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七峰山
且說那一壇和尚本生性好動,因說不得的原因才隱于七峰山八佛洞。說是隱居,卻沒幾日老老實實待于洞中,別說山中的粗茶淡飯寡而無味,單是無酒便使他難耐三日。于是,隔幾天他便要出山到酒肆打一番牙祭。
也正是因他外出,方才遇到雙槍吳靖北。
那日,靖北巡邊和元兵相遇,不敵退入七峰山,恰好碰上他。這一壇和尚三拳兩掌便擊退了元兵。靖北見這和尚武功如此高強(qiáng),說什么也要拜其為師。起初和尚尚不答應(yīng),靖北也心細(xì),得知其好酒,回營之后,將此事說與將軍聽,待將軍答應(yīng)后,每至月中,便備置數(shù)壇好酒送到八佛洞去。
那和尚倒也不必每每下山尋酒,就有陳年汾酒可飲。如此數(shù)月,終于答應(yīng)收靖北為徒,授藝數(shù)年。靖北原本就有功底,得和尚悉心相授,盡得真?zhèn)鳌V笥峙c元兵多次相逢,所向披靡。元兵無不知曉雙槍吳靖北之名,不敢輕易相犯。
一壇和尚有靖北時常送酒,并陪之閑話和習(xí)武,倒也能耐得寂寞。不想靖北軍務(wù)忙時便隔日長些。和尚便自出尋樂。上一次外出回來,恰好遇到黑水雙狼自代王府中盜得守備圖,一是覺得事關(guān)重大,不愿靖北為難,二是自身無聊,也恰好有事情可為。便有了十里河邊斗雙狼,石窟尋守備圖的事情。沒過多久,他又外出,卻在酒肆聽說芮城永樂宮武林大會的事情,有此熱鬧可看,比那獨(dú)自飲酒強(qiáng)了許多。于是,他便帶著不離身的酒囊直奔芮城。
那日在永樂宮前,看到玄塵人等,倒也有幾個熟識之人,卻因陳年往事這些人大都知道,便不愿意相見,獨(dú)自于人群中觀看。
也是冤家路窄,偏讓他看見了臺上的黑水雙狼孟發(fā)孟奎兄弟,想到被自己追得狼狽的連衣服都不顧得穿上就逃跑的兩人還在臺上張牙舞爪,格外的生氣。也不管是何地段,是何人召開武林大會,便跳上臺欲將那雙狼斃于掌下。
誰知剛動手,卻聽得有人呼喚自己。這可是十幾年未曾有人呼得。他亦覺得生疏。直到呼喊他的女人跳上臺來抓住他的手,才發(fā)覺竟是這十幾年一直最怕見到的師妹甄若水。于是,也顧不得什么雙狼了,摔開師妹的手便跑,任師妹如何呼喚,也不敢回頭,竟將自己的輕功用到了極致。
幾日來,怕于城堡市集再碰到師妹,專撿荒村野店住宿,除了飲酒便是躲在客棧悶頭睡覺,歇息過來繼續(xù)趕路,不幾日便回到七峰山,鉆進(jìn)八佛洞。心里還萬幸,總算將師妹甩掉了。
這一日,丈人峰下禪房寺的寧靜被打亂了。
小僧正于寺院內(nèi)清掃落葉,甄若水一掌打開了寺院的大門喊道:徐三石,你給我出來。
小僧忙迎上前去問道:女施主,緣何事來到本寺,徐三石又是何人。
甄若水將袖子一揮,便將小僧甩到了一旁。我找那個胖和尚,不關(guān)你事。說著徑直闖向前殿。
乍聽得一聲阿彌陀佛,滅性禪師雙手合十迎了出來道:若水師妹,你卻尋那一壇和尚何事。說話間,眼皮低垂,倒似入定。
甄若水聽眼前這枯瘦老僧叫出自己的姓名,霎時愣在當(dāng)場。端詳良久,忽然握住滅性禪師的雙手放聲大哭道:師哥,你就是劍塵師哥么。
滅性不為所動道:心中無劍亦無塵,老僧滅性。
甄若水卻不管他口中念叨什么,顧自說道:師哥,你讓我找的好苦啊。聽說你和三師兄跑去五臺山出家,我找遍五臺山幾百寺院,卻聽說你們又從五臺山出走,此后便也再無消息。我走遍十八省,到處打聽你倆的消息,這一找就是十幾年啊。你莫非要我找到老死才肯見我么。說著她又是泣不成聲。
滅性長嘆一口氣道:師妹,你這是何苦啊。抬起頭來注視著甄若水,見她已是面容憔悴,鬢間白發(fā)微現(xiàn)。心中陣陣作痛。嘆道:十幾年來修行,我還是禪心不定,塵心誤我不淺。師妹,你且莫再哭泣,還是到禪房一敘吧。
正待要領(lǐng)甄若水到禪房去。恰好碰到聞聲而來的玉鳳和清秋。甄若水乍一楞登問道:這二女是何人?
