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二十幾個穿著粗布衣,拿著橫刀刀的精壯漢子紛紛回頭看著立馬橫刀的楊都尉兩人,后院側(cè)屋也鉆出十來個人,而此際,正屋的兩個親衛(wèi)也背起董光成走出正屋,匆忙的朝著后院的后門跑去。
“都去吧!保護好二郎!”楊都尉一揚左手,指向后門的方向。越過后院的隔墻,依稀傳來了喊殺聲和刀劍拼斗的脆響,門開了,老都尉重重的呼了口氣,然后閉上了眼就這么等待著。
能在這樣的境地還追隨在董光成左右的,無疑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不光是董光成自己的,也包括楊都尉這樣的東川將領(lǐng)的心腹。
一轉(zhuǎn)眼,三十來人,盡然只有不到十個追著董光成的方向而去。剩下的人都退回了正屋門前的臺階上,默不作聲站到了楊都尉身前,看來這個將領(lǐng)本身就不簡單。
“哐啷!”后院薄薄的木板門飛濺成了木屑,當先沖進來一人,手里拎著帶血的刀子,臉上露出猙獰的微笑,不是別人,正是哪個對張左耀十分客氣的營官任白銅。而他身后一涌而入的便是早先集結(jié)在臨街的義寧軍。
不過,當看到正屋前立著的楊校尉時,任白銅先是一愣,然后他放緩了前沖的腳步,兩眼殺氣頓減,就這么帶著些許失望的望著楊都尉,并且抬手阻止了就要砍殺過去的手下,也包括張左耀和他手下的一伙人。
“序中兄,又見面了,不過卻不想是在這樣的情景下?!蓖煌坏?,任白銅橫刀刀尖點地,有些傷感的對著楊校尉說話來。
而那頭,楊校尉一聽任白銅的聲音,猛地睜開了眼,確認沒錯以后,先是頓了頓神,似乎回憶什么,隨后盡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任兄,確實想不到啊,確實想不到!”
“好!好!好!”放聲大叫三聲好字,楊序中頗為欣慰的對任白銅說道:“任兄,也算老天不薄,死在你這樣的戰(zhàn)將手上,確實比老七哥死在無名小卒刀下?!?p> “序中兄,董璋已死,為了一個死人,值當嗎?”任白銅提到董璋,張左耀估計這是要勸降。
不過,張左耀也還是很迷糊,非常非常迷糊,這算什么,老相好?他也聽出楊序中話中的必死之心,在這樣的境地,有這樣的覺悟也可以理解。不過說起董璋,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為什么他死去了這么久,還有這么多人愿意追隨其左右?甚至為了他留下的爛攤子去死!
七叔的事情因為正好是那天的城門守將,張左耀也知道一二,楊都尉還有眼前這一溜的精壯漢子也是如此。不由的,張左耀再一次回憶史書里,那寥寥幾頁文字。
董璋,籍貫不詳,大唐末年,董璋才幾歲,只為汴州富豪李讓家里一個豬狗不如的奴隸,而后他像一個貨物一樣被送給了時任宣武節(jié)度使的朱全忠。
大約也是在此時,董璋受知于朱全忠,長大后,頗有勇力,自然便在朱全忠軍中作戰(zhàn),以功升遷為列校。后梁龍德年間,昭義節(jié)度李繼韜以潞州降于朱全忠,但大將裴約不服,據(jù)澤州叛亂。
董璋也是在這個時候有了機會,被責令率兵平叛,克澤州,因功授澤州刺史,成為一方大員。同一年,后唐滅后梁。
董璋審時度勢,降了后唐,而唐王李存勖因其勇名,優(yōu)以待之。同光三年的夏天,命董璋為邠州留后、行營右?guī)R步都虞侯,隨從宰相郭崇韜大舉伐前蜀,凡有軍機,皆與參決。
有了展示才華的舞臺,董璋在平蜀過程中立下大功,最后被封劍南東川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天成初年,加檢校太傅,二年,加同平章事。昔日的低賤家奴,蛻變成了手握重兵,叱詫風云的大人物。
“當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想著想著,張左耀有些感慨,當年陳勝吳廣的豪言壯語脫口而出,卻沒發(fā)現(xiàn)眼前的局面相當平靜,大家都還在等著任白銅的命令,他這么一句話說得突突的,大家紛紛轉(zhuǎn)眼過來。
楊序中也聽到了,轉(zhuǎn)眼過去,卻是一個穿著布衣的小兵頭:“好一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錯,古人誠不欺我,董帥就證明布衣成就將相也未必不可!”
“可是,董家大郎董光業(yè)成了宮苑使以后呢?”任白銅打斷了楊序中的感慨,似乎要就此入題,說服楊序中:“拉攏朝臣,胡亂吹噓他老子,董璋也逐漸驕橫起來,哪里還有當初禮賢下士的模樣?”
