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白石山
元驤購得充足的食物以備路上充饑,以及一掛馬車供鐘正方和雎兒乘坐。鐘星駕車,他們四人則騎馬,由汾河岸邊折相東行。起初,道路尚且平坦,待出了山西,行至河北廣昌縣境,路便難行起來。
這廣昌縣屬大同府蔚州,為SX省布政使司所轄。為全山區(qū)縣。位于太行山,燕山,恒山三山交匯處。亦為淶水之源頭。
重山疊嶂間,拒馬河蜿蜒近百里由西北向東南流去。山峰秀美,數(shù)百里怪石奇峰應(yīng)接不暇。形勢之勝,為他郡所弗及。景致雖美,然山路崎嶇,狹窄難行。有時僅容一車通過。
一行人行至一山腳下,但見一峰高聳,山腰云海浩邈,氣象萬千,山頂奇峰綴寶,怪石裝點,千姿百態(tài)。雖說道路難行,然有美景可賞,人們也不覺困乏。
郭晉忠道:此山名白石山,堪輿黃山媲美。我等再前行十余里,便可到達(dá)此山的飛云口了。
繞過數(shù)峰,到了一山崖豁口處,一坳平坦,方圓數(shù)十丈。兩峰夾峙,一谷深幽,目不及底。如煙如云的霧氣從深谷中裊裊升起,輕如絮,白如雪,待升騰至坳間,有風(fēng)自谷口吹來,那如煙如云的霧氣便如脫韁的野馬一般向谷的另一面飛去。人于其間,若處云海之上,飄渺如幻。
偶從云霧間隙望去,遠(yuǎn)處山林,或綠或紅或黃紫,一行人皆被這自然之景色所陶醉。便是滿懷心事的雎兒也暫且忘卻了煩惱,脫口而吟道:遠(yuǎn)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
車旁的元驤接道: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唐人杜牧之山行詩句,恰似為此處而作。兩人吟的恰到好處。雎兒聽元驤脫口便接上了自己所吟,忍不住向元驤望了一眼,恰好元驤也望她一眼,四目相接,皆有觸動,趕忙轉(zhuǎn)向一旁去。
郭晉忠哈哈笑道:兩位可謂才子佳人,好才情,好才情啊。不過這荒野之間可是沒有什么人家。下了這飛云口,還有數(shù)十里的路程,到了廣昌縣城才可以看到真正的人家。
過了飛云口,便是下山的道路,坡勢雖緩,然九曲八彎,一側(cè)是不算陡峭的山崖,另一邊則是鋪滿亂石的溝壑,眾人也還是不敢放馬。跟在鐘正芳一家的馬車之后緩緩前行。突然,駕車的馬兒長嘶一聲,停下了腳步,不安的在原地刨著馬蹄。鍾星定睛一看,前面的山路上蹲著三匹山狼,許是多日未曾進(jìn)食,每一雙眼睛在白日里也泛著綠光。
鍾星向車后喊了一聲,有狼。便跳下車來,雙拳緊攥,以防狼撲。
那餓狼見有人下車,一匹縱身一躍便向鍾星撲了過來,另外兩匹則呲牙向馬兒撲去。
鍾星閃頭避開餓狼咬向咽喉的厲齒,肩頭卻被狼爪抓破。他的一個沖拳也將那匹餓狼擊的一個翻滾。那餓狼翻身又待躍起,卻被后面趕來郭晉忠鐵筷子一劈,將狼腿劈斷,瘸著一條腿倉皇逃去。
也就在這時,駕車的馬兒被那兩匹狼驚嚇,先是馬蹄騰空,冷不防的將車尾的鐘正芳甩下,然后尥蹶子便狂奔而去。本是下坡的道路,加上馬匹驚而狂奔,車子瞬間便拖出十余丈遠(yuǎn)。
那兩匹狼見有人落地,便不要去追趕馬車,而是轉(zhuǎn)身欲撕咬落地的鐘正芳,元驤見形勢危急,自馬上騰空飛身而下,待落下之時,一掌已經(jīng)排在狼頭,那匹狼未及嚎叫便倒地身亡,另一匹狼猶不肯罷休,呲牙咧嘴的作勢欲撲,元驤一邊提掌,一邊喊道:快追馬車。
