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胡三說起三國演義,胡三一斜眼:“某如何知曉,不過旅帥每每提起的故事都比說書的說得好,他就是不肯講全了!”
白波完全沒有因為張左耀的話而認(rèn)真對待,不就是個瑤丁嗎?聽了胡三的話,他也贊同的點點頭。還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張左耀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急忙快步追了上去。
事情說起來很簡單,死的人叫吳七,也不知是大名還是排行老七,南浦北山人,什么都好,干活也踏實,就是話多些,沒事找這個說說,找那個說說,結(jié)果,說著說著,愣是忘記了沒套上穩(wěn)繩他對著斷崖走了下去。
“嗚!……你個沒用的人啊……你叫奴和大郎怎么活下去??!”
還沒到棧道口,張左耀便聽到了凄厲的哭喊隨著青石山的回風(fēng)傳來,映得山谷滿是悲涼。不用想,自然是吳七的家人。張左耀一個頭兩個大,還只得硬著頭皮望上走。從白波哪里得知經(jīng)過以后,張左耀就沒在言語什么。
“旅帥來了。旅帥來了!”修棧道的瑤丁站滿了棧道口并不寬的小平地。見張左耀來了,紛紛議論,而人群很直接的讓出了一條通道。
張左耀腳下不停,抬眼望向人群中間。首先見到的是便是一雙粗布黑鞋,破舊沾滿了泥土和鮮血。而擋住了尸體的是一個癱坐在地上的女子。
一直等走近前,張左耀才發(fā)現(xiàn)尸體被粗布蓋住,不過從伸出來皮開肉綻的手以及粗布的輪廓看,應(yīng)該是面目全非了,他是沒有勇氣去揭開粗布的。
死了的沒辦法,不過活著的卻必須料理:“大嫂!節(jié)哀吧!”
說來奇怪,當(dāng)聽到張左耀來了以后,吳家媳婦反而沒有剛才的哭喊,她只雙手死死的拽著吳七的衣角,身子不停的抽泣;其實這事情一點都不奇怪,瑤丁死了,就算是征瑤人的錯,你也沒處伸冤,何況吳七的死是自己的失誤。吳家媳婦不敢哭喊,那是怕張左耀追究吳七的死給修棧道帶來的麻煩。為了把吳七的尸首從崖底拉上來通知吳家人來,百號人已經(jīng)停下了手里的活。這當(dāng)官的要為這個發(fā)火,連累了大家不說,自己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吳七留下的孩子可怎么辦?
“大嫂,你放心,吳七為南浦而死,南浦有責(zé)任料理他的后事!”張左耀話一出口,明顯感覺到周圍許多的嘆息聲,仿佛大家都為這家人松了口氣的感覺。
張左耀沒有在意,他說的是實話,這事情不能虧良心,否則講來后悔的是自己:“吳七的孩子,南浦幫你養(yǎng),直到他十五束發(fā)成人!”
吳家媳婦明顯身子一顫,吳七撇下自己一個人走了,她的兒子就是她的全部:“旅帥!”
“怎么?還有什么要求,你就開口!”張左耀話雖這么說,卻也怕婦人真提出什么苛刻的條件來,不是他不原意承擔(dān)責(zé)任,而是如果確實辦不到,那就麻煩了。
“旅帥!大恩大德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您??!嗚……他走了……奴……!”沒有什么條件,吳家媳婦磕頭如搗蒜,嚎啕而哭,后面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張左耀正不知所措,這就夠了?一條人命,正要去扶人。
“旅帥大恩!”一個北山的瑤丁咚的跪了下去!
“旅帥大恩!”
“旅帥大恩!”
“這……這是干什么?”在張左耀面前的,是如同波浪一般的人潮,一塊一塊的跪倒在他面前伏地不起。
“大家快起,大家快起!”張左耀就這么扶扶這個扶扶哪個,可是誰也不肯起身。只留下旅帥大恩的感激之情還在空氣中飄蕩。
時至下午,張左耀才和白波、胡三全都緊鎖著眉頭回到軍營之中。張左耀之所以困惑,他是實在不理解,到底是承受過多重的壓迫,百姓才會顯得如此畏懼官家,到底是多少橫征暴斂才會讓南浦的莊戶對于自己小小的補償如此感恩戴德!他不由的感慨:這亂世民盡然如此難做啊!
張左耀暗自沉思,卻不見白波和胡三都沒有離去的意思,半響,胡三打破沉默:“旅帥!”
“嗯?”
“旅帥,錢可不能這么花??!”本來錢財一直是胡三保管,對于此次的賠償他不是不想給,而是覺得給的太多了:“旅帥倒是大手大腳的就給了,喪葬生活一賠賠了十幾兩出去,我這里拿不出可怎么辦?”