玉鳳也是乍見生人,不及作答。
滅性忙道:她們是于寺內(nèi)暫住之人。
甄若水聽言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道:師哥啊師哥,我說你怎么避開我這么多年,原來是外面有人相伴。
滅性一聽師妹誤會了自己,念道:阿彌陀佛,師妹當(dāng)真誤會了。
甄若水不聽他分辨道:誤會什么,深山老林,佛家寺院卻有這等女人同住,還說什么誤會。想這女人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說話間,便一掌向玉鳳拍去,正好被從后殿趕來的曹伯接了下來。曹伯雖說接了一掌,卻被拍的踉蹌后退,幾乎跌倒。這也是甄若水看玉鳳是一個女人,僅使出兩分掌力,不然曹伯非當(dāng)場受傷不可。
曹伯站穩(wěn)腳跟便又沖上前來護(hù)住桑月道:哪里來的瘋婆子,出手就欲傷人,怎這般霸道。
甄若水聽曹伯罵自己為瘋婆子,嘿嘿冷笑道:那你就再吃我瘋婆子一掌,暗蓄內(nèi)力,提手便要傷人。
一旁的滅性閃身站在兩人之間道:師妹,你還是當(dāng)年那般任性,就不待我將事情說清楚么。
甄若水見師哥擋在前面,無奈收手道:那好,師哥若是說不清楚,就別怪我對她們不客氣。說罷,一甩手自己向禪房走去。
曹伯見這女人與滅性似是舊相識,還互稱師哥師妹,心里糊涂,欲問滅性禪師,那滅性搖搖手道:陳年舊事倒讓你等笑話了。不再多說,便也去了禪房。
進(jìn)得禪房,見那甄若水兀自生氣的坐在那里,便呼小僧看茶。待她飲罷,這才將玉鳳曹伯的事情從頭到尾細(xì)說了一遍。聽得滅性說來玉鳳等人的身世遭遇,又是大同總兵安排其到禪房寺隱居,于滅性并無瓜葛,甄若水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差點(diǎn)出手傷了她們,師哥,你不會怪我吧。
她雖說已經(jīng)徐娘年紀(jì),卻出聲婉囀,全然沒有了剛才那股霸氣。
滅性道:不知者無罪。我怎會怪你呢。不過你也太過魯莽,若不是曹伯接下你一掌,那玉鳳姑娘弱不禁風(fēng),哪里經(jīng)得住你綿山玉女的一拍啊。
甄若水見師哥喚起自己的江湖名號,嗔言道:哼,你以為我不知啊,即便沒有曹伯接掌,你那拈雀手還能容得我拍到她身上去。
滅性苦笑道:江湖上早已沒了拈雀手,只有滅性。
二人敘了些時,滅性問道:師妹是如何找到此地?
甄若水這才想起道:怎地沒見徐師哥?我便是追尋他的行蹤才來到此處,方才見到師哥。
于是她便將如何在永樂宮看見徐三石,如何日夜追尋細(xì)細(xì)說了一遍。還道:我從晉南追到晉北,看他進(jìn)了山,卻不見蹤影,我繞那幾峰轉(zhuǎn)了一圈也沒尋見人,卻看到這禪房寺,想他一定躲進(jìn)了這寺院,便闖了進(jìn)來,沒想到迎出來的卻是師哥你。徐師哥卻在哪里呢?
滅性道:徐師弟現(xiàn)在叫一壇和尚,他的住處甚是隱秘。山中有八佛洞連接七峰,常人不易尋得。雖離丈人峰不遠(yuǎn),他與我卻是很少來往。徐師弟內(nèi)功輕功已非昔日,十幾年來自然精進(jìn)許多,卻還是甩不掉師妹你,看來你的功夫也沒落下。沒想到師妹竟是師弟引來,這也是命中注定。你且歇息一番,待我讓人去喚徐師弟過來一敘。
甄若水不快道:哪個要見他。我拼命追趕于他,只是想問出師哥你的下落。
滅性為難道:師妹即來此處,不見徐師弟怕有些不妥。你可知我?guī)熜值芏水?dāng)年為什么不辭而別,雙雙出家?