其實早已有人追趕了上去,那便是鍾星。他躲過狼撲,乍見馬兒驚走,便知大事不好,幾步便追趕了上去,奈何馬車太快,將他甩在了后面。這時霜兒已經(jīng)下馬扶起了鐘正芳,巴特爾則騎馬越過他們向馬車追去。他后發(fā)先至,一轉(zhuǎn)眼便追到馬車之后,騰身下馬,緊趕幾步,抓住馬韁繩,一個千斤墜便將驚馬勒在了原地。他本已松了一口氣,卻突然聽到撤上雎兒一聲驚叫,覺得馬兒似被大力拖住,向后面退去。向后一看,大吃一驚。
原來這段路正好是一個彎口,驚馬轉(zhuǎn)彎太急,馬車的一輪已然懸空,將車子傾斜于溝壑的邊緣,正是這一傾斜之力將馬兒拖后了幾步。雎兒和車子都懸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巴特爾雖有心相救,但苦于不敢松手,否則,馬兒便會被馬車下墜之力拖向深淵。雎兒也便會墜落下去。他只好用自己的千斤墜為馬匹助力,硬生生將馬車止住。
好在元驤已經(jīng)將那匹餓狼了結(jié),飛身趕了過來,見此情景,也是捏了一把冷汗。他若是跳上車去救人,車身突然間加重,只恐怕巴特爾也難以拽住。若不跳上車去,雎兒怕是不能支撐多久。這時郭晉忠?guī)兹艘惨掩s到,鐘正芳并未受什么傷,見雎兒危險,父女連心,便要撲上去救人。被元驤攔了下來道:鍾大人莫要莽撞。隨后又對郭晉忠道:郭前輩和霜兒可去助巴特爾一臂之力,將馬車穩(wěn)住。
霜兒前去幫巴特爾拉馬,郭晉忠和鍾星則運足內(nèi)力去搬住馬車的另一面車幫,趁這當(dāng)口,元驤施展輕功躍上車子將一把拽住雎兒一個旋身便跳到了山路之上,將雎兒攬栽在了懷中。
見雎兒得救,巴特爾一聲大喝,應(yīng)是帶動馬兒將那懸空的車子拽到了路上。
這一場驚嚇,將雎兒驚的是面色蒼白,幾欲暈倒。愣了多時方才清醒,見是在元驤懷中,面色紅潤起來,趕忙掙脫開來立在一旁。
郭晉忠懊悔道:都是我考慮不周。鍾公子本是江南人,哪里懂得駕車,若在平地尚可,這山路卻是不穩(wěn)妥,方才有此一驚。
鍾星知他話中有責(zé)備之意,低頭不語甚是難過。元驤見狀道:這也不怪鍾星將馬兒撒手。那餓狼撲來,任是誰也要躲避的。好在有驚無險,郭前輩且看看那馬車是否損壞。若車子損壞了,怕是要兩人共騎方能上路了。
這時,巴特爾道:俺已經(jīng)看過了,車子還好。
元驤便讓鍾正方和雎兒上車,雎兒心中驚恐,說什么也不愿意再到車上去。說是要和霜兒共承一馬。
郭晉忠呵呵笑道:鍾姑娘不知這馬背顛簸。倘若玩耍一時也好湊合,倘若長途趕路,怕是不把你的骨頭顛散了架。
元驤見狀,便將自己的馬韁繩遞與鍾星道:鍾公子騎馬和郭前輩走在前面,巴特爾和霜兒再車后守護(hù)。
元驤說罷,自己上前牽著駕車的馬兒。那意思是說,我來趕車。
雎兒見狀便不好意思堅持,乖乖的和鐘正芳坐上了馬車。
一行人有前面的事故,不敢快行。待到廣昌縣城,已是黃昏時分。鐘正芳待要尋客棧宿下,郭晉忠卻道:客棧過于嘈雜,我倒有一好去處可以留宿。
他也不說明,便將眾人引到西城墻內(nèi)的一座古剎前,跳下馬來便去叩門,不多時,便有僧人開門探望。郭晉忠與那開門的僧人言語了幾句,那僧人便開了邊門將眾人連同車馬放了進(jìn)去。
元驤問道:看郭前輩似與這里很是熟悉。
郭晉忠笑笑道:早年游歷,曾與這里住持有交,剛才相問,故人果然還在,是以邀我等留宿。
眾人與那住持相見后,便去安排處歇息吃些干糧。郭晉忠徑自去和住持?jǐn)⑴f。
