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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煙雨

第六十二章 縱橫之說

晚唐煙雨 今生嘆 3965 2009-06-20 19:08:31

    隨著掌聲,林獻幀以羯鼓相和。卻是人皆熟詳?shù)摹吨裰Α贰!吨裰Α繁臼前褪竦拿窀瑁伤膫€五言或七言句組成。可反復吟唱,或組詩聯(lián)唱。唐以詩入樂,新聲奇變,朝改暮易。用鼓、笛等樂器伴奏,舞者踏歌而行。

  “踏歌”在春秋以前就有,原本出自民間。是勞者閑暇之余,在山野鄉(xiāng)間娛樂所為,后逐漸傳入宮中。漢代采風而置樂府,“踏歌”成為表現(xiàn)禮儀的一種重要方式。及唐而至鼎盛,盛唐之時,在重大的節(jié)日,唐皇會召集數(shù)百甚至上千妙齡少女挽臂列隊,“踏歌”于長安各坊,以彰盛唐氣象。

  秦雋揚以漢府樂詩待賓,古風盎然,氣象堂皇。他所唱的《陌上?!?,雖來自民間,卻已入漢樂府詩,配上古調(diào)《浪淘沙》,才能真正地算“歌”。

  呂幸燾的《竹枝》是民俚,以當代張籍的七言相合,只能稱之為“曲”。這也是他用心良苦之處。

  “知君用心如明月!”

  “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

  “恨不相逢未嫁時!”

  呂幸燾擊掌以赴節(jié)。白衣勝雪,揚袂睢舞。激訐如吳聲,雖倫獰不可分,而含思婉轉(zhuǎn)。對于秦雋揚的招攬,呂幸燾應之以張籍的《節(jié)婦吟》后四句。反復吟唱,以明其志。

  呂幸燾最終還是選擇了婉拒。在場這么多人,看到了這一出,不用擔心不會傳出去。自今日起,他也算是個有身價的人了。哪怕這次使命不能達成,他自己也是很有收獲了。更何況,他對完成呂全真交付的重任,還是有幾分把握的。秦雋揚釋放呂全真所把握的時機,讓他覺的這個“海州之主”,不是個貪暴無常之輩。

  今日所見,雖沒領教到什么王霸之氣,但他的感覺和許仲截然不同。他認為秦雋揚如此地大費周章,肯定有原由。

  只是為了招待來使?看看那兩個蔡州來使謙恭的態(tài)度,自己和許仲的份量,值的嗎?

  只個爆發(fā)戶在炫耀?將計就計破軍于沐水,擒了呂全真,卻扔在一邊不聞不問。等到野無所掠,馬上釋放主將,卻把那些小卒扣的死死的。緊接著請和、通商。一步步牽著泰寧軍走。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爆發(fā)戶,只是為了炫耀而炫耀?

  只能是為讓來參加宴會的人無意中為他傳遞某些信息。饒是他智謀過人,可真要悉數(shù)看破不是一時之所能。不過他現(xiàn)在只要認清秦雋揚是個什么樣的人,就可以過關了。

  唐人崇三國,大多數(shù)人敬的是那些謀臣猛將,呂幸燾所仰慕的,卻是與眾人大不相同。所以他雖然感激秦雋揚的賞識,可還是選擇了當場拒絕。

  他是不賣身的!商人賣自己的貨物,哪怕有人把自身賣個超高價,在呂幸燾眼里,那還是商人!

  他是個士人,士人賣的都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百里之才賣百里,千里之才賣千里,。。。。。。能把整個國當自己的東西兜售出去的,可謂國士矣!至于賣的東西是不是真能兌現(xiàn),那要看買賣雙方的命夠不夠長了。

  張松獻地圖,賣的是整個西川,那是萬里之才。諸葛亮隆中對,賣得是整個大漢,那是國士。魏征賣了好些年,總算找到李世民這個好買主。三天兩頭變著法地,把“大唐”賣給李世民。這可是大國士了。

  他呂幸燾只是一介寒士,拿什么賣?他自問比不了魏征,也不如諸葛亮。但怎么也要學學張松吧!如果這次能順利達成使命,那他很快也可以有資格賣東西了。

  秦雋揚是個不錯的買主,他可不愿得罪。所以抹去了“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边@兩句譏諷之詞。“感君纏mian意,系在紅羅襦”這兩句過于曖mei,不利于他裝實誠,也不能用。至于“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zhí)戟明光里?!边@兩句,打死他也不敢出口,那不是指著鼻子罵秦雋揚是反賊嗎?張籍有韓愈這個大靠山,呂全真在秦雋揚眼里算個屁。

