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喧鬧的南浦,丟開思春的少男少女,蜀北的秦州儼然提前進入了冬季,雖然天氣還算過得去,但人心卻已經(jīng)冷了,更讓人寒心的是,吹氣這陣冷風的,不是入侵而來的蜀軍,反倒是秦州的統(tǒng)治者—雄武軍。
成州蜀軍駐扎秦嶺縣,雖然據(jù)說因縣尉死戰(zhàn)秦嶺縣城并未失守,但也是個孤城了,而整個秦嶺縣境四處活動著蜀軍散騎也說明了秦嶺到底還是不算雄武軍的地盤了。
但凡戰(zhàn)亂,賦稅都會是百姓最大的傷疤,而秦州,從大唐末年算起,幾十年來,吐蕃打來漢人敗退,被奴役的人賦稅能低嗎?甚至有時付出生命填補都不夠;而有時漢人打來外族敗退了,為了防備為了守土,賦稅仍然高筑,還別算上那些迎來過往的貪官污吏增加苛捐。
所以,在臨近秦嶺的上邽、清水幾縣的百姓,本來就為隴城、成紀防線上的大軍付了重稅,所以在蜀軍入秦嶺的那一天開始,就愁眉不展,憂心忡忡了。而在十月收獲之后,這種擔憂終究還是變成了現(xiàn)實?;蛟S為了備戰(zhàn)蜀軍,今年的秋糧糧稅又加了兩成。
都說百姓好糊弄,是啊,雖然又加了兩成,活下去看來都很難,但很難并不是不能,百姓們除了怨天尤人也無他法。
而這時候,有個很有意思的消息悄悄的傳入了上邽縣,又從上邽縣渡過渭河傳到了北岸的土地上,那就是秦嶺縣免稅之實,不管原因到底是雄武軍不敢出城,還是蜀軍真的體恤百姓,無意征收,反正,今年秦嶺雖然打仗,但除了縣城百姓被殃及,其他的人既未受戰(zhàn)亂之禍,也沒有往年的糧賦之苦就是鐵打的事實。
當然,之前蜀軍最高軍官哪個叫張左耀的將軍曾經(jīng)發(fā)出過告示宣稱秦嶺無賦,只是人們只當那是適時的說些漂亮話而已……
人比人,會氣死人,一直艱難忍受一切的百姓們不禁自問,為什么他們打仗的沒事,我們挨邊的卻要遭殃?再聯(lián)系起從前爆發(fā)過的厭戰(zhàn)情緒,耳邊回想聽聞的那種蜀軍仁義論調(diào),回想起蜀軍的強大論調(diào),一種奇怪的論調(diào)開始流傳,那就是蜀軍必勝,雄武軍必敗……
“這是種期望嗎?”秦嶺縣城城南蜀軍大營,張左耀不斷的思索產(chǎn)生這種連鎖反應的緣由,以及這種謠傳可能產(chǎn)生的輻射效應。
起初,似乎除了張左耀,并沒有人在乎這種完全沒有理由,沒有出處的妄言,無論蜀軍,還是雄武軍,但是,悄然等待中,一種極具深意的變化卻發(fā)生了。
張左耀的散騎四處活動,遠至秦嶺與上邽交界處麥積鎮(zhèn)旁的一些村落,而在哪里,由上邽縣派出的駐軍偶爾也會出營巡視,時間長了,這些散兵總會有碰頭的一天,最開始,不是大大出手,偶有傷亡,就是有一方先行撤退,避免接戰(zhàn),直到后來,張左耀下令盡量避戰(zhàn),減少這種無聊的絞殺戰(zhàn),畢竟消耗對蜀軍更不利;而自從有了蜀軍必勝論以后,漸漸的,蜀軍發(fā)現(xiàn),雄武軍的士兵也開始避戰(zhàn),他們主動尋找蜀軍不走的時間和地點出動,大家似乎真想和和氣氣做一家。
這其中最具代表的,莫過于蜀軍中軍右衛(wèi)甲營乙旅甲隊第一什的什長李全一遭遇的一件事,事情的發(fā)生地就在麥積鎮(zhèn)一處不知名的山岡彎角,中軍右衛(wèi)甲營一直留在三岔谷監(jiān)視上邽動向,而乙旅一直擔任最靠近麥積鎮(zhèn)的幾處地界的巡視。
說來也巧,這條線似乎也有另一支監(jiān)視他們的雄武軍小隊在活動,他們先后遇上兩次,雖然大家都遠遠的避開了對方,但總是能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的,所以,經(jīng)過營官批準,乙旅更改了明崗巡視的時間,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此刻,還是那個小隊,還是那幾個士兵,總能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小崗相遇。
