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奇諾當然聽說過他。
凱撒。
雄鷹共和國的終身獨裁官，雄鷹共和國的毀滅者，雄鷹帝國的創(chuàng)立者，第一任雄鷹帝國皇帝。
《帝國史》中著重記載了這位人物的傳奇。在這本書中，凱撒被描繪為一位大軍事家、大戰(zhàn)略家、大獨裁家和實權(quán)在握的大軍閥。他癡迷于追求權(quán)力，并最終在權(quán)力欲望的趨勢下，排除了各種各樣的阻礙，成功建立了以皇帝獨裁制度為基礎(chǔ)的雄鷹帝國。
但書中提到的凱撒在六十五歲時就死了……據(jù)稱他因為勞累過度，在睡夢中安詳?shù)耐Ｖ沽撕粑?。他的遺書中指定的繼承者，也就是后來第二任帝國皇帝，奧古斯都一世，將他埋葬在一座秘密的陵墓中，并否決了眾多要把凱撒奉為神靈的請求，甚至沒有豎立起他的雕像，而是按照他的遺愿將一切從簡。
到現(xiàn)在為止，凱撒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至少五百多年了。
穩(wěn)定了一下驚訝的情緒，盧奇諾打量著那個坐在王座上的、高大而消瘦的身影，幾乎馬上注意到了后者禿而干癟的腦袋。
那上面連哪怕一根毛發(fā)都沒有。
盧奇諾看過的《帝國史》是一本有些破爛的舊書，有的地方有點缺頁，有的地方則遭到了污損。就在關(guān)于凱撒的篇章里，凱撒的名字旁，就被人刻意畫了個圈，標注上一行小字，“精鋼顱”。盧奇諾原先還有點不明所以，以為這個標注的意思是在形容凱撒的行事風(fēng)格，直到他看到了那個身影的禿頭，才立刻明白了那個標注的惡意之處。
能空手發(fā)射火球的魔法師，批量使用火槍的精靈，在自己眼前死而復(fù)生的僵尸，還有能說話會飄在半空的巫妖……在最近一個月見識到了太多奇怪的東西，盧奇諾對這些超出常識的東西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就算這個人真的就是書中的那個凱撒，他倒是也能輕易接受這個現(xiàn)實。
“我叫盧奇諾，是個不知道為什么會被帶到這里的普通人?！?p> 心中存有一絲僥幸，盧奇諾在言語中盡量試圖把話題扯遠，免得對方很快想起來要拿自己做實驗?！澳褪莿?chuàng)立雄鷹帝國，并帶領(lǐng)帝國走向輝煌的那位凱撒大帝嗎？”
“正是?！?p> 自稱為凱撒的人動作緩慢的舉起一只手，做了幾個手勢。他手上的皮膚和肌肉就和他的臉一樣干癟，缺乏水分，充滿褶皺，活像是在火爐旁烤干的木頭，或是一具在地下埋了許多年的干尸。隨著他的動作，一道稍縱即逝的微光瞬間出現(xiàn)，命中了盧奇諾的身體。
盧奇諾緊張的摸了摸被那道微光射中的部位，沒覺得有什么不舒服。他疑惑的看著坐在王座上的凱撒。
“普通人？……”凱撒閉上了眼睛?！坝闷胀▉硇稳?，真是太委屈你了?！彼f?！坝蚁ビ谰眯詺埣?，雙手手腕和手肘關(guān)節(jié)磨損嚴重，左腳踝關(guān)節(jié)結(jié)構(gòu)變形，營養(yǎng)不良，每個內(nèi)臟有暗傷，肺葉、肝臟和心臟尤甚，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塊不帶傷疤的皮膚。你現(xiàn)在還不會有什么感覺，但在你三十歲后就會開始患上各種各樣的疾病，在三十五歲之前就會一命嗚呼?！?p> “魔法親和力幾乎是零，即難以感知到魔法的存在，難以被正面魔法影響，受到負面魔法效果加倍。這不僅僅是說魔法元素不喜歡你……它們厭惡你、憎恨你，希望你早日歸于湮滅。如果把你放在魔法元素濃度極高的區(qū)域，你會立刻受到它們自主發(fā)起的攻擊?！?p> 這怎么可能？！