甄若水一臉懵懂道:也是,當(dāng)年你二人出走,我想了十幾年也還是沒想明白,到底為了何事。
滅性搖搖頭嘆了一聲道:陳年往事,不提也罷,只是不要今日重現(xiàn)當(dāng)年情景就好。還是喚徐師弟過來吧。
甄若水見滅性堅持,也不再作聲。
等待多時,去喚人的小僧回話道:去八佛洞見到了一壇和尚,他說收拾一下便來,結(jié)果在洞口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出來。又進(jìn)得洞去,那和尚卻無了蹤影。
滅性道:師妹不愿見他,師弟卻也怕見師妹。大概聽說你在我這里,不愿相見,卻從另一個洞口躲了去。也罷,師妹暫且在禪房寺住些時日,師弟終歸是要回來的。說罷便喚小僧收拾一間禪房讓甄若水住了下來。
且說那一壇和尚聽得師妹已循著自己蹤跡進(jìn)山,沒找到自己,卻闖到了禪房寺,吃驚之余,又聽小僧說師哥朱劍塵喚自己過禪房寺與師妹甄若水相敘,不禁百感交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先行遣走傳話的小僧于洞口等待,自己在洞內(nèi)徘徊許久,最后還是一跺腳道:師哥,十幾年前我徐三石對不住你,今日有何臉面再待在你二人之間。也罷,也罷。我且離去。也不告知小僧,顧自從另一出口遁去。
出得七峰山,心中茫然卻不知何處去。忽然念起大同府中自己的徒弟吳靖北來,想起大同總兵姜鑲也曾幾次相邀去府中一敘,有了去處,回頭望了望丈人峰,躊躇片刻,還是奔大同府去了。
到得城中,徑直來到總兵將軍府門前,守門軍士自然認(rèn)得這個胖和尚,前些日他送還守備圖一事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見是胖和尚到來,趕忙稟告將軍。姜鑲聽說一壇和尚來到府前,身著便裝便迎將出來,同時喚手下兵士趕快叫靖北前來拜見師傅。少不得備置酒菜,款待于和尚。
酒席間,姜鑲和靖北作陪,一壇和尚,平日里喚作一壇和尚,自然有一壇的酒量。但今日心中有事,飲了半壇,已有了幾分醉意。姜鑲二人不知他心中悶苦,知他海量,一味的勸酒。
待一壇老白汾見底,和尚似已醉的不省人事。姜鑲只好安排居處,吩咐手下將他扶到床上躺下。不一會兒便聽到他鼾聲如雷。眾人便悄悄離去。哪知這一壇和尚卻是假寐。雖說肚里翻江倒海,心中卻明白的很,怎也忘記不了那一幕幕陳年往事。。。。
原來這一壇和尚和滅性禪師,甄若水本是師兄妹,皆來自于晉中綿山的落云山莊。
綿山,奇巖秀水,古柏成林,鐘靈毓秀。山坳有莊院為甄姓人家。所居處古柏蔭蓋,多聚嵐煙,故名落云山莊。莊主便是人稱長眉三絕手的甄世奇。身邊一女,便是甄若水。
此公美髯長眉,身負(fù)一身奇功。兼精于養(yǎng)生之法,于綿山絕隱處得彭祖之方,常以黃精,柏籽秘制以食,并與山下名廚王家交善。每月必托其選精排骨燉之以恒山所產(chǎn)北芪黨參,以求滋補(bǔ)。雖年過六旬,無一白發(fā),面若三十許人。中年得女若水,其母血崩而亡。憐若水自幼喪母,頗為疼惜,視若掌上明珠。
甄世奇好武,以劍,掌以及躡云步稱三絕。雖負(fù)有奇功,卻懶于張揚(yáng)。落云山莊雖有莊丁和家仆十余,均授與尋常功夫。平日收徒極為苛刻,心性不良者不收,根骨不佳者不收。并定有規(guī)矩,出入江湖不得道及師尊名姓,出師之后不得久居山莊。
一生僅授三徒,大徒弟燕易功成之后游歷江湖,懲惡除奸,已是游俠。后來收有二徒,便是拈雀手朱劍塵和莽羅漢徐方石。二徒拜師之時,朱劍塵瘦弱,徐方石敦實。卻都是練武之材。甄世奇授以內(nèi)功心法,并以彭祖之方調(diào)理。功成甚速。