李全一,南浦北村人,特旅第二次擴軍時應募入軍,雖然很勤奮,但就是腦子太笨,學東西很慢,和他一起入軍的特旅老兵此刻不是旅正就是營官,而他,還只是帶九個小兵的什長;再次相遇的第三天,腦子笨拙的李全一不知怎么想的,列隊立于小崗不走了,本來,他們應該在小崗轉(zhuǎn)彎,正好錯開糾結;不多時,雄武軍小隊如期而至,遠遠的就看見蜀軍的兵士,立即折返?似乎有些太過膽怯,沖過去,似乎太不把對方放在眼里,避戰(zhàn)這是大家默守的規(guī)矩,雄武軍小隊似乎有些為難,于是他們也等,等著蜀軍轉(zhuǎn)彎,他們也轉(zhuǎn)彎。
這一耗就是半個多時辰,再不走,就要誤了規(guī)營的時辰了,著急上火的雄武軍什長這下也火大了,難道蜀軍還要駐扎在這里?要知道,這里距離麥積鎮(zhèn)不足十里,那就是開戰(zhàn)的意思,最后,氣急敗壞的那個什長吩咐屬下長刀下鞘,檢查衣帶,直接把十人小隊開了過去,李全一也有些緊張,其實,他也就想看看對方什么反應而已,不想,人家拔刀就沖了過來,若是他們心平靜氣的走來或者離去,李全一立馬就準備回營,但你拔刀就不一樣了,若是你一拔刀我就撤了,似乎……似乎很丟人,想法簡單的李全一死撐著就是不開口撤。
就這樣,兩幫人越靠越近,握刀的手也越握越緊,空氣凝結得幾乎要窒息了,雄武軍什長那個后悔啊,干嘛爭這口鳥氣呢,刀子不長眼,十個對十個,說實在的,他沒有半點能贏的信心,畢竟蜀軍的戰(zhàn)力他們這些老兵還是能看出些門道的……
同樣緊張的數(shù)雙眼睛互望著,一邊筆挺的站立在山頭,動也不動猶如雕像,不更本就是石頭;而山崗下十字路上的另一邊,扭著頭行進動作步法猶如凍僵了,一顫一顫似乎,似乎他們的身體除了機械的運動,也未必能干出什么事。
短短幾十步路,雄武軍什長覺得有好幾十里,因為他無暇計算還有多遠的路,他的雙眼死死的盯著蜀軍最靠前的那個頭頭,不敢有一絲松懈,只有這樣,他才能在對方下令的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決定,是拼了,還是逃。
其實什么也沒發(fā)生,大家都要轉(zhuǎn)彎的拐角很快來到,雄武軍士兵驟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步子跨得很大,幾乎應該叫做跑了,當然,他們從此后都聲稱他們是用走的,幾乎是漫步。另一邊,李全一松了一口氣,他幾乎想要沖上去親一親那個看得自己差點不好意思的雄武軍軍官一口了。
“走好!”或許太過緊張之后,李全一的手下不知是誰喊了這么一嗓子(事后調(diào)查,誰也不認,再后來誰都說是自己喊的?。?p> 殊不料,雄武軍那邊一陣輕笑,讓李全一尷尬不已。而后,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對方也不知是誰,盡然回了一句:“哈哈,明兒見!”
李全一回望自己的屬下,大家面面向窺都愣了,這叫什么事?
隨后,自然有人大肆渲染自己的勇敢事跡,最終事情捅到了營官那里,李全一自然又一次被自己的老戰(zhàn)友罵了一頓,他和營官本也就估計事情就此會不了了之了。然而,并沒有那么簡單,因為他們不知道,關于此事雄武軍一邊同樣傳得沸沸揚揚。自此后,有一就有二,無數(shù)的雄武軍巡邏隊與蜀軍右衛(wèi)甲營巡邏兵總會‘不期而遇’,而后有人甚至和對方相隔幾步的聊上幾句,這那是打仗啊,根本就是兩個縣的守兵聯(lián)絡感情……
“李全一?冷戰(zhàn)的先主嗎?”此后,張左耀哭笑不得,而張左耀手下的眾軍官開始重視那一開始他們并不在意的謠言,開始仔細思考為何會出現(xiàn)如今的局面,而他們被張左耀數(shù)次問及的又一個問題浮出腦海:“此刻,這個謠言帶來的變化會讓雄武軍的張延郎怎么反應。他,會在入冬前就提前開戰(zhà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