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初冬,躲過了夜雪消融的寒冷,陽光雖然不熱乎,卻也暖著人心。
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鬧的街道,南來北往的商客。這是張左耀接手上邽縣城的第三天便看到的情形,說實在的,他有些迷惑,在興州,在成州,同樣的過程,蜀軍花費了更長的時間去彌合與百姓的陌生感,而在秦州,卻是如此簡單,是不是幾個月來的百姓傳言起到了關鍵作用,他不得而知,不過,他也樂于見此。
而就整個秦州,蜀軍接手的地方,還有清水縣,按原計劃,張左耀的軍力不足以控制這么大的地方,他到也不急,不過,他不急有人急,那就是蜀王,就在新唐節(jié)度使張延郎率部順利抵達大散關后,蜀王下令拆解了征鳳州的大軍,其中編制在其下的原興州所部守備軍約五千人被直接調(diào)入秦州。
“稟將軍,末將幸不辱命!”杜尚強單腿跪地,雙手抱拳,這不但算是軍禮,還是飽含著一份敬意,而老杜面前,是滿臉微笑的張左耀。
點點頭,伸手將好些日子不見的屬下扶起來,張左耀開了口:“不錯,不錯,干得不錯,回來就好!”
其實,杜尚強何止干得不錯,簡直干得太好了,最初編制的興州守備軍有一部分被張左耀帶入了成州,剩余的,都交給了杜尚強,而后,其規(guī)模再一次擴大這才受命參加長舉保衛(wèi)戰(zhàn)。而無疑,興州守備軍突襲梨頭鎮(zhèn)的勝利,成了長舉戰(zhàn)事的轉(zhuǎn)折點,杜尚強功不可沒,所以,他也才成了續(xù)張左耀,胡三之后,第三個受兵部封銜校尉的南浦小兵……
“走,走,今日我做東,為老杜洗塵!叫上以前的老弟兄,咱們樂和樂和!”說著,張左耀拍拍老杜殘缺的臂膀,毫不在意的開起了玩笑:“聽說,你還有個綽號,人稱獨臂將軍?還行?。俊?p> “呵呵,那是!少了條胳膊,不是獨臂是什么!不過,您還是杜大的旅帥,我還是旅帥的隊正,談不上什么將軍的戲言!”挺起了胸板,老杜洋溢著前所未有的自信,而話里話外,他都言明,自己懂得這自信源于那里。
“額……!”張左耀一時不好說什么,認了覺得有愧,不認怕傷了弟兄的那份情,半響,他只好拉起老杜的手,扯開了話題:“不說這些,走,酒樓里說,酒樓里說,一來秦州,就把你們派了出去,其他弟兄可好?”
“都是老樣子,要說,就周二最滋潤,這個……算了,還是他自己跟您說吧!”
“噢?有新聞?”
“新聞?是有些新鮮,我們都給嚇了一跳!”
“快說說,那小子在那里?“
“他負責安置后軍,一會就會到!”
“老何呢?”
“老何來不了,不是,不是,別那副表情,老何隨軍北上清水了,還是白兄弟下的令!”
“我?白波啥官職都沒有,可沒這權,是旅帥干的!”
“喲,那是秦義吧?”
……
說說笑笑,路上不斷有人追趕加入,張左耀一群大兵頭你推我讓的行向了離衛(wèi)所最近的一家酒樓,或許是習慣了,或許是高興了沒在意,無論是當官的,當兵的,或是商販百姓,抬著籮的,挑著筐的,一律自動讓道,可以說,或許他們真的全橫著走,都沒問題吧。
“就這里!”地方很快到了,張左耀對著今天的豬腳老杜言語著,便要走進去。
老杜笑了笑,似乎想起什么:“旅帥,我還以為你要請兄弟們快活快活呢,呵呵!”
“去你的!”張左耀訕笑著回話,男人嘛,說起快活,多半指的就一個地方。
“喲,旅帥是正人君子,杜大可不是,這些日子在戰(zhàn)場,我可是憋壞了我!難不成旅帥有隱情?”明顯的,老杜有了調(diào)侃的味道。
張左耀立馬反應過來接話一定沒好事,于是他轉(zhuǎn)身就想走,不過,一向沉默的白波似乎也心情大好,盡然和老杜一唱一和起來,冷著臉,白波問到:“哦?什么隱情?”
“莫不是上春樓的姑娘有消息了?”
