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上的少年平靜地掃過紀寒天。只是那一瞬間心底不由涌出一絲惋惜之情。
他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么關鍵的時刻會有這樣讓人意想不到的變故。這幾乎是上帝在眷顧南川三中，給了他們這樣一個絕無僅有的輕松拿下比賽的機會。他再次看了一眼紀寒天，那時候這個少年一點一滴的成長都被自己看在眼里。
至今也不過一年而已，對于一個初學者來說，不管怎么樣能夠用用一年的時間就走到這里的，不能說沒有，但卻是很難以見到的。
他現(xiàn)在也不過高二，還有一年的機會，等明年自己走了，紀寒天很有可能在南川高中籃壇格局發(fā)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情況下迅猛的搶奪到一片領地。而今年……少年不自覺的搖了搖頭。這樣的情形，不管換什么樣的PG來都太過艱難了。不是他不夠努力，也不是他實力不夠，而是上帝關上了那扇門，順便把窗戶也帶上了。少年再次看了看紀寒天，嘆了口氣。
嗯？少年敏銳的感受到紀寒天似乎不像剛上場那樣心不在焉了。他瞇起眼睛仔仔細細的盯著站在三分線外和對方控衛(wèi)對峙的紀寒天，似乎想從他身上捕捉到一點什么。不過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紀寒天平靜的側臉，似乎什么也沒發(fā)生過的樣子。
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場景，他是正在持球的控衛(wèi)，將要發(fā)動一次進攻，僅此而已。
但紀寒天自己的心里知道，漸漸有一些微妙的因素在他的身體里發(fā)生了某種不知名的化學反應。他突然覺得自己一直都有一點可笑，站在這個純控衛(wèi)的殼子里，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其實他本就不是一個只會為隊友做機會做球的后衛(wèi)。而是方元書的戰(zhàn)術把他釘在了這里。
在有尹云或者楚辰希在場上的背景下，那樣打或許沒有什么問題，但他在這樣一個似乎很有前途的位置里待得太久，卻幾乎忘記了怎么去運用自己的個人能力去打比賽。忘記了他突破不僅可以用來分球，還可以用來得分。
而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位置上待的久了，同時也讓別人忘了，他所具有的何般強大的攻擊力！
如果換成楚辰希站在這里，相信不管落后多少分，不管隊友怎樣的無力，他都會想辦法在每一輪的進攻里把那個橘黃色的籃球塞進那個直徑足有四十五厘米，遠遠超過籃球直徑的籃筐里吧。
紀寒天突然想起來那些在球場上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日子。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前，在沒有很多足夠強大的幫手的時候，他總是那樣相信自己。
可是現(xiàn)在呢，自己不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了，卻反而忽略了自己？
紀寒天突然有些想笑，他用舌頭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而漸漸在心里燃起的，是一股滔天的戰(zhàn)意。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呢，就連紀寒天自己都記不得了。
其實自從進入校隊打上全市聯(lián)賽以后，紀寒天絕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都在努力做一個純控衛(wèi)。即使有很多自己進攻的時候，但那也是在沒有辦法傳球的同時又恰如其分的捕捉到了進攻機會的時候。真正想要自己扛起進攻大旗的時候卻很少，就連剛剛在第一節(jié)找不到突破口的時候也只是在第一時間想起為張子軒創(chuàng)造機會。
在他出色的組織策劃能力發(fā)光發(fā)熱的同時，也是在別人的印象里制造出一個假象。而突然有一顆，當紀寒天真正撕破組織者的面具以一種進攻者姿態(tài)面對對手的時候，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對手絕對會付出足夠多的代價。那會是一種怎樣的場景，這一點尹云能夠想得到，楚辰希也想得到。
所以當紀寒天突然以一種貪婪的望著籃筐的時候，楚辰希的眼皮不自覺的跳了幾下。那種感覺有一點怪怪的，但是又如此的清晰。就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楚辰希記得自己毫不懷疑紀寒天作為小前鋒有多么強大的攻擊力。