朱劍塵輕靈,便授與躡云步和甄家裁云劍法,常令其登綿山天梯千階,日往返十余次方罷,數(shù)年功成,一縱數(shù)丈,可于空中拈捉飛雀,其劍劈行云數(shù)十劍而云出隙不得相接??梢娖鋭χ袼?。徐方石生就魁偉,便授開山掌,以掌風(fēng)擊崖,年久成凹,居然掌形。功成以石用掌劈之,石頓裂。二徒初入江湖,便博得小名。一為拈雀手,一為莽羅漢。
其女甄若水更不必說,自得甄世奇真?zhèn)?。只是因女兒之身,不宜剛猛,甄世奇多授劍法和輕功,就掌力而言略遜一些。因甄若水名若其人,真?zhèn)€是一皎皎女子,人稱綿山玉女。
朱劍塵師兄弟兩人皆鐘情于師妹。但甄若水常與大師兄朱劍塵一同練習(xí)輕功劍法,較徐方石待得時日多些,且喜歡二師兄的沉穩(wěn)。徐方石自然心生不快。
有日醉酒,向師兄吐露自己心事。朱劍塵念師兄弟之情,遂躲避師妹,欲成全師弟。奈何甄若水卻不怎么理會徐方石,仍然時常隨于二師兄身后。徐方石奈何不得師妹,卻轉(zhuǎn)怒師兄。
眼看師兄弟反目。朱劍塵不忍,遂于五臺山出家。更名三省,法號滅性,以絕師妹之念。他走時僅告之于徐方石。
徐方石待師兄出家之后,本以為師妹必轉(zhuǎn)心于自己,但甄若水卻四處打聽大師兄消息,仍然不理會徐方石。這時候他才知道緣分本天定,牽強(qiáng)不得。并懊悔自己妄自多情,拆散了師兄與師妹的姻緣。無顏待在落云山莊日日面對師妹而傷心,便追尋師兄上了五臺山,相伴師兄,也算是贖罪。
甄世奇原本就有門規(guī),徒弟功成不得久居山莊。對兩人去處并不在意。卻是那甄若水,情竇初開,便寄情于師兄朱劍塵。但師兄卻不辭而別,后來徐方石也無音訊。問及父親,甄世奇便道:二人武功已有了根基,外出游歷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也不問二人的去處。這便苦了甄若水,每年都要抽出時日外出追尋師兄下落。父親多次提出要為她擇聘而嫁,她卻不依。平日里被嬌縱慣了,甄世奇也奈何她不得。死活要繼續(xù)尋找二師兄朱劍塵的蹤跡。
十幾年來,莽羅漢徐方石為了心中的愧疚,也去五臺山出家,陪伴朱三省。其中的事情兩人卻不多說,心里各自清楚地很。同在一寺,晨鐘暮鼓同聞,相鄰不相往來。后來朱三省決定出游不歸,以避開兩人間的尷尬,哪知那莽羅漢打定了主意,即便師兄不理會自己,也要跟定他,決不讓師兄一人孤獨(dú)。朱三省為隱其名姓自起法號滅性。徐方石自出家之后便時常酗酒,且一喝就是一壇,日久人們便呼一壇和尚。原來的拈雀手和莽羅漢便在江湖消失了。
滅性來到了七峰山丈人峰下的禪房寺掛單,適逢禪房寺老僧圓寂,他便接手住持,與那小僧為伴。不幾時,一壇和尚也追尋來到七峰山,知師兄不喜打擾,便在七峰山八佛洞安住下來。
甄若水這一尋便是十幾年功夫。好不容易打聽到師兄在五臺山,待尋遍五臺數(shù)百寺,卻聽說二人幾年前又離開五臺山到了別處。又是幾年,茫茫人海,欲覓無蹤。
后來聽說芮城永樂宮武林大會,心想二人也許會到那里,便也去了芮城,卻看到徐方石跳上臺要掌斃黑水雙狼。喜出望外,這才喊出聲來。誰知徐方石掉頭就跑,虧得她輕功略勝一籌,始終未曾落下。卻又多了個心眼:既然徐方石不愿意見她,她便只隨其后,并不露面。
追到七峰山,徐方石卻閃身不見了蹤影。她滿山亂轉(zhuǎn),后來發(fā)現(xiàn)丈人峰下的禪房寺便闖了進(jìn)去。沒想到見到的竟是自己尋找了十幾年的二師哥。