  如果以后秦雋揚失勢,他可以說自己整首《節(jié)婦吟》都唱了,對自己的名聲那是不損反益。

  秦雋揚自然不知道他想的那些,看了他的歌舞,覺的他“情真意堅”,大為感動。秦雋揚也沒少喝,酒勁上頭覺得如此君子,欺之以方,實在有愧。于是就索性坦誠相見。

  “貴使所為何來?”等他一回坐,秦雋揚問到。

  “某此來,斗膽請為秦帥解憂!”呂幸燾長身正色而言。

  秦雋揚一楞,頓時酒也醒了幾分:原來又是一位縱橫家!自己居然還會感動。

  縱橫家的說辭都有固定的套路,那就是“縱橫之說”!在秦漢之際又稱“長短說”,是善于從不同角度、用不同觀點去說服對方。從來不抱持一種主張或觀點,而是根據(jù)情形定其取舍,構(gòu)成了所謂的可縱可橫、亦縱亦橫的局面。縱橫家以長于游說權(quán)謀著稱。

  縱橫家往往“無特操”,隨時可能改變觀點。所以縱橫之術(shù)在后來很少為人所稱揚。學者恥言“縱橫”?!翱v橫之說”最后只能被江湖算命的用去虛言拿人、訛人錢財。秦雋揚沒學過“縱橫之說”,也沒見識過縱橫家。

  可在前世落魄之時,習研過號稱江湖密籍的《英耀篇》、《軍馬篇》。

  《英耀篇》開篇就是:入門先觀來意,出言先要拿心。先千(恐嚇)後?。üЬS),乃兵家之妙法。輕拷(旁擊側(cè)敲)嚮賣(賣弄),是江湖之秘宗。。。。。。

  “哈哈哈哈!某有何憂,請君道來?!鼻仉h揚仰頭假笑。

  呂幸燾起身,幾步來到秦雋揚案前三尺之地,危襟正坐。直視而言:“秦帥所憂者,海州與沂州的通好,能否長久。”

  這位縱橫家出招了,出手先是“危言聳聽,出言拿心”。

  “或為遠憂,實非近憂!呂君既然有心,何以教我?”秦雋揚既然看破了,自不能順著他的話,承認對海、沂州的通好沒有信心。讓他明確地開個價錢出來,看看是不是可以商量。

  縱橫家遠非江湖算命可比。他們除了有淵博的學識,還能熟練運用縝密的邏輯。而且口才了得,也是個優(yōu)秀的辯士。秦雋揚實在不敢大意。

  呂幸燾畢竟是初出茅廬。劈頭蓋臉地一棍,給秦雋揚閃過。反而拋出個“遠憂、近憂”的問題出來。他想得到最大利益,自不肯馬上就談“價錢”。但要辯論海州的“遠憂、近憂”,他哪有詳細的海州情報來“解憂”。著實讓他有些慌亂。

  “如今沂州群情激憤,兗州人言可畏,齊帥憂郁而不能決。家叔父,倦而思退。還請秦帥明辨!”呂幸燾馬上改頭換面,以盟友的身份邀請海州出手拉一把。呂全真是傾向海州的,一旦他垮臺,那上臺的必然是敵視海州的。而且海州的不作為,也勢必影響到齊克讓對海州的態(tài)度。

  秦雋揚掃了海州眾人一眼,低頭思索起來。顯的好生猶豫不決。

  呂幸燾看了心里咯噔一下,心說:壞了!肯定有準備,趕緊換招吧!免得徒受其辱。

  沒等他開口,隨著“哐鐺!”一聲響,有人踢翻了食案,站了起來。

  “你家呂全真甚是無禮!節(jié)帥恩惠,放他回了沂州,他不思報答,還派你來危言恐嚇?”

  “大膽腐儒!不知死活!徒自鼓唇搖舌!”

  “爾且去問問呂全真,識得上蔡尉遲凜否?”