“一兩都沒了?”張左耀瞪著眼問。
“那倒不是,不過現(xiàn)在棧道才修了一半,今后保不定出點什么事,都這么賠,特旅賠不起?。 焙忉?。
那邊白波也接了口:“對啊,旅帥,一般這樣的,不治其罪已經(jīng)開恩了,如果覺得可憐,那就給個幾百文安葬也就是了,沒有旅帥這種賠法!”
“放屁!”一聽這話,張左耀發(fā)火了:“這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區(qū)別。修棧道說是為了南浦,但實際根本還是為了咱們特旅!人家命搭了上去,留下孤兒寡母,如果吝惜幾個錢,你我將來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誰都是這么干的?。 焙椭^嘟囔,卻讓張左耀聽見了!
“誰都這么干?”更來氣,但想想,張左耀又覺得發(fā)火也無濟于事,只好半響不語,平靜自己的心緒:“那我問你們,這世道,有人殺人放火做山賊,過得逍遙快活著呢!你們怎么不去?還有人偷雞摸狗度日,你們怎么不去?別人這么干,你們?yōu)槭裁床贿@么干?”
“這能一樣嗎?”白波覺得張左耀有些說過了,也跟著胡三反駁。
“為什么不一樣?”張左耀反問:“就因為強盜拿著刀子直接把人殺了就是錯;而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就無所謂嗎?做人不是這樣的,人說但求問心無愧,并不是說別人怎么做了我就怎么做便能無愧,而是說不能違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則,你不是別人,不能拿別人的做事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無愧于心?!?p> “旅帥,吾等錯了!”
“不,我從你們的眼里可以看到,你們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張左耀發(fā)現(xiàn)自己越說越遠(yuǎn),只能嘆了口氣:“哎,算了,也不能全怪你們,但此事就這么辦,以后再有,也要這么辦,你們要記住,所謂無愧,是無愧于人,心則安;如果不能判斷是不是做得夠好,那就盡力去做到更好!盡力而為之也是一種無愧!下去有空可以想想這之間的差別!”
“是!”
白波和胡三下去了,而之所以說這么多給白波他們聽,其實是張左耀自己覺得有愧,一直本就比較感性的他不過因為這個世界的冷酷而掩飾了他的那份傻氣的善良,此刻與其說是他感動了哪些莊戶,不如說是哪些樸實的人換起了他久違的感動;他從沒想過,有那么一天會有一群百姓淚眼婆娑的跪倒在自己面前;那句‘旅帥大恩’久久的徘徊在他的腦子里,不停的響,從青石山響到了營房的屋梁上。
“報告!”衛(wèi)兵的有些稚氣聲音響起,這小伙子說起來也是老熟人了,便是張左耀和楚夜出門尋楚雨之前楚夜大伯安排監(jiān)視劉黑頭家的‘三兒’,募兵頭日,楚夜回南村的時候,把這幾個年滿十八剛剛夠募兵條件的都給帶了來。
“什么事!”
“旅帥,有人求見,報之為縣城等地各地商客,說是找旅帥有事相商!”
“嗯?”張左耀不知道,除了南浦的幾個商家,自己好像不認(rèn)識別的什么商人:“讓他們進來吧!”
不一會,四五個細(xì)綢寬衣的陌生人走進了張左耀的營房,這一看,還真沒錯,一個都不認(rèn)識。
“見過張旅帥!冒昧打攪了!”幾人之中,一個帶著胡人氈帽的中年人略靠前來問了好!
“客氣了,不知幾位是?”
“吾等皆是縣城的商販,有事相商,已在小竹樓擺下筵席,想請旅帥移步一敘,冒昧之處,還望見諒!”
商人就是商人,都請客吃飯了,明明就是有事相求,有事相商一字之差到便得主動了。他們越是這樣,張左耀越怕這飯難吃。
“額……最近有些忙,吃飯我看就就不必了,幾位有何事,不如就此講來,如果能幫,張某必然不會推脫,不過你們也要明白,張某一個小小旅帥,如果強求,怕是要讓你們敗興而歸的!”打馬虎眼,張左耀曾經(jīng)不屑為之結(jié)果處處不撈好,但這不代表他不回。
幾個商客互相看了看,看來還是那個氈帽商人是做主的人:“在下何順財在青石縣經(jīng)營著一家小酒樓,聽說青石棧道要重開,說實話,原本祖上就是南浦人,不過后來生意做不下去了,這才搬到了縣城,落葉歸根落葉歸根?。 ?p> “這是好事,該恭喜何掌柜衣錦還鄉(xiāng)不是!”張左耀笑了,笑得很開心。見多了生意人的他明白,這是商客們想要盤些生意在南浦,可能害怕南浦軍鎮(zhèn)的軍管,想來探探路,或者說賄賂自己。雖然還不知道他們打算如何入駐南浦商業(yè),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南浦的商機很好??偹銢]有白費心思去修葺棧道。剛才白波和胡三不是還為錢犯愁,這下可好,無論多少,就要見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