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者驚嘆的目光中,硬塞出幾串銅錢,張左耀匆匆離開了昨日借宿的老伯家,繼續(xù)踏上前往成紀的路途。走著走著,天空已放亮,雖然溫度還是很低,不過卻不妨礙張左耀審視成紀的風光。
比起天水上邽,成紀的灌木稀少一些,也更矮一些,于是,在這寒寒的冬日里凋零之后,也就略顯的更荒涼;不過,那四望的田地,秋日里扎堆的麥垛,卻說明了,這里適合農(nóng)桑,而且今年的收成應該也不錯。
成紀城比想象中的要大,越過最后一道小坡勒住馬韁,便可以將南城墻盡收眼底,沿著起伏的地表東西延展,起碼也有四五里長,而看南北向的山地走勢,應該西墻會更長。
越近城池,彎彎曲曲的土路行人也漸多,厚厚的冬襖讓他們看起來格外笨拙,也不知在他們匆匆的腳步下,走著什么樣的生活。
“站?。 蹦祥T前,張左耀明明已經(jīng)下馬等待盤查,搞笑的城門守衛(wèi)還是要多說上一句。
扶刀而立,張左耀不會在人家家門口就丟掉氣勢,自然他也不想多生事端,于是伸手遞出一份東西,他說到:“我等乃是上邽蜀軍信使,速速稟報你們校官吧!”
遞上去的也就是蓋有張左耀印信的介紹信而已,不一會,便有更大的軍官從城樓上奔了下來,交涉一番,一個小兵領(lǐng)路,他們也就直奔成紀張府而去了。
張府的宅院在成紀東城望水山下,那里地勢較高,是成紀城唯一一個可以望見城池東面數(shù)里開外的渭水支流瓦亭川河的地方,因此而得名。
“喲,將軍,十分不巧,今日逢五,我家阿郎入山拜佛去了。”張家大宅門口,張左耀沒有如預想的等到張翁,而是見到了秦州歸蜀時充當聯(lián)絡人的張家大管家。
“拜佛?張公不是不信佛嗎?”張左耀十分郁悶,還真不巧。
“也好,將軍遠到而來,不如進屋休息,我這就派人去通知阿郎回府!”張管家其實也挺好奇的,一邊好言招呼,他心眼里一邊感慨,這位將軍也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孤身就奔成紀來了。
“算了,就是那座廟宇是嗎?”張左耀就是怕出情況,這才分兩日趕路,這正好,不算累不說,一抬眼,他就看見了張府院后的望水山上山腰有一個八角佛寺。
“是,是,正是那里,既然如此,我來領(lǐng)路!”
“那就有勞了!”
……
說來奇怪,望水山上,山腳是成片的竹林,而行至半山,高大的柏木隨處可見,一改張左耀北上時所見的景色,估摸著,都是人造的林木。
一邊沿者山道攀爬,張左耀便好奇的詢問起來,于是,張管家也充當起了導游,這片山林的制造者,不是別人,就是張家先祖,至于為什么,張管家也不得而知;而秦州幾經(jīng)戰(zhàn)亂,成紀甚至幾次落入吐蕃手里,但這坐山卻完好的保存了下來……
“張將軍,多日不見,沒想到你還會來看我這老頭子?。?!”望水寺前院門口,還是那身白凈的長袍,還是那飄飛的白發(fā),張家阿郎神清氣爽的抱拳迎接張左耀。
“張公,冒昧來訪,不要見怪啊!”張左耀一遍回禮,一邊再次感嘆這快升仙老伯精神頭很好外。
“那里那里!快請,快請!”
“張公請!”
客套完畢,一人不急,一人不提,張翁和張左耀一時間倒像是兩個普通游客一樣轉(zhuǎn)悠了一下望水寺,更離譜的是,張左耀盡然也靜下心來陪著張翁聽經(jīng)拜佛,直到天色將晚,也該吃飯了。
寺院嘛,簡樸而幽靜的禪房,一張古樸彎腳的八仙卓,幾份齋菜,張左耀和張翁靠著窗戶對面而坐著。別說,破具三分紅塵世外的感覺。
“張將軍,說吧,這次突然北上,找張某有何指教?”一直自稱老夫,而此刻張家阿郎突然改成了平輩的稱呼,氣氛一下子也轉(zhuǎn)變了。
“張翁,按當初的約定,蜀軍入主各大城池的城防,接管政務,張家領(lǐng)邊鎮(zhèn),自理軍務;而此刻,天水,秦嶺,上邽,天水,四縣蜀軍已經(jīng)基本掌控,剩下還有伏羌,成紀,隴鎮(zhèn)等地;記得西山林之約時,你老說過,歡迎張某領(lǐng)軍入秦川之地,先問一句,不知張翁的想法可有改變?”變個屁,若是張家就這點信譽,能立足就是奇跡了,別說經(jīng)營數(shù)代。
果然,只見張公笑笑的回答:“張家的態(tài)度,自然未變,不過,聽這話,似乎張將軍的想法有些變了!”