時夜有月,將古剎前庭照的白晝一般。大殿前兩棵十余丈的古松若虬龍?zhí)教?,明月恰好掛于枝梢。有蛩鳴聲聲,反倒顯現(xiàn)出古剎的寧靜。
雎兒一身紈素,立于松下。一路的勞頓竟未消心頭的惆悵。
她和弟弟鐘星隨父親到京赴任,緣本還有一事,那便是和指腹為婚的父親老友之子商量婚期。未曾想到,世事變遷,斯人已逝。心頭本已傷痛,卻又碰上賊人劫掠,將父親老友一門連同自家隨行家丁盡數(shù)殺害。若非玉龍和元珠仗義相救,只怕是自家?guī)兹艘搽y免罹難。
這一番突然變故,在她脆弱的女兒心中留下了陰影,久久不能散去。好在突然到來的元驤似一縷春風(fēng)拂過心頭,自己與他竟像是前生相識。從元驤墜下馬來自己將他扶起的那一剎,心中便有了一種莫名的悸動。說不出為什么,一向矜持的自己居然自報奮勇的去服侍他療傷,沒有一點的生疏和羞澀。待他傷愈,自己感到要與他分別,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惆悵。
沒有想到的是郭晉忠的一番安排竟是讓元驤護(hù)送自家三人到京。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忐忑。歡喜的是和意中人又能多待些時日,忐忑的是女兒心事不能明言??茨侨藘核剖怯星椋瑓s又若即若離,教自己好不焦心。
途中驚馬,自己性命懸于一線,又是元驤施以援手,解了危難。這一樁樁事情若一把小刀在心頭刻下了印痕,難以抹滅。
心兒不靜,她難以入寐。待洗漱妥當(dāng),看那枝頭明月照人,便獨倚樹下,暗自與那月兒吟說女兒家心事:
寺月枝頭夜照人,冰清猶似女兒身。兩眸時也著云痕。難解君懷情悵悵,不消腸結(jié)意昏昏。誰諳心事肯相詢?
忽聽身后有人拍手贊道:好詞,好詞。
雎兒回頭一看,正是元驤立于身后,心中一陣突突。垂首道:是元公子。你還沒有歇息么?雎兒亂吟,教公子笑話了。
元驤道:雎兒姑娘才思敏捷,真若詠絮之才。令元驤十分佩服。他日有閑,定當(dāng)相和一首。
見雎兒羞澀不語,又道:這里雖說已不是荒野之地,于這寺中也應(yīng)當(dāng)心才是。我見姑娘一人立在院中,怕有不妥,所以才來相看。
雎兒見他關(guān)心自己,心中泛起一絲甜意,施禮道:多謝公子關(guān)心。
郭晉忠自住持處出來,見二人立在庭中,有心避開來,卻已被元驤看見喊道:郭前輩。。。
郭晉忠本不欲打攪兩人,此時見呼也只好走了過來道:你二人還未歇息啊。
兩人皆點頭嗯了一聲。郭晉忠搭訕道:既然元公子尚未歇息,我恰好有一事相商。
元驤道前輩不必客氣,盡管說來。
雎兒見二人說話,待要避開,元驤卻道:都是自家人,雎兒姑娘不須回避。
郭晉忠亦點頭說:嗯嗯,沒什么事情可回避的。我說的卻是這閣院寺的一樁事情。
郭晉忠繼續(xù)道:適才與住持?jǐn)⑴f,老友碰到一為難之事,滿面愁容。待我問起來卻又吞吞吐吐說只怕我們也無辦法。
元驤道:究竟是何事?。?p> 郭晉忠道:我緊緊追問,他方才道出那件事情來。是和這閣院寺有干系。這閣院寺于東漢時創(chuàng)建,唐時重修,是一座千年古剎。寺中文殊閣是一土木結(jié)構(gòu)建筑,千年以來未經(jīng)修繕依然完好如初,殿內(nèi)奉有寺中高僧之肉身像,便是全國也無幾處。如此寶剎,卻有人近日覬覦。。。
元驤插話道:莫非有人欲拆除這文殊閣不成?