時過多年,滅性與一壇和尚師兄弟之間往事見淡,便有了一些往來。但滅性提起一壇和尚的來訪,還是稱作騷擾。
師妹甄若水的到來,又勾起往年的尷尬,十幾年已過,滅性不愿再與師弟之間引起什么誤會,便堅持要一壇和尚過來同敘。那一壇和尚自知以前對不住師兄,哪里還肯過來與師妹相見,所以才支開小僧,跑到大同城中,尋那姜鑲和自己徒弟靖北喝個酩酊大醉。
一壇和尚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近午時分。將軍府中人來報:禪房寺有信帶于他,卻是師兄滅性給他的信。信中大致道,知他不愿去禪房寺相敘,亦不勉強(qiáng)。只是師妹說起,數(shù)月前她出來之時,綿山落云山莊師傅甄世奇曾一改徒弟功成不許復(fù)回山莊的規(guī)矩,反復(fù)叮囑她,若是在江湖上見得幾位師兄,務(wù)必讓他們趕回山莊,自有些話相告。既有師命,不敢不回。奈何禪房寺尚有玉鳳等人寄宿,無人照料,倘若有人騷擾,有負(fù)將軍和靖北之托。所以除告之姜鑲派人守護(hù)外,還須師弟趕回相助,方才放心。
一壇和尚看罷,雖不知落云山莊有何變故,卻也知師傅既然如此,定是有重大原因。自己也有心回去,卻礙于和師兄師妹之間的尷尬。見信中說道要自己留守禪房寺,不會和師妹師兄同時見面,心中自然欣允。
恰好姜鑲也得到滅性來信,過來相商。一壇便道:無須將軍撥派人手,俺和尚一人就可。俺暫且從八佛洞搬到禪房寺去住就是了。
聽和尚這般說,姜鑲自然知道他的武功已臻化境。有他在禪房寺照護(hù)玉鳳,自然放心的很。再說,于軍中多派人手去丈人峰,難免人多眼雜,若有一絲風(fēng)聲傳于代王府或被東廠錦衣衛(wèi)探知,必定會引起麻煩。有這等顧慮,當(dāng)然還是軍外人等做這種事情比較穩(wěn)妥,便先行謝過。并囑咐靖北多備陳年汾酒送往丈人峰禪房寺,免得一壇和尚酒蟲發(fā)作,又跑下山來誤了大事。和尚見有酒相贈,也自是歡喜。遂告別將軍府返回丈人峰。
一壇和尚和押酒的靖北等人一同回到丈人峰禪房寺,見到曹伯,玉鳳等人,卻已不見了滅性和甄若水。
待問及小僧,小僧道:禪師聽他師妹說起師傅有招,見師心切,今天一早便捎書信于將軍府和大師速派人手來禪房寺守護(hù),他二人便啟程往綿山去了。行時還囑咐,見到大師一定要說,莫貪酒,以免誤了朋友相托。
一壇哈哈笑道:誤事?誰不知道俺一壇和尚無酒才會誤事。自不把師兄的話放在心上,拿起酒囊又飲了幾口。
眾人見狀,也不便多說。玉鳳見靖北一同到來,便又問起家中和玉龍有否消息。
靖北本欲據(jù)實相告,其父母雙亡,將軍也曾派人手四處打探,仍然沒有玉龍的消息。但又怕玉鳳傷心,只好含糊道:將軍派人打探過了,小姐父母尚被羈押于大獄之中,將軍正想方設(shè)法解救,目前不宜回京師探望。更有消息說有人見到玉龍還活著,只是暫時不知其落腳之處。
玉鳳聽說弟弟尚在人間,父母雖身陷大獄,畢竟還有希望。也甚歡喜。趕忙招呼秋兒備置酒菜,款待一壇大師和靖北等人,言語也漸漸活潑起來。
酒席間,玉鳳道:一壇大師雖未經(jīng)常來禪房寺,卻也聽滅性禪師和小將軍提起,今日又勞大師相護(hù),鳳兒且敬大師一杯。
一壇和尚也不推辭,一飲而就。玉鳳又斟酒道:曹伯多年呵護(hù)我姐弟二人,為我們身受重傷,非是玉鳳不知感恩,只因惦念父母和玉龍生死,萬念俱灰。今日已知玉龍尚在人間,心中略微放心,也借酒敬于曹伯。
曹伯雖多年來視姐弟二人如兒女,也礙于身份相殊,趕忙起身接過酒來一飲而盡道:小姐提起玉龍,我自心中慚愧,當(dāng)時未能救他出來?,F(xiàn)在方才有了消息,我便是走遍天涯,也定當(dāng)尋得他回來。
