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樹屋門口的臺階上，肖杰把羽沐往懷里緊了緊，關心道：“冷嗎？”
羽沐搖頭，笑道：“如果這時候有人過來問我們在干什么，怎么說？看月亮？看星星？”
肖杰抬頭望，只看到了潑墨般的天空，哪有什么月亮星星？
“不會有人來的。”
“可你的青梅竹馬和我的青梅竹馬都來了?！?p> “他們不算。”顯然肖杰對所謂的“青梅竹馬”有些醋意。
“我們算？”
“嗯，我們算。”肖杰明白羽沐的意思，笑道，“你還是想知道？”
“禮尚往來嘛。我說了那么多你喜歡聽的，你就不能說點我想聽的？”羽沐點了點肖杰心口的位置，“你這里樂開花了吧？就不能給我點回饋？”
“哦，原來是欲取姑予啊?！毙そ芄首魇洹?p> 羽沐的手指還沒有收回，就勢使勁在肖杰心口戳了兩下，兇狠地說道：“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最看不得你這個表情，以后給我戒了。”
“怎么戒？”肖杰一臉茫然。
“什么怎么戒？”輪到羽沐一頭霧水了。
“戒煙也要叼根棒棒糖或者嚼個口香糖，再不然，隨身帶包小零食。不高興怎么戒？那我真的不高興的時候怎么辦？”
羽沐腦回路被肖杰三兩句話攪成了一團亂麻，他們是在討論什么？肖杰看她一臉懵，挼一下腦袋，笑道：“你在就行了?！?p> “又逗我?！庇疸迨种獯林晾呦?，戳得肖杰“啊呦”叫起來。
“別動這兒，癢。”
不鬧了，兩個人就安安靜靜地靠著。
羽沐認真地問道：“我們什么時候認識的？你小時候認識的我和現(xiàn)在一樣嗎？”
肖杰停頓了幾秒，似乎是在回憶，然后答道：“長高了?！?p> “廢話！我又不是天山童姥?！?p> 肖杰“嗬嗬”笑著，繼續(xù)說道：“你從一出生就在，那個時候我也小，印象不太深了?！?p> 一出生？聽說剛出生的孩子都是皺皺巴巴的。羽沐皺著眉頭，忽然就沒了興致：“我剛出生的時候丑嗎？”
肖杰聽著羽沐偏離了的重點，莫名覺得好笑，繼續(xù)說道：“我開始記事的時候你就是兩三歲的樣子，一點都不丑，像個洋娃娃，總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地叫。一開始走不穩(wěn)，搖搖晃晃的，我總怕你摔了，一聽見你喊‘哥哥’就趕緊跑回來牽著你。后來你走穩(wěn)了，還能自己跑了，我就跟在你后面跑，生怕你跑太快摔跟頭。再后來……”
“再后來怎么樣？”
“再后來，你突然就不見了。”
說到這兒，肖杰神思中多了一絲黯淡。人的一生中，總有些兒時的刺激會伴隨到成年，每每想起來似乎還能感受到那時的心情。
羽沐握了握肖杰的手，問道：“照你現(xiàn)在的脾氣，你應該會大鬧一場吧？小時候脾氣大不大？”
肖杰點點頭：“我把家里東西摔了個遍，除了夠不著的，基本上能變成碎片的都變成碎片了。我媽跟我說，有壞人要把你帶走，所以干媽帶你藏起來了。等壞人走了，你們還會回來?！?p> “壞人？”羽沐不解。
“我也不清楚，長大以后又問過，我媽跟我裝傻，說不記得和我說過什么了。”肖杰喟嘆，“碰上這么個媽。”
“后來呢？”
“后來過了好幾年，干媽自己回來了。我跟她要妹妹，她說弄丟了。”
“好幾年了你還記得？”
“捧在手心里的寶貝說丟就丟了，怎么可能不記得？而且那時候大人都從來不帶我們出門，家里只有我和你互相作伴，唯一的?！?p> 這話有點肉麻，但是聽在耳朵里還挺舒服的。
“妹妹？”羽沐忽然反應過來，“你當我是妹妹？”
肖杰氣笑了：“那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別的心思？我再早熟也不能那么熟吧？”
羽沐追問：“現(xiàn)在呢？”
“還是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我對你是不是因為小時候？”肖杰手指朝羽沐腦門上點了點，“接近你是，喜歡你不是?！?p> 這個回答雖然簡單，但讓羽沐心里沒有添上半分的糾結。于是繼續(xù)問道：“我媽回來的時候時候你幾歲？”
肖杰回憶著：“小學快畢業(yè)了。那時候也開始叛逆了，又鬧了一場更大的，差點把房子都給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那些大人心虛，居然誰都沒怪我。那我也沒消氣，大概有兩三年沒有理過他們，連‘干媽’我都不叫了。外人看起來他們好像是在放養(yǎng)我，其實根本是管不了我?！?p> 羽沐聽得出肖杰講這些的時候是帶著怨氣的，忙伸手幫他順了順氣：“氣性這么大？”
“后來叛逆期過了，就想旁敲側擊地打聽他們大人的事，試著找找線索看能不能找到你?？上疫€是太沒用了?！?p> 羽沐安慰道：“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全須全尾。”
