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喜房屋塌,得意馬失蹄;
人間多少事,瞬間禍福移。
鄭恩跑進城門,來到門廳,見里邊連個貨車影兒也沒有,回頭向常守正問道:“車子在哪,怎么沒見呢?”
常守正擠眉弄眼地向手下訓道:“哎呀,我才走這一會兒,誰可把那輛貨車推到府衙里去了?”
“俺當沒人領(lǐng),上繳了!”有手下湊趣答道。
“看這事弄的,還得請你到府衙走一趟!”常守正向鄭恩奚落道。
鄭恩到這時候還當是真,叫道:“快走快走,我們推了車還得趕路呢!”
“你是貴客,怎能讓你走呢,我們備有車子!請,請到門外上車吧!”說罷,向門外一揮手:“把‘轎車子’推過來,準備裝人!”
鄭恩見門官如此愛民,感動得不得了:“不用坐車,太麻煩您了!我們還是自己走吧!”邊說邊兩眼向門外看去,一下子呆住了。
舊時官署衙門卯時上班。官員查點人數(shù)叫“點卯”,吏役聽候點名叫“應(yīng)卯”,其點名冊稱為“卯冊”。若需簽到,則稱為“畫卯”。相當于后世的上班“點名”、“簽到”、“刷卡”。
欽犯在城,正是捕廳焦麥炸豆的緊張時候,董達理應(yīng)提前到廳,可點卯時間過了近半個時辰,還沒見他的人影兒。捕廳第一副捕頭梅占光感到奇怪,便派了兩個捕快到家去找。
那兩個捕快來到董達府上,見夜來香門店上鎖,貼著“今日盤點,暫停營業(yè)”的紙條,已覺蹊蹺;轉(zhuǎn)到大門口,見從里邊上著閂,趴門縫瞅瞅,沒見一個人毛;吸溜鼻子嗅嗅,似有血腥氣飄過,便知出了大事。二人越墻而入,發(fā)現(xiàn)董達滿門被殺,急回來向梅占光報告。梅占光帶人看了現(xiàn)場,找到逃跑的前臺小姐了解了情況,當即便推斷出此案正是趙匡胤與昨晚的兩個同伙所作。
柴榮與鄭恩剛走出城門,一并抓捕趙匡胤同伙黑臉漢子和推茶貨車黃臉漢子的《通告》已經(jīng)來到。常守正看了《通告》上鄭恩和柴榮特征,方知剛才中了鄭恩、柴榮掩護趙匡胤的圈套,但當著眾人面,他不能不秀正確。他對誤放鄭恩、柴榮只字不提,只一通慷慨激昂,忽悠眾手下分頭去找,自己則悄悄溜出城門,想把鄭恩和柴榮都騙回來。
雖說另一個識破圈套沒有騙到,但自己親自出馬,略施小計,不費一兵一卒,便如探囊取物,抓回一個,并且這大功是自己確確實實的獨有,誰也爭不走,他心中還是禁不住得意之情,向鄭恩奚落道:“這車子不錯吧?高大,結(jié)實,坐里邊通風、涼快,還能看景致!怎么樣,本官對你夠客氣了吧?”
鄭恩看見囚車,明白上了當,笑著回道:“你真?zhèn)€接妹夫啊,搞得這么排場?”
“排場在后邊呢!到時候上刑場,還要給你披紅插花放大炮呢!放心,念起咱的交情,到時候我給宰把手講個情,給你利索點?怎么樣,我對你夠朋友吧?”
常守正奚落罷鄭恩,又轉(zhuǎn)向手下,得瑟道:“看到了吧?不費一兵一卒,吾單人匹馬,取兇犯如探囊取物也!這就叫有智吃智,無智吃力;沒智沒力,你屁也吃不到!你們要好好學著點,辦事要多動腦子,多觀察,多思考,多用智慧。好了,請他上車吧!”
常守正下罷命令,禁不住心中得意,手舞足蹈,黃腔跑調(diào)地唱起了《空城計》:“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在常守正的唱聲中,兩個門兵聽命一左一右抓住了鄭恩的兩只胳膊。
鄭恩兩腿略蹲,兩膀一晃,把兩個要捆他的門兵甩開,幾乎同時右腳挑起身邊椅子,向常守正頭上砸去。
常守正剛唱了一句,見椅子飛來,側(cè)身閃過,風趣地道:“喲咳,還不老實,還想過過招呢!好,叫你嘗嘗我無影腿法!”說著,對鄭恩來了個飛身側(cè)踹。
鄭恩動也沒動,只笑呵呵地伸手一撩,便抓住了他的腳脖;旋掃一周,蕩開屋內(nèi)圍攏上來的門兵;又順勢把他當作盾牌,對著挺槍堵住門口的門兵運力搡出,緊隨其后騰空竄出了門廳。
常守正被鄭恩攛到門外,一頭栽到路坎上,當即頭上冒血水,帶著一臉沒有消失的得意找閻王老子秀正確去了。
軍頭得到剛才自己抓到、被守正放走的黑臉漢子是趙匡胤同伙,現(xiàn)在又被守正抓了回來的消息,心里怒道:“剛才我抓到的雖不是趙匡胤,但是他同伙,你要不放,我押到新令來到就是功勞。你一放一抓,功勞獨吞了!我不能算了,得跟你計較計較!”