當時趙濤哲和薛胤銅兩個人都攻不過紀寒天一個人，楚辰希覺得就算讓自己去也最多不過如此了。后來和自己打的時候，紀寒天卻是用一步步的布局把楚辰希逼向了一個尷尬的位置，雖然最后自己運氣極好的追上了十幾分，但最最關鍵的時刻還是紀寒天挺身而出用得分把楚辰希完美的翻盤扼殺在了搖籃之中。那時候楚辰希就知道，紀寒天的個人能力很強，至少不比自己弱。而現(xiàn)在他似乎終于到了挺身而出的時候了，剛想忍不住向方元書請戰(zhàn)的楚辰希也安靜了下來。他想看一看紀寒天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其實不論看多少次紀寒天的突破，對于他的球風，你永遠只會有最簡潔而直觀的認識。不同于尹云的突破那般依靠腳步和超高的技巧，也不是楚辰希那種純粹從一開始就給予對手強大壓迫力的以力破巧。紀寒天的球風只能用兩個詞去形容，那就是簡單和犀利——犀利到極致的那一種。
從頭至尾朱睿被過到?jīng)]有一點反應能力般的站在原地。而這一個突破，說到底不過兩個動作，右晃、左突。朱睿愣是連第一個右晃都沒有能夠跟得上紀寒天就像到閃電劃過了他的眼簾一樣消失了。
其實說穿了，高中生的籃球比賽畢竟不如職業(yè)聯(lián)賽，絕大多數(shù)球員還是不可能練到左右手熟練度相差無幾的情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球員都不是左撇子，自然就連防守的時候也會偏向對方的右邊。
就算對方想到左邊防守薄弱容易突，也會礙于左手熟練度不夠影響了突破的速度。在近距離的一對一進攻中，是容不得防守方有時機緩過神的，緩了便跟上了。
而像紀寒天這樣天生的左撇子本來就少，再加上玩了一手流利的運球。這種從一開始就堅決的左突確實在高中聯(lián)賽里鮮能遇到對手。
而且為了適應生活，左撇子大多數(shù)都左右開弓的，他的右手就算稍遜一籌也絕對不差。即使對方強到足以辨清紀寒天的突破方向，他也能在第一時間再變向。
岑易吃了兩次虧，見紀寒天突破也就全當睜眼瞎不聞不問。這時候處于優(yōu)勢方，就連蕭曉都猶豫了一下，生怕?lián)Q了位置就被他抓住機會傳球助攻。而紀寒天的速度很快，在蕭曉猶豫的間隙已經(jīng)跨完兩步把球送了出去，輕易的拿下了兩分。
只是這次進攻帶給人的視覺沖擊對南川三中替補席的人來說顯得尤為深刻，在那一刻很多人被紀寒天的突破所折服，竟下意識的為對手的進攻驚呼了起來。不過在董慶良回頭掃了一眼之后替補席又重新安靜如初。
場邊的觀眾們可沒那么多顧及，他們只知道此時這個十三號來到場上不是為了來應付比賽的，這是他還沒有放棄的一種表現(xiàn)。南川七中觀眾席的學生們更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紛紛為他吶喊助威。只不過因為落后的還多，底氣不如剛才為尹云吶喊的足，但似乎也在這充滿了絕望的時刻為南川七中注入了一絲微薄的希望。
然而紀寒天只是轉過身低下頭重新跑回自己一方的半場。等紀寒天落好位之后，其他人才紛紛如夢初醒一般繼續(xù)著比賽。他雖然一言不發(fā)的沉默著，但他獨自站立在己方半場面對著前場的所有人的場景卻如同一幅畫一樣印進了無數(shù)人的大腦。
“你還不放棄嗎……”薛陽奕眼神中那些強硬的神色也漸漸柔軟了下來。突然又想起那些年間紀寒天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樣跟在自己的身邊。就算自己的光芒愈發(fā)的強烈，他也就甘愿那樣待在自己的陰影里。而那些時光就被遺失在了記憶里，就像自己心里那些從來沒有對他提起的話一樣。再也拾不起來?！澳氵€要堅持多久?！彼泥哉Z漸漸被奧體中心球場的嘈雜聲掩蓋了過去。
韓正聽見薛陽奕的低語，轉過頭看見他顯得有些落寞的側臉，那張好看的過分的臉上也變得有些黯淡。韓正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得愣愣的看著球場上的紀寒天。
在剛剛的某一刻，他突然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這是韓正所能感受到的。
所以哪怕南川三中在第二節(jié)剩下的兩分鐘里在七中如同虛設的防守面前又強硬的攻進了兩個球，紀寒天卻能同樣不甘示弱的以一個二加一給予了倔強的回擊。
41：27。
比分差距并沒有在很多里腦海里想象的那樣被拉大到一個難以觸碰的地步，這里面有南川三中心態(tài)放松的原因，自然也少不了紀寒天幾乎以一己之力與之抗衡的因素。
在這一節(jié)結束的哨聲響起的時候，很多里心里的石頭放了下去，可是又會有人不安起來。
但不管怎么說，雖然落后，但是紀寒天死死的拉扯住了南川七中最后一根緊繃的弦沒讓他斷開，紀寒天下場的時候表情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
這六分得的太累，在這樣萬人矚目的球場上，同樣的分量也很重。
方元書抬起頭望著紀寒天，久久不語。
直到王云龍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嘆了一口氣和眾人一起向更衣室走去。背后是南川三中觀眾席的歡呼聲和叫喊聲。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玩火玩過頭最后終于引火上身了。
而最終想對紀寒天說的卻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一句，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