郭晉忠道:拆閣倒不至于,不過卻有人盯上了寺內(nèi)七絕之一的遼代大鐘。
雎兒道:什么大鐘,我們進(jìn)寺內(nèi),為何沒看到它?
郭晉忠道:我等入寺,天色已晚,那大鐘又在寺內(nèi)東南角的基臺之上,故而未見。
元驤問:一口鐘有何貴重,也被人覬覦。
“你有所不知。”郭晉解釋道:這大鐘可不是一般物件。它鑄于遼天慶四年,鐘體碩大,重約四千余斤。鐘上有六耳,象征"六根",更可珍貴處是鐘身鑄有千余字銘文,卻是佛家的金剛經(jīng)全文,還附有梵文。這樣一口寶貴之物卻要被人征為熔冶兵器之鐵。住持便是為此事著急。
元驤念一句阿彌陀佛道:何人這般無視國之瑰寶,回拒了便是。
郭晉忠道:若是一般人等就好辦了,偏偏是官府打著為國鑄造兵器的緣由,明日里便有差人領(lǐng)一眾民夫前來抬去,這可如何是好。住持沒有辦法,便相商與我。我也想不出何等辦法來,所以和元公子商議,咱們管還是不管此事?
元驤道:此事說來也是棘手,不如回去和大伙商議一下。
回到屋內(nèi)說及此事,鐘正方道:此事甚易。我乃新任京城監(jiān)察御史,也是三品官員,既然是官家所為,我便出面說與那廣昌縣令,無有不妥。眾人覺得有理,便也不放在心上,都自安歇。
次日將主意說與住持聽,住持連聲道謝,忙備齋飯供眾人食用。
眾人剛吃完齋飯,便聽得寺外一片喧嚷。未等人們迎出,已有幾個官差摸樣的人帶著十幾個民夫闖了進(jìn)來。也不聽住持分說,便將鐵索套在大鐘之上,吆喝十幾個民夫?qū)⒋箸娞⑵饋恚e離臺基半尺有余。鐘正方走上前去道:且慢。
民夫見有人阻攔,便放下了杠子。一差官上前對鐘正方道:你是何人,也敢阻攔我們辦差。
鐘正方道:我乃新任京城監(jiān)察御史,路過此地。這閣院寺內(nèi)的大鐘乃國之瑰寶,豈能溶為刀槍之鐵。你等且放下。
那官差哈哈笑道:何處來的糟老頭子,也充大爺。我們只聽縣太爺?shù)摹D闳糇钄r,當(dāng)心治你個阻撓公差之罪,將你鎖了去。
鐘正方還待要上前理論,卻被那差官推搡一把,鐘星見狀,便沖上前去,另幾個官差瞧見,將腰刀拔出,虎視眈眈。
這時候,元驤伸手?jǐn)r住火冒三丈的鐘星,對那差官不溫不火道:我們知你等是公辦,自不敢阻攔,但不知你那些鐵索是否足夠結(jié)實,能否將那大鐘抬走。
說話間元驤走到大鐘跟前,將那捆綁大鍾的鐵索抄在手中,兩手運起內(nèi)力,只一扯,便將那鐵索扯為兩段。
那一眾官差見他似不費力氣便將鐵索扯為兩截,目瞪口呆,言語不得。
郭晉中對身邊的幾人低聲道:元公子這種做法很是妥當(dāng)。對方即為官差,我等不可用強,以免為寺中眾僧帶來麻煩。這般也好讓他們知難而退。
郭晉忠說罷便也哈哈大笑道:看來老夫也當(dāng)現(xiàn)一丑,話音未落,已將那雙鐵筷子執(zhí)于手中,伸手一夾,便將一個官差手中的腰刀奪了過來拋向空中,又是一夾一折,那鋼刀立刻斷為兩截。幾個官差面面相覷,一臉的驚恐。
元驤問道:你們還要抬走這口大鐘么?
