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陽光穿不透萬州濃濃的霧色,看起來昏沉沉的,粱城里外死一般的沉寂,昨天持續(xù)了一天的攻城,殺了個天昏地暗,城下蜀軍寧江軍的尸首疊疊重重的躺了一地,這些尸首血已流干,比起夏日會散發(fā)的尸臭,夜里凝凍氣溫加上早晨的寒露使得尸首烏青的臉結(jié)上了一層冰霜,看起來恐怖而猙獰。
“開始吧!”重新坐到土臺上,趙廷隱重復著那句令人發(fā)顫的命令。昨天,就是這么一句話,二千蜀軍精銳,兩千民夫倒在了粱城腳下。
依舊令旗飛舞,旌旗攢動。大軍輪換出九個新的步軍方陣,緩緩而行靠近城墻,損壞的投石車被修復重新推到攻擊位置,而粱城上頓時喧嘩起來,士兵的跑動軍官的呵斥遠遠的都能聽見。一場新的絞殺緩緩拉開大幕。
“咚咚咚!”鼓聲雷動,吶喊震天。護城河上的道路不斷加寬,那城門口的吊橋已經(jīng)成了擺設(shè)。
“嗡”“嗡”“嗡”投石車投擲的火油罐帶著長長的尾炎從進攻的士兵頭上呼嘯而過。不一會,轟的一下砸在城頭,瓦礫四濺,封口的火棉迅速點燃了漸了城頭士兵一身的火油,拍也拍不滅,換亂之下,士兵驚叫著變成一團火球跌下城墻。于此同時,天空黑壓壓席卷而來的是城里成排弓箭手拋射的箭雨。霎時城外跑的急的,沒有盾的,運氣不好的不少被射翻在地,痛苦的嚎叫起來。
“嘎吱!”一輛正對城門的投石車一顆石彈打中了城門上拉著吊橋的繩索案頭,吊橋發(fā)出巨大的顫動聲,昨天一天的攻擊,吊橋早已不堪重負,吊索被砸斷了幾根,雖然連夜加固一些,但還是經(jīng)不起投石車巨力的沖擊。眼看著搖搖欲墜。
“怎么回事?”粱城外中軍土臺上,趙廷隱隱隱覺得攻城的戰(zhàn)斗不太對,略一思索:“不對,太快了,騎軍上馬,他們要出城!李校尉,你領(lǐng)二千人,看敵軍出城則即刻迎擊!”
“遵令!”一個一直坐在趙廷隱身旁的將領(lǐng)起身領(lǐng)命,轉(zhuǎn)身騎上土臺邊的黑馬,一夾馬腹起跑,一路狂奔沖向中軍靠前的騎軍位置。而那里原本坐著觀戰(zhàn)的騎兵們已經(jīng)紛紛起身,跨上身旁的戰(zhàn)馬。
百集鎮(zhèn)內(nèi),一夜未眠的張左耀此刻才決議突圍。百集鎮(zhèn)西面是一片密林,荊棘叢生根本沒路走,而東面則是山崖,無路可下延伸至很遠。昨日發(fā)現(xiàn)被圍以后,張左耀估計這些人是從西面荊棘里砍出了一條小道繞過去的,人數(shù)雖不多,但很麻煩,沖出去一旦被纏住,后面的敵軍就會掩殺過來,自己突圍就能演變成潰散。他不敢冒這個險,所以一直等。
“旅帥,昨夜不走,今日怎么走?”白波滿臉疲憊的問,他對張左耀突然的突圍行動感到很不解。
“呵呵,因為我找到好東西了!”張左耀笑了笑,確實是意外的收獲,百集有駐軍,自然有存放軍用品的地方,本來以為應(yīng)該是被收刮一空的,卻不想,里面還有些不好帶走的東西。
“火油?”白波鼻子一聞就知道了:“咱們又不死守,拿火油干嘛?”
“誰說只有死守能用火油?”張左耀眨巴眨巴自己布滿血絲的雙眼。
隨后,青石兵開始忙活起來,干嘛?拆房子,拆下的木頭全都搬來堆在夯土墻內(nèi)側(cè)。直干了半個多時辰,又休息,而此刻,張左耀也知道對方在等什么了。那邊人聲鼎沸,顯然又有兵馬集合過來:“他娘的,這下起碼有三四百人了,比老子還多!”
張左耀也不想想,這可是人家的地盤。梁城以北,直到通州交界,起碼有四五個駐軍的小地方,此刻都是接到收縮回梁城的命令而趕來,人數(shù)能少嗎!
“娘的!不能等了,老杜,去挑些臂力強的人來?!睆堊笠桓以俚龋沁吶艘坏┻M攻,這就給拖住了。不一會,杜尚強把人領(lǐng)到張左耀這里。
“看著,像我這樣,一,二,三!投!”明白沒?”張左耀對著土墻,手拿一根繩索,拴起一塊石頭,三百六十度旋轉(zhuǎn),帶動石塊旋轉(zhuǎn),然后松手,做了一個甩鏈球的動作,不是很標準,不過石塊還是準確的飛向了土墻外。
“都做一遍!”
