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婦工坊”就設在海州參政府衙南面的官員居坊里。整個居坊一分為二，東面都是參政府官吏的宅院，西面都劃為工場。整個工坊還話分為弦坊和箭坊。每個作坊按工序劃分制作區(qū)。弦坊分硝制區(qū)、絞合區(qū)。箭坊分桿區(qū)、鏃區(qū)、羽區(qū)。每個區(qū)都是一個獨立的院落，門口有衛(wèi)兵把守，互相之間不能隨便行走。
“健婦工坊”選擇在這里也有原委。掌管戶曹的潘漢鼎是軍頭出身，秦雋揚怕他行事過于鹵莽，還特意叮囑他，招收的“健婦”須是自愿不得強迫。想來如今海州不收賦稅，戶曹平時也就是管理戶籍。稍微上點心，幾萬婦女里招募個幾百“健婦”應該沒什么大問題。潘漢鼎回去和下屬的小吏們一合計，就在城里找了十幾個人多的地方，張榜貼出了招募令。五天時間，各處張貼招募令的地方圍觀的人是絡繹不絕，可真來應招的不過百余人。
秦雋揚一聽就急眼了，也不跟戶曹的潘漢鼎廢話了。直接找到了丁松年，告訴他可別站一邊看笑話了。讓丁松年點撥一下潘漢鼎。并且降低人數(shù)，要求第一批先招三百人。再給五天時間，要是再完不成，就要下征集令了。反正是給工錢的，不能算違背當初所說的不征徭役的承諾。
這大半年的相處，丁松年太了解這位年輕的節(jié)帥了，翻臉比翻書還快。他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健婦工坊”必須設在城里，不能安排在城南錦屏山腳下的匠作營區(qū)。那里面血氣方剛的大小伙太多了。這要把幾百“健婦”送進去，這倒是造武器還是造“小人兒”?。康綍r候“千夫”倒是指向他丁松年了。可真得投到薔薇河里去也說不清了。秦雋揚也很猶豫，最后商量下來地址選在了官吏的居坊，就不用再多占警衛(wèi)人手。
丁松年倒也有招，也不知道他怎么搗鼓的。不過三天，就有那五家本地宗族和參政府大小官吏家的仆婦、使女二百多人“自愿”來應招了。秦雋揚聞聽后很是感慨，還是這種老官吏使起來順手啊，辦起差使來真是刀切豆腐兩面光。
當秦雋揚一行四十余人來到工場大門外時，工場的管事老方頭已經(jīng)等在那了。老方頭擅長硝制皮革，是剛從匠作營調(diào)過來的。
等他施禮完畢，秦雋揚問道：“跟你一起來的一干人等還規(guī)矩吧？”
“回節(jié)帥，跟小老兒來此的一共30戶匠戶，挑的都是些老實人?！崩戏筋^慌不迭地回答道。
“恩，頭前帶路吧。一間間看了再說。”秦雋揚說道。
先來到的是弦坊的硝制區(qū)，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子芒硝味。
進得院里，整個院子用竹籬笆欄成五進，分置著幾十口大缸。十余名“健婦”在匠戶的指導下忙碌著。由于事先吩咐過，那些人見秦雋揚等人進來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干著活。那名匠戶倒跑了過來介紹了一番。他們用的是硝面熟制法。這種方法取料方便，硝后皮質(zhì)極韌，皮板抗張，色澤較白。但浸水和溫熱下容易變形，有臭味。
硝液配制為：取芒硝10斤溶于100斤水中再加面粉25斤拌和均勻即成。硝液用量約為鯨皮重量的10倍。硝制：把鯨皮浸入硝液中，翻拌浸勻，上壓重物，使其沉浸于液面之下，并每天翻動一次。浸硝時間依氣溫而定。在春秋季，一般浸制16~22天，夏季浸制15天左右即可起缸。從缸內(nèi)撈出后不可沾生水，隨即晾干及鏟軟即可。
屋墻和用作隔段的籬笆都不過四尺高，屋頂是用兩丈有余的大毛竹支著籬笆，再在上面鋪以茅草，壓上薄瓦。屋墻上方露空一尺是為了采光和空氣流通?？杉幢闳绱?，那股濃重的芒硝味仍是很刺鼻，那些工作的十余名“健婦”都用細麻布遮著口鼻。