未等他們答話,巴特爾雙掌已出,擊向那口四千余斤的大鐘,只聽一聲悶響,本已錯離臺基的大鐘又被他打回了原位。
見到幾人這番動作,幾個官差哪里還敢再說什么,一拱手道:各位壯士,我們這就回去稟報縣太爺,再做理論。那些民夫見無人主張,也一哄而散,離開了閣院寺。
住持道:他們雖然離去,但此事恐怕未能善了,你等一走,豈不是還要重來。
元驤道:此事當(dāng)然不能算完。剛才也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將他們驚走。所謂小鬼難纏,閻王好見。這還得需要鐘大人前往縣衙一趟,見那廣昌縣令,方能最終了卻此事。
住持連連道謝:此事若能了結(jié),當(dāng)是善事一件。本寺留宿各位大俠,也是佛緣使然以保全我閣院寺鎮(zhèn)寺之寶。
當(dāng)下元驤幾人便驅(qū)馬上路,先到那縣衙去見縣令。那縣令先是聽差役說起幾人在寺內(nèi)的所為,知是遇到了江湖游俠,知也得罪不起。又見鐘正方拿出官文與詔書。哪里還敢分辨,只有唯唯承諾,不復(fù)征用閣院寺大鐘。元驤一行這才驅(qū)馬離開廣昌縣境,繼續(xù)趕往京師。
五十五、野山坡
八人繼續(xù)東行百余里,郭晉鐘向前一指道:前面應(yīng)該是淶水的龍門天關(guān)。過了這淶水野三坡,是通衢大路,京師便已在望了。
幾人加快了車馬,不多時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處關(guān)隘矗立在兩山之間。那便是明長城內(nèi)邊上的疆域咽喉—大龍門城堡。
這一條道路于兩側(cè)山崖間穿行,行至大龍門城堡處,那龍門天關(guān)便如鎖鑰將西北和東南隔將開來。行走間,馬上的鐘星忽然喊道:快看,那崖壁上有字。
人們順著他所指望去,果見兩側(cè)崖壁上不止一處刻有許多字跡,大小不等,皆可分辨。大字約有八九尺見方,尤以“萬仞天關(guān)”、“千峰拱立”八個大字為醒目。字跡遒勁渾厚,筆力頓挫沉雄,各具風(fēng)格。小字亦有一尺見方,竟敷衍成文,歷數(shù)關(guān)山險要雄偉,山河秀麗俊美。近觀之,皆為萬歷年間天關(guān)守將所書。
元驤道:看來這龍門天關(guān)當(dāng)真是京都通往塞外的重要關(guān)口,是以曾經(jīng)有重兵設(shè)防,若塞外邊城突破,這里便成為通往京師的第二道長城防線。
郭晉鐘道:元公子說的極是。不過,眼下我大明西北主要是以外長城為主,這里也像那雁門關(guān)一般,作為內(nèi)長城不為兵家所重視了。料無重兵設(shè)防。
說話間,一行車馬已經(jīng)來到了大龍門城堡的城門之下。本來應(yīng)該洞開的城門此時卻緊緊關(guān)閉著,沒有行人來往。
郭晉鐘勒馬站定,向城堡之上呼喊。城墻之上露出了數(shù)十個人來,卻非守城軍士,皆鄉(xiāng)民打扮。見元驤一行,尚有女眷,知是過往行客,便打開了城門讓他們進(jìn)得城去,又將城門緊閉。
幾人在城內(nèi)尋了客棧落腳。歇息間,郭晉忠問店小二道:你們這里甚是奇怪,大白天的關(guān)甚城門。
小二道:尋常時日卻是不關(guān)城門的。只是這兩年鬧饑荒,盜賊蜂起,時常騷擾城中居民。這兩日聽說山中的一伙大盜又要來城中敲詐勒索,是以加強了防范。
元驤奇怪道:既有盜賊,理應(yīng)官府差人緝盜,何勞鄉(xiāng)民守城?