軍頭一肚子火氣跑過來,要與常守正計較對錯、爭搶功勞,剛到門廳門口,常守正飛出門外,平躺在了地上。他心中暗暗得意:“命里有時終歸有,命里無時莫強求。這傻小子本該是我的功勞,你不要臉的耍奸轉(zhuǎn)圈硬要爭搶,閻王爺看不過去了吧,請你了吧!到那邊厚道點,若不然,鬼們也不容你!”
他也沒想想把一百六七十斤的大活人抓住腳脖從屋里攛到門外一丈多遠,得有多深的功夫,只想著常守正一死,抓住趙匡胤同伙的功勞就沒人爭了,就像已經(jīng)擒住了鄭恩,見到了獎金似的,一臉得意,揮刀便沖上前去。
鄭恩緊隨常守正的身體飄到門外,雙腳沾地,軍頭已如鬼魅般無聲無形,手中腰刀向頭上劈來。他偏頭閃過來刃,同時飛起一腳,踹在軍頭胸膛上。這一腳乃危急中下意識的守中之攻,本來力度不大,若軍頭胸前平等受力,憑男性練武之人的胸肌腱子肉,頂多后倒,奪命的可能性很小。但軍頭剛才摘取鄭恩女扮男裝的首飾用手帕包成一疙瘩,揣在胸口,鄭恩正踹在疙瘩上,受力面不僅縮小,還減小了彈性肌肉的緩沖,增加了硬度、沖擊力;那一疙瘩金銀首飾瞬間撞斷一根肋骨,直嵌進了胸腔,將心臟擠破。軍頭臉上得意尚未消失,也兩腿一蹬,攆著常守正到閻王殿打官司爭功去了。
聞訊趕來的女捕快見守正、軍頭均已交權(quán)離職,也是沒想想自己幾斤幾兩,只是想著抓住鄭恩就是名利,沖上前拔刀就砍。
鄭恩覺得剛才表演壞人把她欺侮,且是個女人,心中不忍下手擊斃,飛身后躍,搶過一個軍兵手中長槍,當“滾吧”掄掃眾人。女捕快大概是為求名利急紅了眼,急昏了頭,竟然不識進退,認為鄭恩怯自己武技,仍然是緊追不舍。
那在軍兵手中一丈多長的笨拙大槍,在使慣了沉重“滾吧”的鄭恩手中,猶如車把式的鞭桿、老廚師的鏟刀,揮舞起來,千臂菩薩般渾身盡是槍影纏繞,只聽風聲呼呼,只見銀蛇盤旋,圍近的軍兵碰著倒,沾著傷,連滾帶爬紛紛閃避。女捕快追進槍影之中,還沒看清鄭恩方位,槍影已似波波相接的浪濤逼迫而至,“啪”一聲掃在腰上;身體連同斷了的半截槍桿,一齊飛起,又“咚”的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其他門兵、軍兵、捕快,剛開始還亂跳亂喊以壯聲勢,見了鄭恩如此威猛,一個個嚇得滿地亂滾,哪還有一個敢真正接近戰(zhàn)圈的?
鄭恩見沒人敢近前,手提半截槍桿,沖向城門。
城門早已鎖死,城墻上磙木擂石向他蝗蟲般飛來。
鄭恩見從城門口難以沖出,正欲轉(zhuǎn)往別處,剛一回身,第一副捕頭梅占光已經(jīng)帶著一隊捕快迎面撲了過來。
散在城中各處的軍兵、捕快,聞聽這方廝殺聲起,潮水似的從各條小巷聚集過來。一時間,人喊馬嘶,把街筒子塞得滿滿的。
鄭恩見軍兵、捕快眾多,難以應(yīng)對,抓起門廳旁的囚車,運力推動,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人群直撞過去。
女捕快可能是立功追名心切,也可能是驚慌中失了神智,還可能是剛才栽倒爬起來還未完全清醒,竟然沒有躲避。囚車車輪首先從她身上碾過,大腿處慘白的斷骨參差不齊地穿膚而出,閃著令人作嘔的淡光,這惡心的淡光立即被濃濃的鮮血淹沒,譜寫著她追名一生的血淚華章。
囚車以雷霆萬鈞之勢在人群中撞過,猶如后世的大型推土機鏟出了一道路溝,溝中留下了一個個蠕動的尸體,一堆堆流動的肝腸,一灘灘碾爛的血肉。
車兩邊的軍兵嚇傻了,竟然像夾道迎接長官似的,一個個木雕似的一動不動,直到鄭恩將車撞到街對面墻上,順勢登上車頂,跳上房,如飛而去,方才有人如夢初醒似的叫喊起來:
“跑,跑,跑了!”
“追,追,追呀!”
……
欲知后事,請看下回:正副四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