄后,還念想讓有錢人家把她抱走,我們可以享她的福。至今我還記得停在玉龍灣路邊的那輛黑色汽車,它的車尾冒著黑乎乎的濃濃的煙,它的四個輪子迅速的滾動著,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村民們口中描述的汽車,我的女兒就在里面。
門外的林昭禹就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天大秘密一樣得意,但事實上,這也就是一個秘密了,只不過是他偷聽來的。
李舜華繼續(xù)說著說著,說著他有多愧疚,有多想見到她的女兒;說著他的報應(yīng)——之后她和妻子連生三個孩子都還是女兒,他們不敢再把任何一個遺棄了,直到四年前,他們才有了李家的第一個兒子……
這時又回到六七年后,林昭禹站在河邊沉思著。他剛才見到的汽車,在兩位小姐身后聽到的來尋人,表叔口中遺棄的女兒,十六年前……看來他剛才在兩位小姐說的話沒錯,表叔就是知道她們要找的人,八九不離十。只是,生活是一出話劇,李舜華在去年去世了。而李舜華的妻子劉氏,絲毫沒有對他們當(dāng)年所做之事有任何愧疚,甚至沒有去過一次寶珠寺,或許她是盼望著女兒回來的,女兒回來了,自己就有??上砹?。
林昭禹在猜想,會是兩個女孩中的哪一個。他真希望是左邊那個眼睛大大,皮膚白白,牙尖齒利,對他出言不遜的女孩;不過,也說實話,他完全不記得她身邊的另一個小姐。他真心希望是他所想的那個,這樣他就會有機會和她多見幾次了。
城里宋家。本已經(jīng)放棄了的巧英在聽到林昭禹的話后,心里又萌生了許多糾結(jié)與掙扎??诶锊蛔杂X的念出:“林昭禹”二子,而一旁看報紙的喻薇聞聲立刻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巧英,慫恿著說:“不如我們就再去一次太平村吧,把事情搞清楚了你也心安?!鼻捎⒉恢每煞瘢皇腔瓴皇厣岬狞c著頭。而喻薇則高興的說:“那我去找司機留車,我們就后天去吧?!闭f完扔下報紙就去找司機了,留巧英一個人在房里。
巧英最掙扎的事還不是再去找一次親生父母,而是他又要去見一次林昭禹,她真是受不了他那種探索式的眼光,看得她渾身不自在,真不知道堂姐怎么會對這樣一個人如此有好感。而且,她總覺得,她去找林昭禹有一種她認(rèn)輸了的感覺,這回還真是讓他抓到把柄了。
而林昭禹從那天過后就每天早一次,晚一次到玉龍灣的油菜花田里去等那輛車,或是說,等她,等巧英。等到第三天,終于看到一輛汽車從小路的盡頭駛來,背后是湛藍(lán)的天和溫暖的太陽,他高興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