小二見他如此問,便壓低聲音道:這位客官有所不知,城中官府平時素與盜賊有染,暗地分贓??克麄兙兡帽I賊根本沒有指望。再加上這些大盜皆武藝高強之人,又有官府縱容,很是猖狂。鄉(xiāng)民無奈,只好推舉家道殷實,素孚重望的“老人官”綜理坡內(nèi)的一切事務(wù),被迫自己組織護(hù)城武裝,保衛(wèi)鄉(xiāng)里。一旦聞警,不分村界,群起而攻之。
這時,恰有一老者率十余鄉(xiāng)民走過,小二指指道:你們看,那人便是老人官,定是帶領(lǐng)鄉(xiāng)丁巡城去了。
元驤道:看那鄉(xiāng)丁都是些鄉(xiāng)民,雖說身體健碩,畢竟武功有限,若如你所說盜賊皆武藝高強之人,若憑這些人欲阻止他們進(jìn)城,實非易事。
“誰說不是呢。好在前幾日,老人官有一遠(yuǎn)方子侄自京城而來,答應(yīng)暫且?guī)椭o(hù)城?!毙《馈?p> 郭晉忠笑道:僅憑他一人又有多大幫助?
小二尚來不及解釋,便聽到城門處銅鑼敲得震天價響。有人吆喝道:城中各家壯丁都去守城嘍。。。
聽到吆喝的厲害,巴特爾坐不住了道:有這種熱鬧,何不去看看。
元驤站起身來道:也好,郭前輩和霜兒在這里陪著鍾大人一家,我和巴特爾也前去看看這些盜賊是何等人物。
郭晉忠道:這一代地處偏野,鄉(xiāng)民多剽悍。想那盜賊也是災(zāi)荒之年,迫于無奈而為之。元公子若有心相助于大龍堡,將其迫退便可,切勿多傷性命,惹來麻煩。
元驤稱是:前輩說的是。我等定有分寸。
兩人趕往城門處,也躍上城頭,向城外望去??茨潜らT之外,數(shù)騎并立,為首一人滿面短須,身形很是魁偉,手中握一把大刀,身后還跟著二十余嘍啰,正在堡門外啰唣,嚷嚷道:再不開門,便撞開來。
看這幫賊寇甚是兇悍,站在城堡墻上的鄉(xiāng)民不免有些慌亂。這時,那老官身旁一人道:切莫慌張,堡門不要打開。待我下去會他一會。
此人說罷,縱身一躍,便跳到賊寇馬前,背手而立。元驤和巴特爾叫一聲好,很是佩服此人膽色。
那人也就二十出頭年紀(jì),身材適中,著一身麻布衣衫,一條灰?guī)?,很是利落。那賊首本就高大,又在馬上,便顯得這人身材矮小了。
賊首見他從堡墻躍下,身法利落,一勒馬韁,那馬兒前蹄騰空,一聲嘶鳴。復(fù)又落下,幾乎踏在那人身上,但那人氣定神閑,身形未曾移動一步。
賊首道:你是何人,也敢攔阻于我。
這人慢條斯理道:你且不要管我是何人,我卻問你,你們持刀弄棒的來這大龍堡卻是為何事?
賊人道:每月十五,大龍堡便要于我等供應(yīng)一應(yīng)所需。這兩年已成慣例。緣何這月過時許久,卻無有動靜。說不得,我要前來索取了。
這人道:災(zāi)荒之年,大龍堡鄉(xiāng)民自耕為食,尚難以自保,你等卻不勞而獲是何道理?
