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狼食

191、怎么辦

狼食 楊山林.QD 3762 2020-11-26 14:24:22

  船破尚未補(bǔ),風(fēng)起青萍末;

  細(xì)浪已驚懼,漩渦怎么過?

  柴榮和符玉鳳莫名其妙,一齊追出跨院,拉住鄭恩訓(xùn)道:“你跑什么?”

  鄭恩打著結(jié)巴問:“房,房,房中迎門坐,坐著的那個人是,是誰?”

  “就是我說的姑父啊,他剛回來不久!”

  “真是的?”

  “那還有假!怎么了?”

  “哎呀,我,我,我,我昨晚做個夢,夢中有個白胡子老神仙交代我,今天不能見生人,否則要有大災(zāi)大難,還要短五十年大壽?;畹狡呤艁硐?,我今年十九了,再短五十年,還不到頭了?”

  “剛才怎么不說?”

  “這會兒才想起來嘛!”

  “你拉倒吧!剛才服侍茂兒的倆丫頭,其中一個就是新來,是生人不?一副豬腦殼,還想說謊騙人?老實說,為什么?”符玉鳳瞪眼揭穿道。

  鄭恩見謊話當(dāng)即被揭穿,吭哧半天也再編不出來理由,禁不住柴榮和符玉鳳盤問,只得實話實說:“屋里坐著的那個人,就,就是我說的花園子??!”

  “你怎么把姑父當(dāng)花園子?”柴榮驚道。

  “大官都是一肚子肥油,一臉虛肉。他臉上肉不多,肚子又不大,手上有繭子,腳上穿布鞋,一看就是個常年在野外干活的,誰會想到他是個那么大的官??!”

  “姑父也是苦出身,雖說帶兵,他也跟士兵一樣跑路,一樣住帳篷,一樣在戰(zhàn)場上拼命!再說,他在自己花園散步,還穿蟒袍戴官帽系玉帶蹬皂靴?。俊狈聒P訓(xùn)道。

  “你聽聽說話呀!你瞅瞅走路?。∧憧纯礆赓|(zhì)風(fēng)度呀!”柴榮氣急敗壞地埋怨道。

  “怎么沒看?當(dāng)官的都是走路挺著肚子,邁著八字步,見人仰著臉,瞪著眼,開口說話不是‘哼’就是‘啊’,不是‘打’就是‘罰’,哪像他那樣,跟人辯說怎么施肥,怎么種莊稼,一看一聽就是打工干活的人嘛!”

  “姑父這叫不忘本,不擺譜,和譪可親,平宜近人,當(dāng)了大官還和咱老百姓一樣,懂嗎?”柴榮維護(hù)著姑父的形象,辯說著。

  “哪里一樣?穿件平常衣服,說句莊稼人的話,就和老百姓一樣了?老百姓連個茅屋也住不起,蓋房子也用不起磚根腳,這里的茅房用的全是磚頭,上面蓋著硫璃瓦,里邊的裝修比鄉(xiāng)里大戶的客廳還講究,這一樣嗎?鄉(xiāng)里亂尿算個屁事!鋤地時只要沒有女人,掏出就澆;在鄉(xiāng)村里不想找茅房,鉆樹林就尿;即時埋汰了誰家墻根,也不過喝斥一聲,奚落兩句,在這里又要罰款,又讓洗樹,這一樣嗎?”

  柴榮咽得臉紅脖粗,半天方才喘過氣來,擔(dān)心地問道:“你剛才是不是也這樣順嘴胡說?”

  “是啊,就是這樣說的。我說的大實話,難道不對嗎?”

  “你都說了什么?他都說了什么?”柴榮驚慌地追問道。

  “聊天胡侃,你一句我一句,說的那么多,誰能記?。糠凑艺f的就是當(dāng)官的好擺譜、會享受、規(guī)矩多,不管老百姓死活這類話吧!我不知道他就是你姑父嘛!”

  “你,你,你——”

  柴榮驚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真豬頭!你沒想想,花園子會有那么深的功夫嗎?”符玉鳳見柴榮被咽得倒憋氣,急忙轉(zhuǎn)移話題。

  “功夫深淺與是什么人有關(guān)嗎?我?guī)煾甘墙谢ㄗ樱墓Ψ虻蛦??我?guī)煹苁莻€小孩子,還不是把一群捕快打得哭爹叫媽!孟州城四個捕頭,還有巡檢使,都官不小,都派很大,功夫很深嗎?”鄭恩不服地頂撞道。

  符玉鳳張嘴也給填個螞蚱,巧嘴張了半天,不過罵出一連串的:“豬頭,豬頭,你真豬頭!”