玉鳳第三杯酒端到靖北跟前道:小將軍于土木堡相救之恩,始終銘記于心。又勞小將軍往來大同府和丈人峰之間,傳遞消息,不辭勞苦。鳳兒敢借薄酒,聊表謝意。
吳靖北道:姜將軍待我情同父子,小姐的事情也就是將軍的事情,我靖北縱肝腦涂地也在所不辭。
吳靖北飲完這一杯酒,也是斟酒分敬一壇和尚和曹伯,玉鳳心中高興,竟也對飲一杯。
一壇和尚略帶酒意望著玉鳳和靖北道:俺和尚看你倆娃子倒是挺般配的一對。可惜玉鳳姑娘不會武功,不然一同行俠江湖,倒是好事。
一句話說的靖北誠惶誠恐,玉鳳則是滿臉緋紅,垂下了頭不再言語。和尚見二人窘態(tài),哈哈大笑道:怪我和尚多嘴,喝酒,喝酒。
靖北趕忙轉(zhuǎn)移話題道:師父武功高強(qiáng),何不再收一個徒弟,將武功傳授于小姐,也免得她總被他人欺負(fù)。
曹伯也幫腔道:也是哦,當(dāng)真大師應(yīng)當(dāng)傳授一些功夫給我家小姐,總還是有用的。
一壇和尚趕忙擺手道:不成,不成。俺和尚都是剛猛一路,玉鳳姑娘一個女孩子家,使不得這般架勢。
玉鳳聞言抬起頭正色道:月兒僅懂得一些詩文,恨不是男兒之身不能報得家仇。也是一生恨事。她提起家仇,面有凄色。
一壇和尚見狀,沉吟片刻道:也罷,我和尚既然住到了禪房寺,于你們也算是有緣。這身功夫閑來無用,趁這些時日便傳一些于你吧。不過這收徒是萬萬使不得。
其實他心中還真怕玉鳳一個女孩子學(xué)不成器,讓當(dāng)師父的難堪。
靖北忙道:只要教得功夫,收不收徒無所謂的。我先替小姐謝過師傅。說著趕忙給一壇和尚敬酒。
玉鳳見一壇肯傳授功夫于自己,自然也高興起來。從這日起,一壇和尚每日授于玉鳳內(nèi)功心法,并按先師所授之方,采諸藥秘制讓玉鳳服用,以固根基。玉鳳自然勤奮,尚帶侍女秋兒一同練武,日見長進(jìn)。
丈人峰巔有遼塔一座,高十丈余。一壇待玉鳳等人略有根基,便帶其登峰攀塔。初尚需提攜,日久二女便可自攀而上。日復(fù)百回,從不間斷。
眼見兩人身輕如燕,一壇和尚徑自頜首道,未曾看出,這玉鳳雖說柔弱,卻也甚聰敏,實可教之材。便又以本門躡云步,裁云劍等輕靈身法,劍法相授。閑暇之時,玉鳳便吟誦詩文,和尚則飲酒自樂,眾人倒也不覺寂寞。
十三、鐵靈
再說那滅性和師妹甄若水一同趕往綿山落云山莊,一路上自是多多詢問自己走后落云山莊的狀況。甄若水得遇師兄,十分歡喜,也是有問必答。從師妹口中得知,甄世奇自他師兄弟二人走后,不復(fù)收徒。在山莊中精研彭祖所遺養(yǎng)生之道,于外界很少來往。落云山莊于山中隱秘之處,少有江湖人打擾,倒也清靜。所以她才有時間外出尋找?guī)熜帧?p> 山莊很少與外界相交,只是和山腳下排骨王有一些往來。因甄世奇常和他探討雙黃排骨的養(yǎng)生之法,每月必有接觸。那排骨王也是一奇人,廚作精絕。其后人后來以家傳排骨烹法得雍正賞識而封,皆秉承了祖上之秘傳烹飪之法。落云山莊避世多年,徒弟出山,因師命不得提及師門傳承。所以,很少被牽入江湖風(fēng)波。
只是數(shù)月前,甄若水回到山莊,見父親似有心事的對她說道,落云山莊恐怕往后也會成為是非之地。待她深問,父親卻又岔開話題,似是有意不愿意她知道一些事情。只是告訴她,若見到幾個師兄,可讓他們回山莊一趟。有事情要和他們交代。后來,她外出數(shù)月未歸,也不知落云山莊近況如何。
聽得師妹如此說,滅性更想快點(diǎn)趕到落云山莊見到師父問個究竟。
