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世上理,不識民間物;
嬌似天上人,嗲如市井婦;
深山當(dāng)園游,苦海尋幸福。
“哎喲耶,那是什么馬呀,腰那么粗,腿那么短,怎么跑得快耶,怎么追趕得上野兔耶?”小可憐看見那群牛,奇怪地大叫起來。
“那不是馬,那是牛!”
“牛是干什么的耶?是打獵用的嗎?”
“拉犁拉耙拉車,種地用的!”
“哎喲耶,這是什么大門耶,怎么兩邊是瓦片,中間是草耶,墻壁怎么不用磚砌耶?全是泥糊糊,一點(diǎn)也不光滑耶!”小可憐看見那大門,便叫了起來。
“這叫金鑲玉,鄉(xiāng)里有錢人才蓋得起的!你看別處,房子都是茅草蓋的,大門都是樹枝子扎的籬笆!”鄭恩說。
“哎喲耶,那么低那么矮的草屋子,怎么住人耶?他們怎么不用紅紅的黃黃的琉璃瓦,又青又大的磚塊蓋成又高又大的樓房呢?”小可憐望一眼遠(yuǎn)處的破草屋、爛籬笆,更加奇怪地叫著。
鄭恩笑了起來:“琉璃瓦,一塊得多少錢啊?怕是比十幾斤苞米還要貴的!他們飯都沒得吃,怎么買得起??!”
“連琉璃瓦也買不起,窮,窮,真是窮酸!這里的人怎么會這么沒志氣耶?他們?yōu)槭裁床缓煤冒l(fā)財致富呢!”
“發(fā)財是容易的嗎?一年到頭起五更打黃昏的干,收點(diǎn)糧食都繳了租稅雜費(fèi),剩下的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還發(fā)什么財?”鄭恩瞪她一眼,說道。
“笨,笨,為什么要自己干,不會多雇些下人嗎?自己的糧食為什么繳租稅雜費(fèi)給別人,不會讓別人給自己繳嗎?”小可憐對鄭恩訓(xùn)道。
“他們不是財主,怎么會有錢雇人?又不是官,怎么敢不繳租稅雜費(fèi)?”
“為什么不當(dāng)財主呢?”
“他們沒銀子!”
“為什么沒銀子呢,不會掙嗎?”
話題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diǎn),鄭恩嘴拙,只能閉嘴。
“唉,我知道怎么能發(fā)財!”小可憐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傳秘訣。
“怎么?”
“當(dāng)官!”
“誰想當(dāng)就當(dāng)啊?哪有那么容易!”鄭恩差點(diǎn)笑岔氣。
“笨,不會讀書??!讀書可以參加科考??!在縣里考過就是秀才,在省里考過就是舉人,在京里考過就是進(jìn)士,考中進(jìn)士就能當(dāng)官,當(dāng)官就有人送錢。”
“他們沒銀子?。★埗紱]得吃,哪有錢讀書?”
“沒銀子好好掙耶!不好好發(fā)財致富,不還是沒志氣,沒本事嗎?”
小可憐說話扯圈轉(zhuǎn),鄭恩解釋不清,只能閉口不答。
小可憐一邊感慨著,一邊跟鄭恩走進(jìn)那座院落大門,又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哎喲喂,這院子里怎么連假山也沒有,連花園也沒有???地上怎么不鋪花磚?。繓|一堆西一堆,這是什么東西啊?”
莊主見來了外人,急忙迎出。聽鄭恩說是找工做,很是親熱,忙向小可憐解釋道:“這一堆是苞谷,這一堆是黃豆。這一堆是花生,可香呢,你嘗嘗!”
“這么臟,怎么吃???樹在哪,給我摘那新鮮的行嗎!”小可憐用一根指頭撥拉著花生問道。
“這是地下長的,不是樹上結(jié)的!”鄭恩邊說邊剝了一顆花生,將仁遞給小可憐:“你嘗嘗,香不香?”
小可憐將他的手推開,叫道:“看你那手,臟乎乎的,怎么能拿吃的東西?”
鄭恩笑笑,只得自己吃起來。
小可憐在院子里走著,突然看見籠里的雞鴨,高興得跳起來:“哎喲喂,這么多鸚鵡耶!唉呀,就是長得太肥了!它們都會唱歌嗎?讓它唱一個吧!好一朵茉莉花——唱,唱!”
小可憐邊教邊用小棍亂戳,籠里的雞鴨受了驚擾,“咯咯嘎咯咯嘎”亂叫起來。小可憐不悅道:“難聽,難聽死了!它們說的什么?”
那莊主見小可憐掂著小棍亂搗他的雞鴨,瞪她一眼,奚落道:“它們讓你上樹摘花生吃呢!”
“吐字不清,一點(diǎn)也不像!你們的鸚鵡長得個大,卻笨死了!”
小可憐貶著那些雞鴨,繼續(xù)視察。她突然發(fā)現(xiàn)了墻角的幾頭豬,問道:“這幾頭牛怎么這么矮啊,怎么和大門外的那一群長得不一樣?。俊?p> 鄭恩怕莊主再奚落,忙搶著說道:“這不是牛,這是豬,養(yǎng)肥吃肉的!”
