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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煙雨

第七十二章 逝者已矣

晚唐煙雨 今生嘆 3037 2009-07-07 00:12:43

    “陸戰(zhàn)都對儋羅騎兵一戰(zhàn),你們有人看到嗎?”秦雋揚向劉庚、余績和那三個海商頭領(lǐng)問道。

  “某等都未曾親眼所見。”那幾人互相看了看一起搖頭回答道。

  秦雋揚還真沒想到儋羅島上居然還有幾百騎兵。早知道就派幾個制弩的工匠一起跟去,在實戰(zhàn)中觀測一下臂開弩的性能。海州的作訓(xùn)司雖然時常地組織弩兵進行演練。但演練時的標靶不是真正在高速移動中輕騎兵,所以還有很大的不確定性。這一直讓秦雋揚很是憂心忡忡。

  “我軍北進。酉時二刻,閩越義勇并陸戰(zhàn)都至敵軍陣后。戌時,一并合擊儋羅賊,大破之。我軍重傷、戰(zhàn)死一百六七人,輕傷二百四十一人。斬殺儋羅賊千余,俘三百?!?p>  讀到這,秦雋揚略皺了皺眉。斬殺三百,俘千余還差不多,怎么會斬殺千余,俘三百?就那些土民會有這么頑強嗎?

  “亥時一刻,儋羅之高、梁、夫三族首領(lǐng),軍門請降。獻儒李敬山、儒李青安父子、干族首領(lǐng),并諸“韓寇”首領(lǐng)之首級共三十八顆!”

  “三日綏靖,余賊悉數(shù)枚平?!?p>  “收二千六百戶,一萬一千二百余口?!?p>  “儒李氏、干氏俱族滅?!?p>  只見秦雋揚把手中的戰(zhàn)報翻后一頁,神態(tài)古怪地看著一語不發(fā)。廳中的眾人聽到這兒,有幾個已經(jīng)起身,準備向他恭賀的。但見他如此作態(tài)一時倒是摸不著頭腦,只得訕訕地重新落座。

  “你們的‘隨軍日誌’呢?”秦雋揚看了半晌,又向劉庚、余績問道。

  劉庚和余績早有準備地從懷中掏出幾張麻紙。幾步跑上前來交給了秦雋揚。

  按海州軍的軍規(guī),每次軍隊的行動,都會配備一定數(shù)量的參謀、細作和內(nèi)衛(wèi)軍官。參謀由行軍司馬帶隊,細作和內(nèi)衛(wèi)也都安排有隊長率領(lǐng)。隊長必須把自己所知軍隊每天的情況,認真記載稱為“隨軍日誌”,回來后交給自己所屬的長官。這次因為情況特殊,細作都是由各船的水手充當,歸行軍司馬劉庚所轄,日誌自然也由他來撰寫。

  秦雋揚把手中的幾份“隨軍日誌”翻了半天,強笑著說道:“我軍輕取儋羅,實在是大喜啊。只是某今日身體不適,方才支撐片刻,甚感疲憊。慶功宴就勞煩丁公與十一郎代某主持,為歸來的將士解甲洗塵?!?p>  “諾!”

  “諾!”

  丁松年和岳星明雖然和其他人一樣,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但如今不是詢問的時候,連聲答應(yīng)。

  “某失禮了,望諸君勿怪。”

  “不敢!節(jié)帥請便!”

  “節(jié)帥保重!”

  。。。。。。

  。。。。。。

  稍做周旋,秦雋揚便獨自回到了自己的書房。癱坐在椅中,呆呆地出神。

  確實是如眾人所料的那樣出問題了,而且是大問題!

  三日的“綏靖”,儋羅只?!岸Я賾?,一萬一千二百余口”,“儒李氏、干氏俱族滅”意味著什么。廳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自然是不清楚,在他們眼里國家敗亡,滅幾個家族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秦雋揚看到這些如遭雷擊。儋羅一共才五族,滅了二族,這是何等慘烈的殺戮??!

  秦雋揚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被他笑謔為“書生”的路炯,居然如此的肆意妄為。

  路炯的戰(zhàn)報上沒寫“踏浪軍”是如何執(zhí)行那個“持械者殺!”的命令,可幾份“隨軍日誌”上都記錄的明明白白。

  路炯命令兵力最多的淮商,一部進駐儋羅王城收降儒李氏,另一部西進收降高、梁、夫三族。閩商、廣商、大食人北進,收降人口最多的干氏。他自帶陸戰(zhàn)都駐守陸寨接應(yīng)。結(jié)果“綏靖”的第一天就亂套了。

  閩商林強帶頭殺戮儋羅男壯掠奪婦女財貨,第一天殺完人還知道找木棍塞入死者手中。后面的兩天,干脆隨便找些樹枝扔在尸首邊上應(yīng)付查驗。第二天,廣商和大食人也開始學(xué)樣。干氏一族因此煙消云散。