秦雋揚沉吟了半晌。把老方頭喚到跟前，說道；“才十幾缸就這么大的味，以后晾曬的時候還有臭味，這前面就是府衙，邊上是住宅，如何使得？以后上百缸的，豈不是整個海州城都是一股硝臭味，還如何住人？告訴老孟頭，以后還是在匠戶營硝好了再拿來工坊吧。”
“諾！”老方頭一臉尷尬地答道。
“走，去下一間！”秦雋揚也不管他，當先出了院子。
絞弦區(qū)的院子比硝制區(qū)大了好幾倍，這才是真正制作弩弦的地方。一眼望去，有近百的健婦在那忙碌著。
硝制好的鯨皮在這里被剖成一分的細條狀，絞成鯨皮繩，浸入滾燙鯨皮膠中消除鯨皮繩中的空隙。然后置于通風處花個幾天時間慢慢地陰干。干透后放在鐵衡器上檢查重量，符合要求后，就可以栓在木樁上，掛上小鉤槍對柳木板射擊測試彈性和韌性了。
這還沒完，這才開始。接下來再把那些測試合格的幾股鯨皮繩摻上一定比例的細馬尾和生絲等物絞合。
按秦雋揚和其他幾名工匠的制弓弦經(jīng)驗來說，用人的頭發(fā)遠比馬尾要好，可他實在沒勇氣下令把全海州人的頭發(fā)全刨光了給他做弩弦，而且也不見得每個人的頭發(fā)都能長到三尺以上。由于營養(yǎng)的不均衡，大多人頭發(fā)長不到二尺就開叉了。只好用馬尾將就一下了。而且這馬尾也得選用西南的矮種馬。
最后一道工序是刷魚皮膠，反復地刷，一直刷到重量符合要求，如手指般粗細。最后再栓上木樁，掛上小鉤槍對柳木板射擊，測試彈性和韌性。這樣一根合格的弩弦至少要花一個半月。如果是冬天的話，由于沒有準確測量氣溫的技術(shù)，估計至少要三個月。而且廢棄率要大大提高。即便在這夏天，也只有一半的合格率。
雖然這樣做成的鯨皮弩弦，在彈性和韌性方面遠不如傳統(tǒng)的牛筋弦?？膳＝钕宜玫闹饕牧吓＝詈团Ｆつz的價格令人咋舌。哪怕在大唐盛世，牛筋和牛皮也是只有國家才可以收購的重要戰(zhàn)略物資。私人宰殺牛那更是要流放的大罪。
牛筋弦的制作工藝是很成熟了，廢棄率只有二成左右。一張合成弓或弩制作時間至少三年，牛筋弦從制材到完工剛好一年，早晚一個月都不行。因為有幾道工序在冬天、夏天是不能動的。而且牛筋弦是不能遇水的，連受潮的都時間長不行。膠漆一化，牛筋受潮了，整根弦就僵了，只能廢棄。
鯨皮弩弦受潮只是受點小影響，只要皮繩內(nèi)裹的魚皮膠沒化，皮繩是經(jīng)過熟硝的，受潮后吸收的水分不會太多。只要陰干后，在表面刷幾層魚皮膠還能勉強湊合。
不錯，傳說中的“雨擊弩”再現(xiàn)了。只要多備幾根弩弦，雨戰(zhàn)中，別人只有挨揍的份了。
秦雋揚見那幾個匠戶介紹個沒完，一擺手，把邊上的幾個健婦招呼過來問道；“爾等來此可是自愿啊？”
“奴等皆是自愿效力！”幾人一起回答道。
秦雋揚意味深長地看了丁松年一眼，說道；“丁翁仁德，海州女流方不讓須眉??！”
秦雋揚一抬手連忙止住準備“抬轎子”的眾人，他對這種無成本的吹捧不太感興趣。轉(zhuǎn)身對老方頭說道；“健婦的午間餐食須得豐厚，不可懈怠?！?p> “諾！”老方頭高聲答到。
請客菜要好！這是秦雋揚的一慣主張。飽食終日，方能有所事事嘛。這是秦雋揚總結(jié)出來的真理。
“度、量、衡器，須得早晚校對！萬萬出不得半點差錯！”秦雋揚說到。這可是根本，他不得不再次提醒。
“節(jié)帥放心！如有差錯，請斬下某的首級！”老方頭連忙回答。
“某要你的首級做什么？真要出了差錯，那就一家子世世代代去鹽田勞改吧！”秦雋揚說著話，一邊環(huán)視那些匠戶和健婦。那些人都在他的逼視之下，低下頭去。
“諾！仆等萬萬不敢懈怠！仆等萬萬不敢懈?。 崩戏筋^連聲回答。
“恩！那走吧，再去桿區(qū)看看！”秦雋揚說罷，揚鞭轉(zhuǎn)身向門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