“呸呸,這么臟兮兮的樣子,怎么能吃???”小可憐掩著鼻子叫著。
地上有一堆驢糞蛋,光溜溜地在太陽照射下泛著烏黑的亮光,小可憐看見了,便又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
“這黑黑的,圓圓的是什么蛋蛋?。渴鞘裁带B生的耶?”鄭恩剛要張口說明,她已經(jīng)好奇地彎腰捏了起來。驢屎蛋外面光,里邊全是糞渣子。她用手一捏,驢屎蛋“卟”地碎裂開來,糞渣子四散迸開,撒了她一身,臭氣當(dāng)即彌漫開來。
“亂死了,臟死了,這是人呆的地方嗎!”小可憐一跺腳,大叫著往外跑去。
“你這小伙子,怎么帶了個白癡來找工?”那莊主惱怒地向鄭恩吼道。
“誰白吃你了?土包子,鄉(xiāng)巴佬,你那些臟果果,請我吃我還嫌臟呢!”小可憐跑到門口,回頭罵道。
鄭恩向莊主說盡了好話,莊主方才看在小可憐是個二百五的份上,息了火。鄭恩追出門來,向小可憐埋怨道:“你是誰呀,皇帝佬的閨女呀?怎么連馬、牛、豬也分不清,雞鴨也不認(rèn)得,連花生也不知道是在土里長的?傻成這樣,還裝高貴?莊稼院不放糧食放什么,種些花了草了什么用,能當(dāng)菜炒炒吃?莊稼人怎么會養(yǎng)八哥?能下蛋還是能吃肉?要他唧唧哇哇煩人啊?用腳指頭想想也不會那么說呀!人家一方大財主,你罵人家土包子、鄉(xiāng)巴佬,不是找揍嗎?傻成這樣子,還想找工,誰要你?”
小可憐見鄭恩生氣,急忙賠不是:“人家從小就呆在城市,沒見過鄉(xiāng)里的東西嘛!鄉(xiāng)里的事我不懂,但城市里什么我都熟悉。要不,咱上城里找工吧?”
鄭恩的師弟懶蟲也是從小在城市里流浪,也是開口閉口“我在城里怎么樣怎么著”,小可憐如此說,鄭恩以為小可憐也是從小在城里流浪討飯的,不僅不覺得蹊蹺,并且更加同情,帶著她向溫州城走去。
鄭恩帶小可憐進(jìn)了溫州城,找到一個招工的制布坊。紡紗織布小可憐不會,搬運(yùn)打雜她又嫌累,鄭恩還想對招工的遷就兩句,她說里邊灰塵大,扯著鄭恩跑了出去。
鄭恩帶著她找到一個招廚師的包子鋪,掌柜讓她包一個包子試試,她捏了個歪歪扭扭的菜疙瘩;讓她做餡,她不知道油鹽醬醋怎么往里邊搭配。
鄭恩見掌柜的要張嘴拒絕,請求讓她擇菜、洗菜。掌柜勉強(qiáng)同意,讓她試試。哪知,芹菜、大蔥用的是桿她留葉,剝大蒜不知道去衣,擇韭菜挑不出莎草,就這水平,掌柜的還沒開口攆她,她已經(jīng)大叫“臟死了,累死了,簡直不是人干的事兒!”轉(zhuǎn)身便又跑了出去。
鄭恩帶著她從上午跑到黃昏,一連找了幾家,人家還沒說要不要她,她已經(jīng)不是嫌人家院里臟,住處差,工錢少,就是嫌人家活太臟太累,先炒了人家魷魚。
“你這么嬌氣,笨得要死,還怕臟怕累,怎么能找到工呢?”鄭恩發(fā)愁說。
“你給我找的都是什么活耶,那是人干的嗎?”小可憐訓(xùn)道。
“那么多人干著,那么多人爭著,他們不是人嗎?”鄭恩訓(xùn)道。
“那都是下等人!”小可憐順嘴說道。
“人還分等???什么是上等人?上等人都是像你一樣不想吃苦,不會干活,只想天上掉餡餅?。俊?p> “有智吃智,無智吃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這是圣人說的,你懂嗎?”
鄭恩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東西,更不明白那話是什么意思,只能閉嘴。
“你見過出力流汗當(dāng)富豪的嗎?輕輕巧巧賺大錢,那才叫本事呢!”小可憐得理不讓人,對鄭恩訓(xùn)教著。
“這位姑娘說得好!”一位穿戴闊綽,胸突臀翹、長著一張兔子嘴的中年婦女,在一邊叫道。
“你是干什么的?”小可憐問道。
“你不是找工嗎?我們大富豪酒樓正求賢若渴,姑娘可愿意去嗎?”
“干什么活?”鄭恩問道。
“我們暫時不招男工!”兔子嘴望望鄭恩,翻著白眼說道。
“我不去!我是問讓她去干什么活!”鄭恩指著小可憐說。
“你是她什么人?”兔子嘴向鄭恩反問道。
“我是她老鄉(xiāng),幫她找工的?!编嵍髦荒苓@么說。
“老鄉(xiāng)親,老鄉(xiāng)好,這回你的心算操到家了!放心吧,我們的灑樓條件好,工作更好。吃智不吃力,動嘴不動手,輕松自在,待遇優(yōu)厚!”
“是聘店面掌柜吧?”小可憐問道。
“也算是,專門管人,只要管得他們滿意就行!”那女人笑呵呵地說。
小可憐聽說是做管理工作,大喜道:“在哪里,快帶我走!”
欲知后事,請看下回:怪誕的培訓(x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