  大食人下手晚,所獲甚少,不滿之下與閩商產(chǎn)生了小磨擦。結(jié)果大食人在閩商、廣商的聯(lián)手之下吃了點虧,大食人惱怒之下退回了漢南山腳下。

  第三天,大食人蠻勁發(fā)作之下又與淮商發(fā)生了沖突,硬闖進儋羅王城“綏靖”。

  第四天,路炯下封刀令,命令大食人退出儋羅王城,自己帶陸戰(zhàn)都進駐。但儒李氏已滅族矣。

  第五天晚,路炯召集諸首領(lǐng)飲宴,席中以“違令強占儋羅王城”為由,擊殺大食人各首領(lǐng),連夜剿殺大食人。斬殺五百多人,俘獲七百余人。

  大食人與閩商發(fā)生磨擦,路炯是知情的,可他卻沒有去干涉。大食人硬闖儋羅王城,得到報告的路炯卻下令淮商退避。秦雋揚認為路炯是有預(yù)謀地剿殺大食人。至于原因,是因為大食人桀驁難馴,還是自己曾經(jīng)透露對招募大食人的懊悔之意?秦雋揚難以判斷。

  如果對于剿殺大食人,秦雋揚還有意為路炯開拖的話,對于縱容部下進行這種滅絕性的屠殺,秦雋揚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那些死了的人縱有萬般不是,但還可以通過“勞動改造”來教育他們,使之歸化文明??陕肪疾捎眠@種簡單、粗暴的手段,使海州無論在倫理,還是經(jīng)濟上都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海州這一年來積攢下來的物資,被這次的遠征耗去了三分之一??伤脜s比預(yù)先的估計大大地縮水了。按軍議司的推算,這次占領(lǐng)儋羅,可以得到三萬左右的人口。可實際上除了“踏浪軍”運載回來的三千婦孺兒童,儋羅島上只剩有一萬一千余口。

  原本那些已經(jīng)投降的儋羅住民,經(jīng)過戰(zhàn)后“計戶”,無論最后被判定為“良籍”或“奴籍”,都是海州的“公有財產(chǎn)”??赡切┖I虆s效仿那些蠻夷,男丁無論老壯盡行殺戮,奪婦孺兒童為奴。使得海州白白損失了幾千的精壯勞力。那三千被掠為奴的婦孺兒童還要出錢從海商手中贖購。

  眾海商已依附半年,因沒有什么象樣的戰(zhàn)功,自然沒有得到過什么象樣的犒賞。雖為他們更新了些武器裝備,但還是有些海商口出怨言了。

  路炯認為自己是在安撫海商??稍谇仉h揚眼里,路炯滿足了那些海商的私欲,卻嚴重損害了整個海州的利益。這種行為是濫受私恩!損公肥己!賞罰不明!

  這些私欲得到滿足的閩商、廣商真的會感激海州嗎?這種殺戮、這樣血腥的洗禮,只能是他們蛻化成真正的海盜。見小利而亡命!視大利而惜身!

  秦雋揚原本想在這一戰(zhàn)過后,把各部海商逐漸整編成他理想中的海軍。可現(xiàn)在閩商、廣商兩部已經(jīng)成了“海盜”了。除非把他們強行“勞動改造”一段時間,否則不可能再把他們編練成一支紀律嚴明的正規(guī)部隊了。

  相對閩商、廣商,沒有參加殺戮的陸戰(zhàn)都和淮商,都會覺的所受不公。這次回師,按事先的計劃,路炯和陸戰(zhàn)都沒有隨船隊返回,還有那七百余大食俘虜。回來時是由劉庚代行總管。劉庚在隨軍日誌上記錄,淮商對于幫著閩商、廣商裝載“私奴”頗有怨言。秦雋揚對此也很頭疼,陸戰(zhàn)都倒是容易撫平,淮商比較麻煩。對于他來說,淮商、閩商、廣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認同“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套把戲。可那兩股“海盜”把該吃的“糖“吃,不該吃的“糖”也吃了。

  “這該死的東西!”想到這,秦雋揚不禁咒罵起了起來。他可以確定路炯是把這爛攤子留給自己的。

  頭疼也罷、咒罵也罷,他還是慶幸陸戰(zhàn)都、淮商沒參與這次殺戮。淮商作為中軍,一直受到內(nèi)衛(wèi)的嚴厲督察也沒有發(fā)生殺戮行為。陸戰(zhàn)都是各部挑選出來的精銳,紀律嚴明。在“綏靖”期間又一直是路炯親將。如果路炯把陸戰(zhàn)都也改造成“海盜”,秦雋揚非要取他的人頭來震懾全軍不可。

  不過戰(zhàn)報和“隨軍日誌”里也不全是壞消息。有一條消息,使他對路炯的怨恨大大地減輕了。

  只是在戰(zhàn)報的快結(jié)尾處,路炯淡淡地幾句帶過。說在尋找有淡水的小島時,閩商林強在距儋羅不到一天航程的北面,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鯨魚活動區(qū)域,據(jù)說還曾看到幾群巨鯨。他已經(jīng)重新派船去具體探察了。

  這對海州來說,是一份重禮。路炯在秦雋揚眼里也就變成了一個“傻孩子”,這個“傻孩子”去打“醬油”,雖然在路上卻把“醬油”弄撒了,可揀了塊“金子”回來。

  就象某人說過,勝利者是不應(yīng)當受到指責。有功之士,難道就該受到嚴厲的處罰嗎?

  “逝者已矣,是為不幸。生者如斯,。。。。。。責之可否?”秦雋揚喃喃自語。

  這才是秦雋揚傷腦筋的問題。使他不得不一個人躲在書房中暝思苦想,該如何處理路炯。

  雖然他一直標榜自己的公正,可真要想永遠地公正,真的是太難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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