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已亮了夜幕,白日里的喧囂雜塵在觥籌交錯中蕩盡,只剩酒門內(nèi)的放浪形骸與酒門外的醒醉朦朧。
這是一座不夜城,像一座那紅袖笙歌的快活城。然這一派夜的繁華,仍擋不住空無一人的公寓中靜謐的彌漫。
只見一只云石色小蘇牧靜靜臥在大大的唱機腳邊,似乎在聽莫文蔚的聲音在《愛》中的寂寞,也許這才是夜的聲音。
不遠(yuǎn)處寬寬的窗臺上坐著一個女人,長長的黑色睡裙連她的腳都掩住了,卻掩不住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紫色的絲質(zhì)披肩半掛在肩上,映著她雪白的臉頰。她睫毛長而微翹,低垂著指向手里的書。
她壓低聲音念著:“她會了解,音樂不在音域的上下,在于如何將潺潺的心之潮聲重現(xiàn)在別人的生命的涓流里?!?p> 此時,唱機正緩緩淌過“因為我會想起你,我害怕面對自己,我的意志總被寂寞吞食……”她不經(jīng)意望過唱機,嘴邊喃喃道:“這歌者的聲音說的便是你吧?”
下意識想起歐陽,想起那日他波瀾不驚地看著她說道“好久不見”,想起他整晚的笑——沒有了當(dāng)年的張揚豪放,反多了幾分淡定從容。
想起自己自見他后這一周的思緒混亂,司南合上了書,放到一邊。書的封面是簡簡單單的墨綠色,赫然印著“你還沒有愛過”和“張曉風(fēng)”這幾個字。
“小牧,上來。”她向唱機邊上養(yǎng)神的狗狗喚道。
小牧聽話地跳到她旁邊,她輕輕攬著它,像攬著一個柔嫩的嬰兒。
“小牧,歐陽回來了。三年了,我還是很愛他,怎么辦?他眼里還是只有羽沐,怎么辦?司南,你真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嗎?可這棵樹一點都不稀罕啊?!?p> 嘴角苦笑泛濫,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這么孤單,這么多心情,連唯一的羽沐都不能說。
手機響起:肖少。
“干嘛?”司南的聲音淡然悠遠(yuǎn)。
“關(guān)心一下你們最近的生活?!?p> “關(guān)心一下羽沐吧?你這樣有意思嗎?”
“沒意思?!?p> “真不打算回來了?”
“等他們有個結(jié)果再說。”
“誰?季凡和羽沐?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就一點都不想爭嗎?”
“我想??墒?,如果羽沐的‘他’一直不出現(xiàn),誰也沒辦法代替‘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他’必須出現(xiàn)。要么她死心,要么我死心。”
“這是你知道‘他’是季凡的情況下才能做出的決定。如果誰也不知道‘他’是誰呢?‘他’一直都不會出現(xiàn)呢?你還會做個縮頭烏龜嗎?”
“這不是知道嗎?具體問題具體分析?!?p> “高中知識學(xué)得不錯。”
“他們到底怎么樣?”
“不怎么樣。我跟羽沐說我喜歡季凡,想追他來著?!?p> “你添什么亂???”
“我就給你添亂。你當(dāng)初拿我當(dāng)擋箭牌,就為了能一直陪在羽沐身邊。怎么?我心里有怨言不行?”
“行行行。我也是服氣了。你又不喜歡我,哪來的怨言?”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
“……”
“我當(dāng)然喜歡,像喜歡一只小狗一樣的喜歡?!?p> “呵呵噠。我在國外也待夠了,飯是真的難以下咽。趕緊讓他們塵埃落定,我好回去?!?p> “你現(xiàn)在也能回來?!?p> “看著心里難受?!?p> “塵埃落定就不難受了?”
“那不一樣。那就徹底死心了,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想法了?!?p> “要是塵埃不落定呢?飛走了呢?”