“這還不算,唐王要的不過是錢,他卻不肯給,說什么地狹民貧,不過為了自家口袋而已!結(jié)果朝廷發(fā)兵來犯兩川,如果不是西川出兵相援,他能囂張到幾時?”
“哎!”似乎任白銅說到了痛處,楊序中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好嘛,打退了朝廷的兵馬,董璋為什么不原意息事寧人,孟都使勸解一二,他董璋卻認為吾等西川背盟,說開戰(zhàn)就開戰(zhàn),唇亡齒寒的道理他不懂?說白了,他董璋就是一個狂妄,自私,不顧大局之人!”
“住口!”一直聽任白銅說,楊序中都聽著,直到任白銅對董璋叫罵出口:“縱有千般不是,他也是我家將軍!任白銅一點不介意楊序中的怒氣,搖搖他的大胡子:“好,人都死了,不說也罷!這之間的你爭我斗也不談!就說說你我!憑什么要你陪他死?當初兩川合力對抗朝廷,還是在這遂州,汝同某二人舉刀共同殺敵,何等暢快?現(xiàn)下卻要你我兩人殺個你死我活?某想不通,”
“再有,也算命中注定,四月,你們打過西川來,董都使雖敗于漢州彌牟鎮(zhèn),但也留下了性命,只是奔回東川被陵州刺史王暉率眾襲殺,傳首西川。你東川軍士的殺主之仇并不在吾等吧?”
顯然,不管是真的為了交情還是為了別的什么目的,張左耀明白任白銅是鐵了心要招安面前這個提著長柄陌刀的敵將。而從對方的表情看,一面拉交情,一面撇清責任,任白銅的話是打動了楊序中的。
“咦?”突然,站得比較靠前的張左耀突然發(fā)現(xiàn)敵將身后的正屋里有一個相當熟悉的的身影,正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端坐在正屋中央,他頓時失去了繼續(xù)聽兩個將領(lǐng)繼續(xù)嘮叨過去的耐性。
他決定加把勁,幫上一把,無論是打個你死我活也好,受降了也好,這邊的事情要盡快解決。
“還有,你口口聲聲忠君愛國,誓死如何如何!但是看看你面前的這些手下,一會他們就會變成冰冷的尸首,你憑什么拿別人的性命表現(xiàn)你的忠心?”環(huán)視一下,安排從各個院落沖殺進來的隊伍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來到了后院不大的小院里,張左耀厲聲沖著楊序中喊了起來!
“豎子小兒,這哪有你說話的份?”楊序中聽這無理的小兵都來教訓自己,有些荒唐的感覺。
“你!”也許太唐突了,連任白銅都被嚇了一跳,想想又覺得不對,貌似沒有說什么忠君愛國啊,他那里知道,張左耀說的那叫戲文。
張左耀也知道自己說急了,打擊面廣了些,不過也糾正不了,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你可以拿別人的性命當兒戲,我說兩句都不可以,怪不得東川軍會完蛋!”
“哈哈,好!”楊序中似乎怒極反笑,一揚手上的陌刀,直指張左耀的鼻頭:“那你到說說看,這些手下個個都是我一手提拔,栽培起來,他們追隨我到今天,我什么時候脅迫過他們,如果我拿他們的性命當兒戲,問問他們是否能活到今天!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哼,老子要把你剁成肉醬?!?p> “他們是你提拔的部將,為你而戰(zhàn)這沒錯,可是作為將領(lǐng),你應(yīng)該帶領(lǐng)他們在戰(zhàn)場上拼殺,跑來這里躲藏算什么?既然現(xiàn)在大勢已去,你卻要他們?yōu)榱耸湃サ拇髣菅吃幔y道這是為了他們好?你問過他們沒有”
“大人!我們不后悔!”
“我們自愿的!”
“別廢話……!”
還別說,張左耀要的就是這樣,楊序中的手下果然個個表現(xiàn)得堅決無比,可惜,他們越是這樣,也叫一心求死的楊序中更為難,更心痛。
“都閉嘴!”張左耀惡狠狠的沖著滿臉憤怒的楊序中部將叫喊:“你們不怕死,你們倒是成全了人家楊大人,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的命是你們的嗎?”
“去你媽的,吾等的命不是吾等的是何人的?”眾人大多一楞神,隨后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一個兵丁傻傻的反問。
“錯了,你的命不光是你的。你還有你的父母,沒命了你做鬼去進孝道嗎?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應(yīng)該也有妻兒了吧,你沒命了,他們靠什么活著?靠你們的靈位嗎?”張左耀直白的把死神掛在嘴邊,用親情脅迫忠義,實在不地道。
“哎,他說得不錯”這是個淺顯的道理,不過軍人,活在亂世的軍人甚少提及而已,楊序中怎么可能不明白:“爾等……爾等都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