“呵呵,張翁果然慧眼!心中卻是有些想法變了!”張左耀本來就是要說的,人家看出來,他倒是更方便了:“不知張翁對陛下會選派的秦州刺史,以及任命的秦州雄武軍節(jié)度使有什么看法沒有?”
“噢?”沒有立刻回答,張翁略微皺起了眉頭思索起來,半響,他才試探的詢問:“張將軍有人選?”
“不瞞張翁,我倒是有些貪欲!”說這話,臉皮不厚是不行的,張左耀只得硬著頭皮開口,陰陽怪氣不是他的強項,索性擺開了談,對他更有利。
“這樣?。 辈[起眼,白色的眉毛不斷聳動,張翁不斷審視著張左耀,似乎想看穿他一樣。
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張翁就這么做著,慢慢的,張左耀都有些不安,難道自己真的異想天開?或者張家原本有什么其他安排,被自己打亂了?飯桌前的不安,張左耀不自覺地動了起來,為了掩飾,他只好假意拿起筷子,裝作悠閑的夾菜吃。
不過,讓人尷尬的是,張左耀夾起菜色剛想張口,張翁卻身子微微前傾的沉吟起來:“實話說吧,附蜀以后,蜀王定然會詢問張家對于刺史以及雄武軍節(jié)度的人選,張家原本的計劃里,節(jié)度使自然是要交給蜀王任命的,張家決不敢參合。而刺史一職……張家會提議的人便是張將軍,當然,陛下多半不會準的!”
微微沉思,張左耀不一會就理出了張翁的謀算,其中的道理很簡單,蜀王是絕不允許張家的意志左右自己的,但是他也不會忽視張家的意見,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張左耀留任秦州,或是諸如節(jié)度副使,長史之類的副職,加上張家的支持,會于蜀王指派的軍政大員形成秦州新的力量平衡,如此一來,蜀王放心了,張家的地位穩(wěn)固了,一切,又如從前了。
搞笑的是,若是事情真這么發(fā)展,最后張左耀說不定還會對張家感激不已,畢竟,這樣的封賞結(jié)果,對于一個臨陣任命的布衣將軍來說,算是相當不錯了,總比他回述遂州要有前途,考察一下,也可能是一個不錯的外員也說不定,總之,好處多多,也滿足了蜀王的意志表現(xiàn)……這就是制衡之道啊,當然,雖然一眼就能看出厲害,不過,張左耀也更明白,若是換個身份,若是他坐到張翁的位置上,他卻未必能有此謀算之能的。而此刻,張翁把事情都抖了出來,顯然計劃變了。
“你心理要多大的職務?”話同樣越說越直白,張家阿郎顯然很快就適應了張左耀的談話習慣。
“不是職務的大小問題!”張左耀搖搖頭,略一停頓,他感覺是時候和盤托出了,于是,身子微微前靠在八仙桌上,眼睛緊緊盯著張翁的表情變化,張左耀這才開口:“算上小川鎮(zhèn)鹽井城,以及從鳳州轉(zhuǎn)進的興州兵,現(xiàn)在蜀軍立于秦州的兵馬共計一萬九千余,其中可戰(zhàn)之兵約一萬三千余;無論官職大小,只要能管控這些軍隊,并且遇戰(zhàn)事時,我能集結(jié)并指揮他們就行!”
聽起來合理,但這也是個奇怪的設想,試問,沒有合適的職位,如何能和軍隊掛鉤?而具集結(jié)指揮之責,無疑就是軍隊的指揮官……
張左耀自然早有打算,不然他不會興致勃勃的大老遠跑來張家,而另一面,老謀深算的張翁一邊凝視張左耀,一邊思索,漸漸的,他也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猶如鄰家老爺爺一般和藹可親。
正在這時,腳步聲起,兩人不由往禪房的門口望去,不一會,先是兩聲敲門聲,隨后張家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阿郎,二郎君到了!”
張家二郎?張回軍?秦州雄武軍高層將領(lǐng),張家的軍方管理者人……略一回想,張左耀便知道來人是誰了,這點情報他還是有的。不過,他來干什么?巧遇自己嗎?還是張翁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