肖杰遺憾地說道：“我本來以為我會牽著你的手陪你長大，可再見面的時候，你已經長大了，我都來不及牽了。想到你甚至會被別人牽走，我又開始埋怨梵兒，干脆再也不叫干媽了，只叫她名字?！?p> 羽沐把手塞進肖杰掌心，安慰道：“以后都給你牽。”
“好?！毙そ芪站o手中的柔荑，“手感不一樣了?！?p> “嗯？”
“小時候牽著的小手就像一團棉花糖，生怕力氣大了就捏壞了。”
“現(xiàn)在不用怕捏壞?！?p> 肖杰一臉壞笑：“嗯，不怕，壞就壞了，丟不了就行。”
羽沐撇嘴，把手抽了出來：“那不給牽了。”
肖杰不給她機會，忙又拉住，十指相扣?！拔疫@么不容易，高抬貴手吧?！?p> 這句話說得情深意切，說得羽沐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夜風簌簌，前面喧囂的聲音漸漸淡了。
肖杰有些不舍地問道：“送你回去？”
回去？羽沐有點不想離開包裹著自己的溫暖，小任性脫口而出：“不想回去?！?p> 肖杰淡然一笑：“和小時候一樣黏人。”
“嫌棄我??？那我還是走吧。”
羽沐沒能掙脫，反被牢牢固定在某人懷里。
“黏得好，黏得妙，黏得呱呱叫！”
羽沐心道：原來我也會黏人嗎？我也有人可黏了嗎？
————
樹屋內。
書桌上的玫瑰還孤零零地躺著。
“還學嗎？”
“學?。 ?p> 羽沐的“求學若渴”倒是讓肖杰有些頭疼，但也只能無奈道：“那我慢慢教吧。”
兩個人的教學方式只能用“亦步亦趨”來形容了，肖杰折一步，羽沐有樣學樣地折一步，最后倒也成型了，只不過看起來好像丑了一點。
“記住了嗎？”
“沒有?！庇疸蹇吹叫そ苎鄣椎膽蛑o，撅嘴說道，“這也太復雜了，正常人誰能記得?。俊?p> “那就不學了?！毙そ苓呎f邊習慣性地把手里的玫瑰摳翹了一個角。
這些摳翹了的角是羽沐唯一有點印象的東西了，她好奇地問道：“你為什么要摳一下？”
“什么？”
羽沐拉開抽屜，隨手拿了兩個遞過去：“每個都有。”
肖杰驚喜道：“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其實我在看到書簽前先發(fā)現(xiàn)的這些折紙，感覺上面一定有標記，就一個一個翻了一遍?！?p> “也沒有全都忘了啊，還記得我的專屬標記?！?p> 腦中好像響起一個久遠的聲音：“梵梵要記住，哥哥的標記只有一個角?！?p> 可是只有聲音，沒有畫面。
“小時候，你是不是叫我梵梵？”
“嗯？這個也記得？”
“很模糊。”
“別想了，費腦子。”
“就是有點遺憾?！?p> “遺憾什么？”
“你小時候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小哥哥，可惜你的梵梵不記得。”
肖杰眉毛一挑：“漂亮？”
“不是漂亮。”羽沐眨眨眼，“是很漂亮。”
肖杰由得她胡鬧，并不掰扯，側耳聽了一下，道：“前面安靜了，應該是都走了?！?p> 羽沐略顯失落地站起身來：“我們也走吧?！比缓蟀褦[在桌上的毛球……哦，不，是小老鼠揣進兜里，把印有兩人照片的書簽塞進另一邊的兜里。
肖杰笑道：“什么都不給我留啊？”
“把人留給你要不要？”
“要！”
“走啦！”
故意挑釁的人反而不好意思了。肖杰只好乖乖跟在羽沐身后偷笑。
剛剛還人聲鼎沸的前廳就這樣歸于寧靜了，仿佛剛才的蜩沸只是莊周的夢中蝶。
“你爸媽睡了嗎？”羽沐的手在肖杰掌中包裹著，身體緊貼著肖杰，低聲細語問道。
“我估計家里的阿姨都睡了。我爸媽向來都是讓阿姨第二天再收拾，人一走就都去睡了?！?p> 兩人躡手躡腳從家里出來，轉身上車。
“沒喝酒吧？”
“當然沒有?！?p> 肖杰拉上安全帶才突然想起來：“小巴和小轍的行李也在車上呢?！?p> “這么晚了，小巴會不會睡了？”
“不會，他應該也是剛走沒多久。”
肖杰電話撥過去：“哪兒呢？”
“給你送過去?！?p> “現(xiàn)在?！?p> “少廢話，等著?！?p> 羽沐看著他掛掉電話，問道：“他又說什么了？”
“說我剛才晃一圈就失蹤了，他想要行李都找不到人?！?p> 羽沐疑惑：“找你為什么不打電話？”
“我關機了。”
“……”是怕被打擾嗎？
肖杰發(fā)動了車，補充道：“他不是想要自己行李，是想要小轍行李?！?p> 羽沐無語：“都在一起了，還用找借口見面嗎？”
“你說得對，一會兒你可以點撥他一下?！?p> “我才懶得管他?！?p> “嗯，管我就行了，越黏越好。”
羽沐假裝生氣地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轉過頭去看車窗外急速后退的夜景。車窗上最清楚的是映照的肖杰側顏，看著抿嘴淺笑的肖杰，她也偷偷地笑了。
黏著一個人的感覺好像有點甜。不，是非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