  “我不對,我不好,我馬上就走,這還不行嗎?”鄭恩見二人對他沒完沒了,使氣嘟囔道。

  “事已經(jīng)出了,你還能走嗎?你一走了之,你大哥呢?你是他結(jié)義兄弟,姑父能不拿他是問嗎?”符玉鳳瞪眼道。

  “要不,我和大哥一起跑!”

  “我呢?”

  “你也跟著。我就不信,離了這個姑父就不活了!大不了我和大哥還推車販茶販傘!你嫌跑著累,坐車上拉著你!”

  “閉上臭嘴!”符玉鳳怒道。

  “你要嫌在外奔波太苦,我就和大哥找個油坊打工。我掄大錘,大哥干個雜活,保險能顧著吃喝!要不想打工,可以找鄉(xiāng)下租幾畝地。我和大哥上地干活,你在家做家務(wù)。人不多,飯好做,一點不耽誤生娃娃——”

  “再胡言亂語,大門牙給你敲了!”

  鄭恩還沒說完,符玉鳳已經(jīng)發(fā)火,抓起路邊花池中的一塊石頭要往他嘴上砸。

  鄭恩只好跑開,蹲在墻角,閉了嘴巴。

  鄭恩頭腦簡單,只想著事已出了,不管是打是罰都得接受,只要不丟命都是小事,不安排差事還去找工做,仍然是一副仰巴叉灑尿流哪是哪的不在乎態(tài)度,怎么也不會想到,柴榮已經(jīng)把這事看得比天還大。

  嘗過窮賤苦,方知富貴甜。自與家人失散,他身無分文,流浪民間,嘗盡了苦辣酸甜。

  他曾在碼頭上打零工裝卸貨物,也曾給建筑作坊和泥搬磚。起早睡晚一天流汗,得到的不過十幾文工錢。每天晚上躺下,是渾身的酸疼,是難堪的記憶;早晨醒來,是噩夢的追逐,是恐懼的壓迫。他灰頭土臉,一身臭汗,惶惶不可終日地“奮斗”了將近二年,方才用一個銅錢一個銅錢的積攢,買了倆貨車,當(dāng)起了行商,販起了茶、傘。

  推車販貨雖比與別人打工少了些盤剝,多了些自主,但同時也多了許多艱難和風(fēng)險。

  酷暑烈日如火,路途上汗如雨注;冬日寒風(fēng)刺骨,兩手僵車把難扶;陰雨連綿不敢多歇,冒雨趕路衣服濕透;春秋蚊蟲叮咬,紅疙瘩成片出在露皮處……

  他進(jìn)貨須防受騙,銷售害怕欠款;路上恐懼打劫,住店防備小偷;冒嚴(yán)寒,頂酷暑,風(fēng)里來,雨里去,披星戴月,過溝爬山;整天腰疼腿酸,一身臭漢,提心吊膽,惴惴不安;一趟月余,也不過幾兩銀子的利潤,還不扣除吃喝穿戴這些開支;若在生活開支上稍微松手,一趟的利潤便會全完。

  艱難兇險這還不算,最痛苦的還有精神上的熬煎。

  行商小販,本小利薄,一個銅錢掰八瓣花,行事難免摳唆。同行一起吃飯,舍不得搶先埋單,當(dāng)然少有人結(jié)交為友;住店挑最差的房間,店小二自是輕看,白眼直翻;過稅卡,點頭哈腰,好話說盡,巴望少繳稅費,少不得被訓(xùn)斥辱罵——他曾在路途遭遇過官清道,貨車被掀翻溝中,也曾因為省店錢夜居富人門洞,挨過一頓皮鞭;他曾因與富商爭競對錯被扇過耳光,也曾因衣服破爛進(jìn)飯店被店家阻攔……

  雖說當(dāng)了行商,窮困、孤獨,仍然像大山一樣壓迫著他,使他度日如年。那心靈的抑郁、焦慮和苦惱,沒有經(jīng)過的人很難領(lǐng)會和理解其中的悲哀和辛酸。

  他曾多次作夢找到了姑父,雖說姑父仍是下級軍官,但有了靠山,已少人敢欺;他也夢見過找到父親,討回了被人霸占的田地,回到了家園;他還曾夢見自己攥夠了銀子,開了一個小店,過上了不再長途奔波,有衣有食的安生日子……但夢中是甜蜜,醒來還是悲酸。