  。。。。。。

  。。。。。。

  。。。。。。

  隨著慕容呈率先踢翻案桌,戟指喝問。

  張風府、司空照、張國梁、尉遲凜等諸將也紛紛起身喝罵。

  張國梁、尉遲凜兩人更是拔刀抽劍砍斫食案泄忿。

  丁松年、岳星明等“斯文人”雖沒開口,也大多怒目而視。

  左首的蔡州來使呂光和申從也盯著呂幸燾不住地冷笑,甚是鄙夷。

  呂幸燾的臉猶如開了染料鋪子,臉上的顏色紅、白、黑、青。。。。。。不住地變幻著。

  “秦帥仁厚!家叔父片刻不敢忘懷。如今單求兩家歡好,故遣某求告海州助力。貴屬出言,辱及家叔父!士可殺!不可辱!若視燾虛言妄語,請秦帥斫某之頭!”呂幸燾長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怒目秦雋揚而言。

  這時正好有一陣風入廳,吹的呂幸燾須發(fā)皆揚,一付凜然不可犯的模樣。

  “君且稍安!彼等酒醉,無須理會!”

  “爾等醉酒失儀!可速退去,不得妄言,傷了兩家和氣!”秦雋揚安撫罷呂幸燾,又轉(zhuǎn)頭向諸將喝道。

  眾將尤自忿忿,不甘而退。

  呂光和申從兩人都貌似粗豪,心自精巧之人。都知道戲肉要來了,不方便看下去。一同告退。秦雋揚也不多挽留,吩咐侍衛(wèi)好生去安排他們休息。

  這一通亂的,好一會才把廳里重新收拾好。

  呂幸燾還是沒回坐席。

  “萬余沂州子弟不得歸桑梓。手足分離,難以奉孝父母。萬望秦帥垂憐?。 眳涡覡c知道哀憐不足以打動秦雋揚,但也存萬一的指望,希望能讓秦雋揚降點價。

  在世人眼里,使人別離家鄉(xiāng)而不得孝敬父母,那是違反人倫的大事。漢族軍閥之間的征戰(zhàn),抓到俘虜,只要不是特別重要的人物,還是盡量釋放的。人在心不在,只是浪費糧食。還給士人詬病,放了倒可以彰顯自己的仁德。

  可秦雋揚根本沒這種觀念,他都來晚唐十九年了,找誰哭去?孝敬父母放在心里就可以了。至于手足分離就更可笑了,哥幾個天天在一起,那還不得打架鬧分家?可他也沒臉皮跟呂幸燾說:把那些人的家人全遷到海州來吧。

  秦雋揚也一臉的誠懇說道:“前次也和呂君提起。海州的軍需,很多都是那些沂州子弟的產(chǎn)出所供給的。故那些軍將方才會如此暴怒。某也甚是為難。”

  上次呂全清來時也說過,愿意付些財物來贖回那些俘虜。海州都不好意思開價,那些人在海州的產(chǎn)出和沂州比,那是大不相同的。要是依著海州開價,非得讓人鄙夷恥笑。

  呂幸燾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某有一策,或可解此兩難!”呂幸燾說道。

  “哦?倘若能解,君之功德非?。 鼻仉h揚站起來,很認真地一揖禮。

  呂幸燾連忙還禮,沉吟說道:“某前幾日去探望過,多虧秦帥善待。這萬余沂州子弟俱都體格強壯,訓練有素。倘若能歸還,某當建議家叔父,讓他們重開沂水以東那幾個廢棄的鐵礦,所得兩家各為一半,秦帥以為如何?”

  “縱是那些人里,有人不愿,沂州亦會補足人數(shù)?!眳涡覡c又補充道。

  秦雋揚聽了這話一驚,這小子果然是有備而來。這主意還真是好?。】烧嬉@么做難度非常大。不過他還是迅速回答道:“善!大善!”

  “不過。。。。。。”呂幸燾猶疑著。

  “君但說無妨!”秦雋揚馬上追問。

  “原先熟悉那幾個礦山的礦工,還望秦帥能放回來一些?!眳涡覡c說道。

  “可!此事當無大礙!”秦雋揚嘴里說的很平靜。心里卻是狂喜:老子有50%的股份,不讓老子派人,老子還不能答應呢。突然他又想到個問題。

  “慢!呂使君或能答應,齊克讓能同意嗎?”秦雋揚問道。

  呂幸燾微微一笑,說道:“齊公素來寬厚。這萬余子弟如不能還鄉(xiāng),責在家叔父。如今有機會歸還,齊公未必會阻攔吧?”

  秦雋揚大笑,這一招也是自己慣用的,還是讓別人去頭疼吧。齊克讓這類朝廷下派的大員的能力,在治世或能借著朝廷的聲威,牧守一方。在這亂世,只能是人見人欺,能多維持些時間就不錯了。外有強敵,齊克讓有多大的勇氣去觸怒那些豪強、宗族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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