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路
張凱的腦袋里一下子就開了鍋,這么短的一封圣旨,連賞賜都沒有,莫非皇帝要把他騙去關(guān)起來?想想自己的答復(fù),確實有點糊弄人的意思。多少也要給皇帝一點甜頭啊。
去還是不去?他一想到老窩門口的李成梁家那滿門虎將,戎衛(wèi)長城的戚家軍,俞大猷雖年老體弱,但卻是目前大明朝唯一稱得上戰(zhàn)略家的老將軍。這全軍上下,養(yǎng)熟了了的只怕十不足一,他咬了咬牙,去。
就在張凱兜了行囊,帶了衛(wèi)隊上京的時候,一員彪壯的大漢打馬來到了長白山下,這大漢年約四十,背負了一只簡單的包裹,一手勒著疆繩,一手握只白蠟桿大槍,槍頭的紅纓足有一尺長。
大漢臉色黝黑,面無表情,胯下的棗紅馬氣喘唏噓,發(fā)覺馬力不繼,他勒停了馬,跳下馬背,放馬兒吃草歇息。
突然一陣鑼響,從山后沖出半彪人馬來。只所以說半彪那是因為他們不過三五人的瘦弱之眾若和這大漢比起來,只怕三五個還不如他一個。
這眾人殺到跟前看了大漢這等魁梧雄壯的威風(fēng)凜凜,不覺腳也軟了,山號也含不出來了。只是在那里互相推托。
大漢面沉如古鏡,低喝一聲道:“爾等何事?!?p> 那低喝恍若在眾人耳邊響了一聲炸雷,眾人混身一抖,當(dāng)先的一個癩子往地上一跪道:“大人,小人這是為民情愿來了?!闭f罷,偷眼看了一眼那大漢。
“帶著兵器來請愿么?”大漢雙眼射出如啟明星一樣的神芒,那癩子急忙跪伏下腦袋再也不敢抬頭。
“小人不敢,這周圍盜賊甚多,小人帶著兵器防身呢?!?p> “我看你們個個都是賊?!贝鬂h話剛說完,嘩拉一聲那些賊全跪下了,齊聲大哭道:“大人,我們是附近山間的良民啊,只是村里今年招了饑荒,既交不上女真人的例錢,也納不上軍糧,是以才落草在此,是只恐嚇過往行商賒些糧食,不曾傷害半條人命啊。”
“你們這些賊一定是事先商議好了,不然怎么哭訴也如此眾口一聲,且吃我一槍?!贝鬂h只是喊了一聲,并不曾出槍,可那些賊卻嚇得如手腳生了彈簧一般嗖的一下從地上彈起,一溜煙的跑沒了,甚是訓(xùn)練有素。
“這幾人莫非是軍漢?”大漢拿起一只落在地上的破爛布鞋,上面尚余下半個破舊的軍需印。
這大漢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年張凱親自捉拿下的叛將麻干勇,原來同他一衛(wèi)的幾個千戶在張凱的保舉下升官的升官,發(fā)財?shù)陌l(fā)財,只余下他一個仍是千戶。想起來他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怨不了別人,是以聽說轄地北部出現(xiàn)盜賊,便只身來討伐,也瀉些火氣。原來還想大殺四方,不想遇到的第一撥賊便如此的贏弱,讓他半點殺意都升不起來。
“殺這些敗類只壞了老子的名聲,他們是那里的?本部不曾出現(xiàn)逃兵,北面就歸李成梁大人管轄了……”麻干勇思慮了一會,便不再把這事放在心上,他歇了半日,吃了些干糧,牽著馬尋了溪水飽飲一通,然后縱身上馬,輕拍馬腹直奔此次出行的重要目的地——都元寨。
快馬加鞭,與秋風(fēng)競走,他周身的血都燥熱起來,右手五指張握不定,槍桿都快被他握碎了,他伏在飄舞的馬鬃上,煩躁不安的低吟道:“好想殺人啊?!?p> “都元寨寨主金百煥何在?”距寨數(shù)十步,麻干勇便是一聲肺腑大喝。
寨上巡邏的卒子腳下一軟,覺得山寨都隨著這一聲吼跳了三跳。他打眼仔細看了一眼立馬寨下的大漢,果然不認識,看來是來尋事的。剛剛瞅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那個寨中兄弟外出辦事回來呢。誰曾想居然真有人單槍匹馬前來尋事。
這都元寨位于鐵嶺與海城之間,十?dāng)?shù)年來與官兵相安無事,也納些錢糧或賄賂,一直過著半賊半民的生活。如今,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你是那里的賊球,來尋我們寨主老爺?shù)拿诡^?!?p> “某家麻干勇是也,快快開寨讓俺殺進去。”
小卒失笑道:“你是不是失心風(fēng)了,你老子在這兒,干的就是守門的活,怎么能放你近來呢?”