青石兵們糊涂糊涂的不知道張左耀要干嘛,但命令已下,大家只好照做。
“嗡”“嗡”果然是強體力,繩子甩出的嗡嗡聲是張左耀不能比的,可見臂力都很強悍。不過,隨著大家轉(zhuǎn)圈,松手,頓時土墻內(nèi)雞飛狗跳。
“哎喲,你他娘的往哪砸???”不少人一蹦一跳的躲開四處亂飛的石塊,隨后污言碎語粗口,看得張左耀心驚肉跳,汗顏不已。而土墻外的樹林里,一直躲得好好的敵軍都忍不住伸出腦袋望一望。
“再來!”張左耀不死心。
“嗡嗡又來一次!”
果然,比上一次好多了,石塊目標直指土墻上的自己人,不少人抱頭鼠竄,開始罵娘。只有少量飛出了土墻,不過這同樣讓土墻外的敵人驚跳一陣,然后是叫罵聲,嘲笑聲。
“提油罐!”按規(guī)矩,應(yīng)該是提火罐的,不過此刻張左耀可不敢點火。這危險系數(shù)太高了:“都扔高點!”
“一,二,三,仍!”
“嗡嗡!嗡嗡!”火油灌更沉些,還好本就是守城時往下砸所用,而非給投石車的那種大油罐,所以,仍起來還是估計能成;不過,此刻,土墻上不用命令,早已一個守衛(wèi)都沒有了。只剩墻角還有人瞭望。
霎時,十幾個火油罐飛射而出,方向?qū)嵲诓桓夜ЬS,好在都飛出了城墻。
哐啷,有的砸在土墻外的空地上,有的砸在了松樹林里,有少量則是落入荊棘叢里。
“快。再扔!”這邊再次下令;
“快撤,快!”而對面也意識到張左耀要燒林子,很快,最后一批油罐被扔出了土墻;
“白波!”張左耀大喝一聲,早已準備好的白波以及十幾個弓手起身拉弓,而箭支上蘸著火油的棉布被點燃。
“嗖嗖?。 睅е鯚煿w了出去,空氣膨脹,火苗高漲的聲音傳來。于此同時,青石軍散落在各處的崗哨,土墻上的士兵開始快速的集中到百集鎮(zhèn)中間的殘缺青石路。
“長槍打頭!弓箭兩側(cè)!”張左耀其實只是重復而已,這些命令早已傳達過了。此刻,只見列成陣勢的青石軍已經(jīng)大步跑向鎮(zhèn)子南面。
鎮(zhèn)南,一直防守這邊的周大,已經(jīng)站到了鎮(zhèn)子出口的木架箭塔上。
“開門!”看見大部隊已到。周大果斷下令,隨后,他抬起了手,早已經(jīng)調(diào)過來的二十多名弓箭手起身開始隨意射擊對面的樹林,別說,也許事發(fā)突然,盡然有人中箭,慘叫出聲。
“咚!咚!咚!”腳步在突突的小石塊上踏出特別的聲響,青石軍開始三列三列的出鎮(zhèn)子,然后重新列出陣勢。而此刻,弓箭所不及的密林中間平坦且略為開闊的道路上,敵人開始鉆了出來,并開始列出陣勢,看起來是要阻攔青石軍的去路,張左耀冷笑一下,回頭看一眼已經(jīng)成為火海的鎮(zhèn)北,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火油,也許他真怕被拖住,而此刻…..
不一會,青石軍已經(jīng)列隊完畢,而對面,還在慌慌張張的擠成一團。張左耀來回的在隊列旁走動。
“長槍兩什在前,一人列寬。杜尚強,一波攻擊!”
“得令!”杜尚強回答,他同長槍兵站到了第一排。
“陌刀手兩行!接替攻擊!”
“得令!”二十名長刀霍霍的陌刀手列在長槍后。
“弓箭手掩護”
“得令”“得令”白波在做,周大在右。
“青石軍!”張左耀舉起手中的橫刀,大聲疾呼:“攻擊!”
“殺?。。?!”所有人都在吶喊,以隊列為準青石軍方陣開始沖鋒!
對面的部隊也不知是哪里的駐軍,不過此刻也不重要了,軍官臉色鐵青,他不知道為什么對方組陣這么快,快到自己只得胡亂呼喊:“槍手!槍手!”
可惜,此刻他的有些人都剛剛從樹林中鉆出來,根本找不到隊列,更別說平心靜氣對敵。軍官還在奮力呼喊,嗖!嗖!青石軍的弓箭已經(jīng)襲來,盡管跑動中射擊談不上準心,但這邊也只是雜牌,哪里來的盾牌,凡是落入人堆的箭自然能找到目標。本來就亂的隊形更亂了。
“殺!”青石軍的吶喊,漸漸逼近。
六七十人舉槍提刀倒是直面對青石軍,不過雜亂不說,你擠我,我擠你,還有地上重箭倒地的人占據(jù)了不少地方。
“殺!”很快,隊伍前端的雙方對撞在一起,不過不同的是,青石軍這邊,第一排長槍手平舉長槍狠狠扎入敵人人堆之中,獻血在空中飛逝。而第二排長槍手高舉長槍過袍澤頭頂,由上而下扎入空位,又是一片慘叫。當然,青石軍第一排的長槍手因為對撞,也有不少人被對方固定在地上的長槍刺穿。如果繼續(xù)突進,還要面對后面的刀手,必然要傷亡過半。
“陌刀!陌刀!”雖然早已經(jīng)下過令,但此刻看見長槍手獻血淋淋的背影,他還是嘶聲大喊。
悲痛之余,張左耀也明白犧牲是值得的,看敵人的慌亂,青石軍一定能出了狼窩,可是他沒想過,狼窩之后,等待自己和袍澤的是什么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