“這種可能性,就是讓我咸魚翻身的節(jié)奏啊。借你吉言啊姐姐。”
“客氣客氣?!?p> 忽然響起開門的聲音,小牧飛速地跑出了司南的房間。
“小轍回來了吧?就這樣吧,我掛了。改天我順?biāo)苽€舟,讓他們加快點速度。到現(xiàn)在,這倆人還不知道小時候的小伙伴就是對方呢?!?p> “我謝謝你了!”肖杰咬牙切齒的掛掉了電話。
司南無奈地?fù)u搖頭,從窗臺上下來,走到客廳。
小轍換上拖鞋,看著站在吧臺邊上的司南,疑問道:“今天怎么這么早?”
“沒什么可加班的東西,也沒人陪我?!彼灸系沽吮?,遞給小轍。
小轍搖搖頭,道:“我要橙汁?!?p> “橙汁沒了,明天買點鮮橙?!?p> 小轍聽到這個,接過杯子喝了兩口。
“你沒找羽沐姐?”
司南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道:“她應(yīng)該和歐陽在一起吧?”
小轍感覺自己帶出了一個不好的話題,有些懊惱,忙扯開話題道:“怎么不去店里幫幫我的忙?有些客人我還是不太會招呼。”
司南伸手拍拍她的頭,道:“你總要慢慢習(xí)慣的,我不可能一直都幫你分擔(dān)這些。最近歐陽沒去店里找你?”
小轍還以為自己成功地帶離了話題,沒想到司南自己又轉(zhuǎn)回到歐陽,她只能順著她的話題答道:“沒有,不過明天他要過去。”
“明天?有特別的事嗎?”
“他說怕進(jìn)貨的事情我忙不過來?!?p> “哦?!?p> “司南姐?!毙∞H猶豫著,想要問些什么,又怕自己說錯話。
司南看著她局促的樣子,覺得好笑,問道:“怎么了?”
小轍咬著嘴唇想了一下,還是很猶豫地說道:“我想問你個問題,你不要生氣啊。”
“說吧?!彼灸闲睦锵耄€不是問歐陽?
“你和歐陽哥真的沒事了嗎?你們還有沒有可能復(fù)合?”小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司南,同時又有點期待地等著她的回答。
司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你喜歡他?”
“當(dāng)然不是!”小轍慌張地解釋道,“我只是想知道,以后免得說錯話?!?p> “我知道,逗你的?!彼灸蠌澭鹦∧?,“我們沒事了,也不會復(fù)合的。”
司南笑了,彎彎的睫毛下,清亮的眼睛看不出真實的想法。
“那肖杰哥呢?”
小轍話剛出口就后悔了,怎么又帶出不該提及的事呢?
“你覺得我應(yīng)該和肖杰在一起?”司南撫著小牧,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我只是覺得肖杰哥對你很好。”
“他對羽沐不好?”
“也很好,但是,羽沐姐他們只是朋友啊。你們兩個在一起過,是不一樣的?!?p> 司南突然間很想把小轍關(guān)進(jìn)房間睡覺,又拿出威脅的語氣道:“問題小姐,凡事不要問那么清楚。再不去洗澡,信不信我掐死小牧?”
邊說著,晃了晃手里的小牧,小牧配合著“哼哼”了兩下,嚇得小轍大驚失色,連忙跑著去洗澡了。
司南笑著看她笨拙地忙著,心里卻想著歐陽,想要明天去看看他。
司南一大早一改平日里女人的裝扮,翻出好久沒穿過的牛仔褲和運動T恤套上,把頭發(fā)歪著編了個麻花。許久不穿平底鞋和這么輕便的衣服,她有些不習(xí)慣,但卻覺得很舒服,甚至覺得回到了大學(xué)時代。
“鄭羽沐!”司南費力地把羽沐的頭從被子里扒出來,道,“今天貨到了,我都起來了,你這個老板還在睡懶覺?!?p> 羽沐瞇著眼睛看了司南一眼,立馬眼睛睜得比小牧的鼻子還要大。
“我不是穿越了吧?我現(xiàn)在回到大學(xué)時代了?不會啊,我確定自己是在現(xiàn)在的公寓里。你干嗎?”
司南從床上下來,道:“我喜歡穿成這樣,不行???”
“行,不過,你這樣子和大學(xué)的時候還真沒什么兩樣。怎么不變老呢?”