“?。俊睆堊笠约合纫汇?,雖然一聽就知道上春樓是個什么地方,但他還是想不起自己和上春樓有什么關聯(lián)。
他想不起,特旅的老屬下們可記得清楚,那一頭,大家已經(jīng)前仰后合的笑翻了天。連白波都扯著嘴,最后,看張左耀迷糊,他還解釋了一句:“咱們從青石去南浦當值的時候,旅帥也請大家吃飯來著?!?p> “靠!”張左耀總算記了起來,不由氣結,上春樓有個豐腴的石榴姐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他的床上,曾經(jīng)躺過一個將軍。
說著笑著,回憶著,一幫老兄弟漸漸的快樂著,不過,兵就是兵,是戰(zhàn)場上殺人的利器,和張左耀偶有建樹,不時稍稍爆發(fā),其他時間混吃海喝不同,在場的十來人里,哪個不是生死搏殺過來的,就在笑場里,幾乎一瞬間,一絲不安傳來,隨后四五個人臉色突變,表情僵化,似乎有什么變故發(fā)生。
“嗖!”街道的喧雜之中,一聲破空余音傳來。
“啊!”這是弓箭,有人拉弓傷人。
“嗆?。?!”張左耀笑疆的臉還未回過神,特旅老兵已有數(shù)人拔刀,白波、老杜以及近衛(wèi)三兒柳二數(shù)個健步?jīng)_向張左耀,隨后他們擠成一團環(huán)視而立,也抽出了武器。
“啊?。?!?。。?!”破空聲來自街道,而此刻,慌亂的人群,尖叫的聲浪這才涌動起來!
“不是沖咱們來的!”雖然第一反應輸給了屬下,但張左耀在第一時間做出判斷,單人獨箭,且下手者目標明確,得手后沒有第二波攻擊,顯然想要暗算自己的話,這樣的安排是沒有意義的:“二豹,追!秦義,查看傷者,其他人,穩(wěn)住百姓!”
“是!”眾人領命,立馬行動起來。
“怎么回事,別亂別亂!”
“不許跑!不相干的靠邊,靠邊!”
撇開軍銜的大小,都是張左耀的老兵,配合默契。其實,也不必多多勸導,人第一反都是會主動躲開麻煩的,距離酒樓大門數(shù)十步開外,不一會,人群散到一邊,秦義提刀蹲在地上查看,他的旁邊,一個衣著綢裳的胖身形撲倒在地,從他的后腦勺上突突戰(zhàn)栗的毛尾羽箭看,多半掛了。
而街道另一邊,同樣人群分立,中央二豹提刀而立,他的眼前,是一個皮膚黝黑,背背竹編背筐,肩挽麻布袋的少年,他手里緊緊握著一張粗制的獵人稍弓,不停喘息,眼力有著些許恐懼,也些許怒火……!
“放下弓!”二豹溫言而進。
“哐啷!”甚是奇怪的順利,只猶豫的掃視了一眼二豹,少年便放掉了手里的武器。二豹這下到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應付了,只好用眼角不斷漂張左耀。。
張左耀對二豹搖搖頭,舉手打出暫停手勢,然后邁步先向傷者,啊,不對,應該是死者走去,因為二豹那邊進行時,秦義已經(jīng)向張左耀搖頭示意這邊完蛋了。
略一瞟被射殺的人,束發(fā)被斜歪的氈帽蓋了一半,綢料裹衣的身子略微發(fā)胖,一看便知道,這位還是個有錢的主。張左耀不由好奇起來:該不會是個什么狗血的窮家少年臥薪嘗膽苦尋仇,終得正果的故事吧!
“誰認識他?”最終,張左耀向四周圈手御寒的百姓詢問。
“城里大戶,李家阿郎!”人群里有人回應,還真是個財主。
粗略了解也就夠了,張左耀又掉頭走進少年,或許因為當兵的習慣了,不經(jīng)意間,張左耀自然的用軍人眼光評判少年的行動,別說,兩人相距雖然在三十步內(nèi),特旅估計每個老兵都用這樣的水平,不過一個少年郎,手持獵人的劣質(zhì)弓箭,估計還要減除初次殺人的恐慌,不協(xié)調(diào)等等因素,也不知道說這一箭算真夠準的還是說哪個李財主真夠倒霉的。
“你叫什么?”看著奇特的很快恢復了平靜的少年,張左耀開口詢問。
“陳九,阿爹叫我傻九!”來人就是陳家村,陳阿翁的養(yǎng)子傻九,不過,他不是進城賣狐貍嗎?怎么跑這里來了?還當街殺人。
“傻九?”張左耀一愣,對這也不知是嚇傻了,還是性格如此的少年很無語,還真是人如其名,殺人了也不跑,也不怕,這算什么,半響,他只好又問:“為何殺他?”
“他搶我的狐貍,不給錢!爹說過,欠債換錢;這個自己說命不值錢,我說值錢,他拿了狐貍,我拿他的命…….!”
“停,,停,什么亂七八糟的?”張左耀打斷了少年,慢慢的組織他的話,似乎是財主搶了狐貍,罵少年命不值錢,少年無奈,暴怒之下,殺人低債!張左耀奇怪的想著,猜測著,越想越迷糊,不由嘟囔:“靠,一只狐貍引發(fā)的血案?見鬼了!”
“是兩只!”少年插嘴,張左耀汗顏,自己只是猜測而已了,要真是這么回事,那只能說,那李財主腦殘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正盤問,遠處傳來腳步聲和呼喊聲,張左耀抬眼望去,這是上邽縣衙的差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