兩人晝行夜宿,這一日來到距綿山百里之遙的一個村堡。見天色已晚,二人打算暫宿一晚,明日便可一氣趕到綿山落云山莊。
進(jìn)得堡中,發(fā)現(xiàn)家家客棧皆掛出打烊的字牌。普通人家看到他們也都是神色慌張,趕忙關(guān)門閉戶??吹接幸患铱蜅UP(guān)門,甄若水搶上一步推開門來。那伙計見攔她不住,只好將二人放將進(jìn)來。
掌柜的過來訓(xùn)斥伙計道:不是說要關(guān)門打烊么,干嘛還放人進(jìn)來。
甄若水道:不關(guān)他的事,是我闖進(jìn)來的。我且問你,既是客棧,天晚不留人,你做的哪門子生意?
掌柜的哭喪著臉道:這年頭咋做生意啊。你看這天都快黑了,我勸你們還是趕快離開此地吧。
甄若水有點(diǎn)惱怒道:正是天晚,我們才要住宿,你卻要我們離去。這是何道理。
那掌柜的朝門外望了幾眼,神色越發(fā)慌張起來。央求道:二位客官,你們還是趕快走吧,小店寧可不做生意,也不要招來鐵靈啊。
一旁的滅性聽掌柜說的蹊蹺,上前問道:看你們這般摸樣,似乎都很害怕什么。你說說這鐵靈是什么東西?
掌柜的見二人沒有要走的意思,便道:唉,說起來嚇?biāo)廊伺?。近兩個月來,不知哪里來了一幫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到晚上就出來害人。但凡是外來的客官,他們都將財物劫走,將人不是斷手就是斷腳,然后拖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滅性越發(fā)奇怪的問道:那到底是些什么人?
人?那掌柜驚恐道:說他是人吧,卻像僵尸一般跳來跳去,而且一跳就是丈八遠(yuǎn)。有的腿太長,有的胳膊太長。臉面上只看到眼睛,別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甄若水忍不住了說道:世上哪有這等怪物,莫非是你嚇唬我們走不成。
掌柜連忙搖頭道:客官,我絕對不是嚇唬你們啊,我是為你們好啊。哪家客棧住了客人,都擋不住這些鐵靈進(jìn)來。你想想,誰家住的客人都那樣子,誰還敢留宿客人。你們還是趕緊走吧,免得無端送了性命。
滅性心細(xì),琢磨掌柜的話里有不盡詳細(xì)之處,便問道:你如何得知他們叫做鐵靈。
掌柜道:我們本也不知,但在房內(nèi)總能聽到有人喊道:鐵靈聽令,速去找靈砧來。然后那些怪物便到各家客棧到處搜尋。所以才知道那些怪物叫鐵靈。
甄若水嘿嘿一笑道:剛才說出個鐵靈,現(xiàn)在又出來一個靈砧,這靈砧又是什么東西,讓他們這般找尋。
掌柜的搖搖頭,一臉的茫然。
滅性安慰掌柜道:你也莫怕,我們沒有什么財物,料想那些東西不會找上我們。再說了,你看我二人會怕那些怪物么。
掌柜的細(xì)瞅瞅二人,不過是一個和尚,一個女人。和尚干瘦,兩手空空。倒是那女人身背一把長劍,倒似江湖人物。
見他們不肯走,便道:我也不多說了,你二人硬要住宿,我也不管了,我們還是躲起來為好,免得受你們所累。房間你們隨便住。出了人命也是你們自取的。說罷,也不再理會他們,領(lǐng)著伙計躲了起來。
此時天色已經(jīng)大黑,街上沒有一家燈火,像是一座荒村,沒有一點(diǎn)的生機(jī)。
滅性和師妹若水也不理會這些,索性大開店門,點(diǎn)起了蠟燭。尋得一些食物,坐下徑自吃喝起來。
一個時辰過去,當(dāng)真聽得街面有馬蹄聲響,隨后便聽到:鐵靈聽令,速去找靈砧來。
