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特里哥哥！”
走到村口，面前不再有人居，而是光禿禿的路面和一望無際的田地。
一旁的土胚房后跑出一個纖細的身影，她身上的裙子用料普通，但做工精細，也非常整潔干凈。
農民的衣服都是自產自用的，可以看出此女手工不錯。
這大概就是麗塔常掛在嘴邊的柯伊娜了，村子里有名的美女。
說是美女，其實也不過是相貌比較端正而已。作為村長的父母比較寵愛她，所以干活不多，沒有其他人那樣暴曬得黝黑的皮膚和滿是粗繭的雙手。
柯伊娜跑到跟前，她看了看特里，又在看到安雅時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之態(tài)。
“沒關系，有什么事在這里說，我還有事呢。”特里看著柯伊娜笑道。
“你……你就是南緹小姐，對不對？”
柯伊娜向安雅問道：“我知道你是汐風的盜賊，無權過問你的事情。但能不能……能不能請你，不要帶走特里哥哥？”
“……你誤會了吧，我不是要帶他走?！?p> 安雅愣了一下，把斗篷的帽子壓低了點，“只是請他當個向導而已，而且這是他自己提出的?！?p> 特里立刻看了安雅一眼，臉上寫著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回去吧，柯伊娜。我想離開這里，加入汐風。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要再糾纏了?！?p> 他的語氣溫和，卻非常不留情面?？乱聊蕊@然很少遭到拒絕，眼里已是淚光閃閃。
“……那么……那么我們的婚約呢？你答應我和我父親的事呢？都不算數(shù)了嗎？我知道你不好過，這幾天一直做噩……啊……”
隨著一聲輕輕的悶響，柯伊娜的話音戛然而止。
她的眼睛微微睜大，之后緩緩變得無神，撲通一聲倒在了前面的泥地上。
“喂！你干什么？”
雖然和自己沒什么關系，但安雅還是看不慣男人對女人動粗。
她跑過去按了按柯伊娜的脖子，指下仍有搏動，她還活著。
“她太麻煩了，這樣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嗎？我們走后很快會有人發(fā)現(xiàn)她，大家都知道她是村長的女兒，不會有安全上的問題?！?p> 特里站在柯伊娜身后，手里拿著一把木質輕弩，看來他是用弩柄砸暈柯伊娜的。
“最好不要給她留下幻想的余地，我們以后不會再見面了?！?p>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但我想，你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送她回去上，對不對？我們走吧?！?p> 特里對安雅笑了笑，頭也不回地向大路遠方走去。
安雅瞇起眼，跟了上去。
她確實不想花時間把柯伊娜送回家。
***
在田間走路不好分辨方向。特里帶著安雅拐到嘆息河附近，沿著河流向入?？诘姆较蜃?。
安雅的體質已經提升了不少，她的步伐變得輕快了，也不容易感到疲倦。特里就不同了，他雖然有斗氣——這很讓安雅驚訝，但他的斗氣是非常低等的水平，身體素質也很一般。
安雅只能配合特里的步調前進。
這樣單調地走著，兩人一言不發(fā)，很快天就黑了。
光線變得昏暗，空氣的溫度也下降了，安雅示意特里停下，兩人找個地方扎營休息。
“扎營？不不，這樣是不行的。在卡爾賓蘭，沒人會在野外扎營?！?p> 特里帶著安雅四處打轉，似乎在尋找什么，最后找到一棵大樹，他率先爬了上去。
“如果沒有警戒魔法，我們就只能睡在樹上或高大的石頭上?！?p> 特里示意安雅也爬上來，對她說道：“所以在野外經常會看到高大的石臺，剛才路上就見到了，可是現(xiàn)在想用，居然就找不到了……”
“我也是卡爾賓蘭人，怎么就不知道這種事？”安雅唬道。
“因為你沒離開過邊境啊。我們這樣做是為了躲避晚上行軍的蛞蝓，它們是黑暗女王的奴隸，會攻擊有罪之人，你等著看就是了?！?p> “……你也說了攻擊有罪之人，我們犯法了嗎？”
“有沒有罪是由它們決定的，總之你等著看就是了！”
特里早就做了離開村子的計劃，他帶了一個大包裹，準備了干糧。
安雅吃著手中發(fā)硬的黑面包，與特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沒營養(yǎng)的天，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睡了一會，樹下有聲音響起，淅淅索索又有種粘稠的感覺，像是粘液粘在一起。
安雅立刻醒了。她睜眼向下看，天已經黑了，地上有幾個影子在不停蠕動。
它們身體扁平，但尚存四肢一樣的東西，爬得東倒西歪。有幾只爬得太急，還疊在了一處。
是得了軟骨病的蛞蝓人。
它們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粗糙的棕色，上面有鵝卵石樣的大塊斑紋，依稀還有人體的樣子。只是它們的四肢變得短小肥大，中間連著一層厚厚的肉，渾身沾滿了粘液。
這幾個蛞蝓人你追我趕、爭先恐后地向安雅他們呆著的樹上爬來，圍在樹下上下翻滾。
“喂！醒醒！”
安雅立刻用手戳對面的特里，這棵樹有很大的樹冠，坐了兩個人還有余地。
“呼……什么？……嗝……”
特里沒有安雅敏銳，對樹下的動靜毫不知情，被安雅捅了好幾下才醒過來。
“真的來了！它們好像是沖我們來的！”安雅用手指著樹下，低聲叫道。
“是啊，這是很平常的事，我早告訴你了?！碧乩锼坌殊?，還沒從困意中緩過來：“它們一定認為我們中有罪人吧。”
“罪人是你還是我？”
安雅反思自己入境后的舉動，沒錯，她是直接或間接地殺過人，還殺過吸血鬼，還令人覺醒過。
——所以有罪的是她嗎？
“誰知道呢。在卡爾賓蘭，有人不犯罪嗎？”
特里抱起雙臂，準備繼續(xù)睡覺：“它們眼中的罪人是以黑暗之后的標準決定的，被盯上只說明女神嫌棄你，不能說明你干了什么?！?p> “那你還說‘罪人’?！卑惭艖坏溃骸盀槭裁床恢苯诱f‘瀆神者’？”
“因為被盯上的必然行過惡事啊。如果清清白白不偷不搶不殺，那就算是米涅娃的祭司，也不會被蛞蝓盯上。黑暗之后可是有原則的?！?p> 語畢，特里雙手合十，望著夜空祈禱了幾句，為自己妄議女神的行為道歉。
安雅覺得有股惡意。
清白說得好聽，誰不想當個清白的人呢？但形勢會逼你，環(huán)境會逼你，世界也會逼你。
她又往樹下看了看，幾個蛞蝓人依舊爭先恐后地在往樹上拱。
安雅能在夜里看清東西，但距離這么遠，她也不清楚那些渾濁的眼球是在望著自己，還是在看對面的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