  老天開眼,讓他絕處逢生,遇上了父親。雖自身還是個平民,只是“郭樞密的內(nèi)侄”、“柴參軍的兒子”,他已經(jīng)“賤民”升為“貴人”。軍兵見他如見上司,他能夠呼喝、調(diào)遣;路人見他如見官員,紛紛閃避道邊;地方官點頭哈腰稱他“大人”;老百姓遠(yuǎn)遠(yuǎn)看見,無不一臉艷羨。

  住進(jìn)郭府,他身份更上一層,幾乎享受著家主的尊嚴(yán)。

  全院丫環(huán)、仆人見了他低頭彎腰,聽從使喚;喝水有人送,吃飯有人端,衣服有人洗,被褥有人換;想出門看看,有馬有車有轎,任自己隨意挑選;想買什么,十?dāng)?shù)八兩銀子的開支連姑媽也不必交待,只用向賬房言一聲,便會有人送到房間。

  他嘗到了富裕的好,品味了權(quán)貴的甜。他要抓住這個機(jī)遇,讓自己徹底跳出貧賤坑,步入富貴圈。

  為了和姑父這離散后的首次見面,他準(zhǔn)備了多天,學(xué)習(xí)了禮儀、軍規(guī),鉆研了官箴、吏務(wù)。他要讓姑父看到,他雖然在社會底層流浪多年,不僅沒有頹廢,沒有染上惡習(xí),而且學(xué)問見長,武功提高,更加成熟老練,是一個可以肩負(fù)重任的好青年。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上午見到姑父,他禮儀周到,侃侃而談,受到了姑父的肯定和夸贊。在場的姑媽讓姑父安排恰當(dāng)職差,姑父高興地滿口答應(yīng),明確表態(tài),讓他先到軍中衙內(nèi)歷練。

  可沒想到就在這命運改變的關(guān)鍵時候,鄭恩卻給他戳了這么大的紕漏。

  “花園亂尿,勸告不聽,還胡言亂語,仗武功猖狂,較勁爭強(qiáng),把人腳砸傷——若真是花園子,賠禮認(rèn)錯,賠錢治療,這都是小事一樁,可換成姑父,便成了以下犯上,戲耍不尊的惡行。若對照軍規(guī),往小說也算‘揚聲笑語,蔑視禁約’,‘言語喧嘩,不遵禁訓(xùn)’;‘多出怨言,怒其主將’;‘好舌利齒,妄為是非’……這些可都是斬首之罪呀!雖說是在府中,有自己求情,姑父可能從寬,但不管如何處置,自己的結(jié)拜兄弟如此不懂上下,不守規(guī)矩,自由散漫,粗俗無禮;自己這些年在外流浪,胡亂結(jié)交,行為不檢點也都成了不可辯駁的事實。

  “更為嚴(yán)重的是,自己上午為推薦這個二貨說了許多過分贊譽(yù)的話,如此穿幫,全變成了有意欺瞞的謊言。交友不慎,又謊話連篇,姑父還會信任嗎?姑父不信任,還會為我的前途操心盡力周旋嗎?”

  柴榮越想越覺得遇上了過不去的坎,急得搓手?jǐn)Q腳,在原地亂轉(zhuǎn)。

  “出了這事,不僅這二貨差事沒指望了,還要連累夫君落個交友不慎,前途受到影響!”符玉鳳也覺得事情不小,向柴榮出點子說:“實在沒法,就讓他易容吧!我聽說江湖上有易容大師,能把小伙子變成大姑娘,本事可高呢!讓他變個樣,還不是小菜一碟!”

  “眼前的事,來得及嗎?”

  “今天不見,就說病了!”

  “姑父在花園已經(jīng)問過他名字,知道是他,能再換一個嗎?”

  “那就說他有瘋??!他瘋病發(fā)作,就胡說亂鬧!”

  “我結(jié)拜個瘋子兄弟,還帶進(jìn)府中?再說,住幾個月了沒一個人發(fā)覺,姑父剛回來就發(fā)病了?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這叫短暫發(fā)作貪玩瘋。這瘋病發(fā)作突然,好得也快,在花園那會兒正好發(fā)作了!”符玉鳳爭辯道。

  “這更不行,別說這病醫(yī)書上沒有記載,就是有,姑父也信,我?guī)е杰娭挟?dāng)差的事不是也黃了嗎?他有瘋病,打仗時發(fā)了病,不該沖的他沖,不該停的他停,壞了軍紀(jì),胡亂作為,成什么體統(tǒng)?不行,更不行!”

  “對,這個法子妙,保險能脫禍!”符玉鳳又思索片刻,突然高興地拍手叫道。

  欲知后事,請看下回:樹精搗亂。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