二人急忙趕出門看去,只見黑暗中一人騎在馬上,看不清楚面目。聽他下令,三四個身體頎長的黑影鬼魅一般向四周散去。有兩個大概是看到了這里有燭光,竟奔滅性和甄若水而來。說是奔,不若說是跳。和僵尸的跳動不同,一躍就是很遠(yuǎn),當(dāng)真如那掌柜所言。
待那怪物來到跟前,二人細(xì)細(xì)打量一番,果然是一個腿長,一個臂長。面上似乎有面罩遮臉,只能看到眼睛。其他的黑乎乎一片,分不清楚眉眼。
兩個怪物到了跟前,看到兩個人鎮(zhèn)定如斯,也不說話,一個伸手便抓,另一個則是撩腿便踢。滅性和甄若水分跳兩邊,躲過兩個怪物的襲擊。滅性用掌,甄若水用劍,分別攻向怪物。
甄若水劍快,一劍斫向那長臂,那怪物并不躲閃,將手臂反而迎了上來,另一只手卻徑直抓向甄若水咽喉。
甄若水一劍斫上去錚錚作響,見對方并不躲閃,就知不妙,方欲躲開去,那臂甚長,險險躲不開這一手鎖喉。
還是滅性身快,一個移形換步趕上來,伸手抓住那長臂手腕順勢一擰,那長臂頓時耷拉下來。甄若水得空一連數(shù)劍刺向長臂前胸。卻如同刺向鐵塊一般,險些把長劍蹦斷。
那長腿已經(jīng)攻到身旁,滅性見那長腿撩起,忙喊一聲:師妹快退,也是一腿掃向長腿支地的那只腳。卻感到自己的腳被碰的很是疼痛,但還是將那怪物掃倒在地。
滅性和若水合作一處,低聲道:師妹,這倆家伙果然有些邪道。依我看,定是手腳和前胸皆有護(hù)甲,故弄玄虛??此麄冴P(guān)節(jié)很是靈活,你不妨用劍削他關(guān)節(jié)。
說話間,那兩個怪物似乎不知道疼痛,其一長臂耷拉著,另一只臂膀還是抓向甄若水。那長腿跳躍起來撲向滅性,似乎是一經(jīng)認(rèn)準(zhǔn)了對手,決不放棄。
甄若水聽師兄提醒,不敢大意,尋找空隙專削那怪物各處關(guān)節(jié)。另一條臂膀被削下之后,那東西雙腳蹦跳著還是向前撲來。甄若水又是兩劍斫向他的兩腿關(guān)節(jié),只見那東西頓時矮了半截,不復(fù)跳躍。
滅性身法靈活,圍繞那長腿來回移動,找準(zhǔn)時機(jī)一個鐵板橋摔地,雙腳同時蹬向那怪物雙膝,只聽咔嚓一聲,長腿雙膝若干柴般斷裂,噗通一聲摔倒在地。雙手尚還在揮舞亂抓。
滅性走向前去正待要仔細(xì)查看,卻看見馬上之人帶領(lǐng)兩個怪物趕來,滅性不待他們動手,一個躡云步躍上半空,向那馬上之人頭部就是一掌。那人甚是靈活,頭部一側(cè),避開滅性的凌空一掌,口中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哨音。身邊的怪物聽得哨音,不再攻擊,而是扛起那長腿,長臂跟隨那騎馬之人幾個跳躍便不見了蹤影。
二人見天黑,不辨對方去向,也不追趕。見地上遺有一物,卻是被甄若水一劍削下得臂膀。拿到燈光處一看,也是尋常人的手臂,斷處鮮血淋漓。只是前臂皆是精鋼所制臂箍,上面還有甄若水的劍痕。那鋼箍較常人的臂膀長了許多。
二人這才恍然大悟,這鐵靈原來是身體各個部位用鐵甲包起來的習(xí)武之人而已。但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臂膀被削了下來還是不畏死的向前沖。難道當(dāng)真是僵尸不成。但他們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僵尸是不會流血的。二人想不出所以然,干脆回到客棧,將門一閂,便歇息去。準(zhǔn)備待天明以后再探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