“哼,”麻干勇不再說話,他用槍桿一擊馬腹,那馬被抽得發(fā)狂,直沖那寨門奔來,眼看就要撞上寨門,麻干勇提僵,那馬人力起來,兩只千蹄以千斤之力擊在了寨門之上。
山寨為之一抖。
小卒急忙尋了一個弓手,讓他彎弓射人。
麻干勇見那箭來,也不躲閃,迎面吃了一箭,那箭頭刺穿了他的左頰,釘在了他的迎面骨上。麻干勇狂笑不止,抬手把箭拔下。滔天的狂笑中他的雙眼逐漸血赤,射出兩道非人的目光。
“呔!”麻干勇縱馬再來撞寨,那小卒見今天遇到了一個不怕死的瘋子,嚇得跑下寨門尋頭領(lǐng)去了。那弓兵彎起弓,瞄準了麻干勇,誰料那麻干勇頭也不抬,只是專心的和寨門做對,當(dāng)那弓兵不存在。
弓兵瞄了一會那活躍在寨門下的猛虎一般的大漢,手不知為何突然抖了起來,再也瞄不準了。
一名圓臉錦袍肥漢上了寨門,見到那寨門下如瘋虎一般的麻干勇先是一驚,又奇怪的道:“這不是麻兄嗎?年前尚一起吃酒呢,今日來此莫非是小弟得罪了大哥么?”
“去你娘的小弟大哥,某家今日只想殺人,快快打開寨門?!甭楦捎乱蝗瓝粼谡T上,手背也破了幾處,鮮血涌出,染紅了他的手掌。
圓臉肥漢見麻干勇那瘋狂的樣子,以為他得了失心瘋,便吩咐小卒道:“此人乃大明的千戶,殺不得,找?guī)讉€力氣大的用網(wǎng)捕捉住了,餓上幾日再說?!?p> 遼東百姓多漁獵,網(wǎng)也好找,見到寨上放下魚網(wǎng),麻干勇心中一驚,想起張凱用網(wǎng)捉他的舊事來,急忙拍馬逃走了。
“哈哈,這個瘋漢原來是怕上網(wǎng)啊?!北娰\在寨門上鼓噪起來,“一亮網(wǎng)拍子,就抱頭鼠躥了?!?p> 麻干勇殺賊不成,半路上胡亂殺了幾個百姓,瘋勁去了大半,這才安然回營。
從第二日晚間開始,麻干勇夜夜前往都元寨騷擾,不時挑殺幾個外出的小賊。只是山寨上懸著的魚網(wǎng)讓他不敢靠近。
張凱進了京,四處撒錢打點了一圈,方才安心不少。當(dāng)夜又去拜訪了張居正,如今的張居正已經(jīng)不再是過去的張居正了,張府重新修繕過了,四處金壁輝煌,雕梁畫棟,府內(nèi)的吃穿用度更讓張凱想起了馮保。不想這夜那張居正居然推辭不見,張凱暗嘆白送了兩萬兩銀子。
早朝時,他站在人堆里不安的四處張望,心中只想著:“媽媽的,這鳥日子老子再也不想過了,以后老子的命就只歸自己,待回了遼東,老子就起兵,敗也好勝也好,老子再也不給這鳥朝庭當(dāng)狗了。”
早朝時,那些收了禮物銀錢的官場敗類沒有一個站出來給他說好話的,都是偷眼看著張居正的臉色。
散朝前,小太監(jiān)宣講了一紙調(diào)令,張凱被調(diào)進京城負責(zé)神機營的教化,什么三軍教頭之類的沒有品銜的官職讓張凱的心都涼透了。
晚間回家,戶部的幾個官吏進了張凱的府地,要他交出一干手中的產(chǎn)業(yè)。
張凱使了幾式太極手段都推卸了過去,第二日一早,就發(fā)現(xiàn)宅子便被他負責(zé)教化的神機營給圍了,哪里也不讓他去了。
都元寨上下一眾人等都快被麻干勇給逼瘋了,若是殺了他必然招來朝庭大軍,此時正在寨中大廳商議散伙事宜。眾賊覺得危險系數(shù)日益高升,還是回鄉(xiāng)下做田舍漢吧。
金百煥好不容易有了這么點基業(yè),怎么肯散,他回絕了一眾寨友散伙的建議,派出了幾名機靈的善于逃躥的手下去四處打聽這麻千戶究竟是發(fā)的什么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