賊首語塞片刻,隨后惱羞成怒道:沒有道理,我手中的大刀便是道理。說著便招呼其他人道:莫要和他理論,去給我砸門。
賊眾一擁而上,竟弄來一段圓木撞向堡門。
見賊人不講道理,那人似是十分惱怒,道:我周萬成京畿周圍方圓數(shù)百里,尚未見到你這等狂妄賊人。且給我住手。
他說話間沖上前去,雙掌橫推,一股大力擊向圓木,那抬著圓木的幾個賊眾均是一個踉蹌跌倒,險被那圓木壓在身上。
那滿臉短須的賊首見他出掌了得,大喝一聲,手中的大刀揮起便向他削去,其他幾個騎馬之人散將開來將他圍在中間。
墻上的巴特爾對元驤道:這些人真不知羞恥,還要群毆。便想下去助陣。
元驤攔住他道:莫要忙亂,我看這些賊人不是他的對手。
巴特爾再定睛一看,那周萬成并不直接對付那桿大刀,而是陀螺般的旋起,然后空中飛腳連踢,將周邊的馬上之人一一踢下馬來。地上的嘍啰見他厲害,只是四周啰唣,卻不敢近得他身前。
周完成這才站定在那賊首面前道:你還要打么?
那賊首見他幾下便將自己馬上之人搞定,情知剛才并非懼怕自己的大刀,而是故意耍弄自己,憑他那身手,縱是再添上幾個人,也不是他的對手,手中的大刀劈也不是,收手也不是,倒叫他左右為難一番,思忖一會兒,還是垂下了大刀,跳下馬來拱手道:壯士神勇,在下甘拜下風(fēng)。
周萬成只是將那些人擊倒,并未殺傷一人,便令這幫賊寇臣服,使得堡上的鄉(xiāng)民們連聲的叫好。周完成道:你等只要不再騷擾大龍堡鄉(xiāng)民,我也不再追究,你們?nèi)グ伞?p> 這時,元驤突然喚一聲慢著,也躍了下來,巴特爾緊隨其后。一如兩只大鳥翩翩而落。那賊首看到兩人躍下的身法竟似周萬成一般輕靈,以為也是對方援手,心想,幸虧剛才這兩人尚未參戰(zhàn),不然怕是自己這方不用幾個回合就全部落敗。忙拱手道:這位壯士還有何指教?
元驤也不答話,伸手對巴特爾道:拿你的玄鐵劍來。巴特爾不知他要干什么,便將玄鐵劍拔出遞于元驤,元驤手執(zhí)玄鐵劍,腳下一勾便將剛才那段圓木立了起來,還未待圓木立穩(wěn),手中之劍瞬間連劈四下,所施竟是全真的七星劍法。再看那段圓木片刻之間已分為八瓣裂了開來。將一眾賊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合不攏嘴巴。一旁的周萬成脫口贊道:好快的劍法。
元驤將玄鐵劍還與巴特爾,面對賊眾道:我看你等也絕非大奸大惡之人,被災(zāi)荒年所困,做些出格的事情尚有情可原。以后莫要再做這等難堪之事,否則,便如這圓木一般。
說來元驤等人無非路過,于這些事情本無干系。為何要趟這些渾水。也是元驤懷有仁心。見周萬成只是將那些人擊倒,并不殺傷,便猜到了周萬成的心思。那便是留有后路,只是震懾于對方,免得為大龍堡留下后患,招來報復(fù)。心中甚是贊許此人的做法,便也跳將下來,為他增加些砝碼。這樣一來,那些賊人哪里還敢心存僥幸之心,唯唯諾諾,招呼眾人狼狽而去,多時不復(fù)騷擾。
這邊元驤見賊人已退,便朝周萬成拱手道:敢問周壯士與龍行搜神手有何淵源?
問話一出,不僅周萬成驚訝,便是巴特爾也覺迷惑。
周萬成沉吟片刻道:你如何知曉我便和龍行搜神手有關(guān)系?
元驤道:實不相瞞,我曾兩度看到龍行一門兩位前輩出手,壯士手法于他們實出一轍,是以有此問。
周萬成見他如是說,知道眼前的人和本門前輩也有些淵源。便道:這里也不是說話之處,且回堡一敘如何?