“我才二十多,變什么老?”
“心態(tài)真好!”
羽沐驚訝完了,又躺了下去,把頭埋在被子里,繼續(xù)道:“反正有歐陽幫忙,而且有工人,沒必要興師動眾吧?又不是第一次來貨?!?p> “你真的不去?”
“昨晚上去給我媽收拾房子到兩點,哀家需要補覺?!?p> “誰讓你挑晚上去的?明明自己白天很閑。”
“救命啊——你們快去吧,我不去不去。先跟你報備啊,歐陽也在,我告訴你了,別到時候又抱怨我不提前說。”
“知道了。我害怕看見他嗎?”
司南朝羽沐屁股上打了一下,給她關(guān)上門便拉著小轍下樓了。
羽沐在被窩里小聲道:“你不害怕看見他,你巴不得看見他?!?p> 小轍雖然很疑惑司南這一身現(xiàn)代灰姑娘的打扮,但基于昨晚的“恐嚇”,她還是不敢再問那么多問題了。
司南沒有理會她眼里的詫異,驅(qū)車帶她來到“琴鶴”。
兩個人收拾了一會兒,一直到送貨工人來也沒幾個客人。歐陽也一直沒來,直到送貨工人上車要走,他的車才緩緩?fù)T诹恕扒羸Q”門口。
“時間觀念太差了吧?”司南忍不住調(diào)侃道。
“沒事,反正沒什么要幫忙的。坐下來喝點東西吧。”小轍連忙說道。
歐陽有點意外地看著司南,沒有說話。
司南看向小轍道:“早飯還沒吃,我相信他也沒吃,給我們弄點吃的吧。給我杯牛奶?!?p> 小轍“嗯”了一下,便回頭忙去了。
兩個人坐下來,歐陽才開口說話道:“怎么這副打扮?”
“有問題嗎?我大學(xué)時大部分時間都是這副打扮,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學(xué)時是這樣沒錯,別告訴我你這三年一點沒變。我記得上次見你不是這種感覺。”
“哦?”司南假裝認(rèn)真地看著他,“那上次是什么感覺?”
“成熟了?!?p> “還有呢?”
……
司南不再看他,道:“你認(rèn)為所有人都會變,只有你自己不會變。我今天讓你看到這樣的我是想讓你知道,你沒有變,我也沒有變。你還是那個愛羽沐的歐陽,我還是那個愛歐陽的司南?!?p> 歐陽將手搭在司南肩上道:“我知道這幾年你在努力忘記這份感情,可是,如果你心里根本就不想忘記,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你要知道,我不是你的幸福。”
司南抬頭盯著他的眼睛,道:“那羽沐是你的幸福嗎?你認(rèn)為自己的感情永遠(yuǎn)不會變,卻又要求我去改變?nèi)シ艞墸皇呛苊軉??如果我可以選擇別人,你為什么不能選擇我?羽沐心里那個人的份量比你心里的她我心里的你一點都不輕,你又值得嗎?”
歐陽拿開手,道:“她那種感情的寄托不現(xiàn)實,小時候的眷戀怎么能當(dāng)真呢?只要對方不出現(xiàn),她總會忘記的?!?p> “如果對方出現(xiàn)了呢?”司南逼問道。
歐陽看著她,季凡的臉閃過大腦。
“你知道什么?”
“你又知道什么?看你的反應(yīng),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回答我。”
司南慘然一笑,道:“真是不巧啊,如果你真的知道了,那么,你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歐陽正要說話,她搶先一步繼續(xù)說道:“不要問我為什么知道。以前我會瞞著羽沐,因為這是你想要的。但是,以后不會了,因為我還要顧忌羽沐想要什么。”
“他不適合她。”
“你適合?”
“我會努力適合。”
“歐陽,即便你努力去適合羽沐,羽沐也不會適合你。適合你的只有我。”
歐陽看著這個倔強如當(dāng)年的女人,甚至還是個女孩,心里軟軟地被觸動著。如果他沒有遇見過羽沐,就這樣愛著她,也許對大家都是好的吧?
可是,來不及回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