這時,那老官已經(jīng)率領(lǐng)鄉(xiāng)民打開了堡門迎接出來。三人便被簇?fù)碇煌氐搅吮ぶ小?p> 未費周折,不傷一人便將賊人擊退,保卻大龍堡的平安,那老官自是高興。于祠堂擺下酒席感謝自家子侄周萬成,當(dāng)然也將元驤幾人邀請在座。得知幾人中還有一位到京赴任的御史大人,更是歡喜,便將此地情形細(xì)說一番,指望鐘正方到京給予上達(dá),也好整治一番。
席中,周萬成問元驤道:兄臺所見龍行搜神手兩位前輩可肯詳細(xì)告知?
元驤道:一位姓楚名岳,人稱黃河藥公,另一位則是桃叟趙柯。聽得楚岳的名字,周萬成已是驚訝,待聽到元驤說出趙柯其名,他則是從坐席上跳將起來。連道:奇了,奇了。言語之中似是十分的不信。
元驤問道:何奇之有?
周萬城這才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不好意思的坐下道:請恕我無狀。那楚岳乃我父輩中人,曾聽父親說過,多年前楚師伯與我那宋師姑一道外出采藥行醫(yī),雖說不曾見面,但也時有消息傳來。我奇怪的是你所說的趙柯。當(dāng)年五龍破甲,其中的大師兄便是趙柯,算起來應(yīng)該是我的大師祖。于今恐怕已是百歲之人。幾十年前便杳無音訊,便是我父親也未曾得見其面,都道是早已不在人世。你卻說遇見了我大師祖,我豈能不奇?
元驤聽他這般說來,已確定這周萬成是五龍后代傳人無疑。便將如何遇到黃河藥公和桃叟的事情說了一遍。也從言語中得知,這周萬成乃是自父親那里學(xué)的武功,而他父親便是五龍中宋德勝的親傳弟子。待問起他這些年來在何處做事,又怎么到了這大龍堡中,周萬成則道,與師兄同去江湖闖蕩,后來在官府中供職。至于何職他輕輕帶過。因某種原因,離開了京師,準(zhǔn)備前往大同一行。途中想起在大龍堡尚有族叔居住,便在這里歇息幾天。沒曾想恰好碰到了賊人騷擾大龍堡。所以就出面嚇退賊人。
說起要到大同去,郭晉忠插話道:我們一個小兄弟正是大同總兵姜鑲的甥兒。他去大同就是黃河藥公老兩口護(hù)送。便是我們到了京師也還是要轉(zhuǎn)回大同去。
聽郭晉忠提起姜鑲的名字來,周萬城心頭一動道:可是那年錦衣衛(wèi)所緝拿林玉鳳的舅父姜鑲姜總兵么?
幾人聽他乍說到錦衣衛(wèi)緝拿林玉鳳之事,一時間轉(zhuǎn)不過彎來,目目相覷。他們于居庸關(guān)救出了玉龍,卻不知道那年后來發(fā)生在大同的事情以及若水護(hù)送玉鳳途中發(fā)生的變故,但覺得這林玉鳳的名字好生熟悉。
巴特爾想起居庸關(guān)的事情道:公子,咱們在居庸關(guān)救得玉龍小兄弟,他當(dāng)時不就是被錦衣衛(wèi)追殺么。
這么一提起,元驤拍案道:想起來了,玉龍小兄弟時常提起他與姐姐離散,這番他和元珠前去大同,便是要和姐姐見面,他姐姐不正是叫林玉鳳啊。
轉(zhuǎn)而問周萬城道:周壯士認(rèn)得林玉鳳?
周萬城忙掩飾道:說不上認(rèn)識,僅是聽說而已。
元驤見他似是有所避諱,不愿多言,也只好不再問下去。有桃叟和黃河藥公這一層關(guān)系,周萬城對元驤一行十分親切。席間飲酒很是爽快。元驤等人也覺得周萬城是一個爽直的漢子。便約定以后在大同相見再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