凱撒的話嚴重的打擊了盧奇諾的自信。他原本覺得自己很強壯也很健康，只是斷了條腿。按照凱撒的說法，就算他沒有斷腿，就算他真的成為冠軍離開了競技場，也會在未來的十五年內(nèi)因傷死去。在盧奇諾看來，能使用魔法的人都是非常強大的，尤其是像凱撒這種可能已經(jīng)活了數(shù)百年之久的怪物，根本沒有理由在這個問題上欺騙自己。
“很驚訝嗎？你現(xiàn)在知道這些，總比死到臨頭時才知道好?！眲P撒重新睜開了眼睛?！罢媸莻€極端糟糕的實驗品……”他的聲調(diào)低沉了下來?！啊w殘疾，遍身暗疾，魔法親和力極差……很難找到比這更糟糕的實驗品了……”
“呃……既然我真的是個極端糟糕的實驗品，尊敬的凱撒，您是否能考慮釋放這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盧奇諾在幾個呼吸間就從沮喪中回過神來。他可不是那種喜歡坐在原地絕望的人。注意到了一絲可能獲得自由的機會，他馬上努力起來，希望能在外面自由的活完剩下的十五年，而不是馬上就要被當成什么古代皇帝的實驗品。
“極端糟糕。正好能滿足我的需求?！?p> 凱撒又緩慢的動了動手指，魔法的力量頓時讓他從王座上站了起來，和那個巫妖一樣漂浮在半空。那具干尸般的軀體顯然很不靈活。
“我不想騙你，畢竟你在血統(tǒng)上是個帝國人，也算是我的子民——”凱撒的嗓音和巫妖的嗓音一樣，是用魔法制造出來的。只不過，他的嗓音要更自然些，聽起來像個和藹而不失威嚴的老者?！斑@個實驗很危險，有很大的可能會害死你?！?p> 他輕輕拂過手指上那枚樸素的黑色戒指，一支短小的法杖瞬間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任由他輕緩的將其抓在手里?！暗绻麑嶒灣晒Φ脑?，你的腿會恢復(fù)原狀，你的暗傷也會得到治愈，你甚至還能擁有極高的魔法親和力，整體上完全煥然一新?！彼f出的內(nèi)容很有誘惑力?！澳菚r我甚至還可能會考慮親自教你幾個魔法?！?p> 條件非常優(yōu)厚。
以凱撒的實力——雖然《帝國史》中沒有明確提到過這一點，不過根據(jù)盧奇諾的觀察，凱撒本人也是個強大的魔法師，至少和那個巫妖的水平相近——完全可以不提出任何條件，強行脅迫盧奇諾參與任何性質(zhì)的實驗。
至于治好殘廢的右腿、治好會在十五年后害自己一命嗚呼的暗傷、學(xué)習(xí)魔法……
其中的任何一條對盧奇諾而言都是夢寐以求的。
只要能治好自己的腿，他就能重新以健全人的身份活下去，重新?lián)碛懈淖內(nèi)松臋C會。治好了身體上的暗傷，意味著他可以放心大膽的再活上幾十年，而不是要在短短的十五年后一命嗚呼。更不用說，還有機會能學(xué)到一直令他羨慕不已的魔法了——那可是魔法??！
盧奇諾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參與凱撒的實驗。在這種條件優(yōu)厚到足以令大多數(shù)人喪失理智的、天大的誘惑面前，他忽略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細節(jié)。
凱撒并沒有許諾會給予他自由，更沒有保證過他的生命安全。
但歸根結(jié)底，就算盧奇諾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他大概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違背凱撒的意愿，還不如表現(xiàn)的配合點，盡可能的給自己獲取優(yōu)勢，或者至少不會被惱羞成怒的凱撒強行帶去實驗，甚至當場殺死。
弱者往往是沒有選擇權(quán)的。
“非常好，你的配合是實驗成功與否的重要條件之一。就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吧，你會得到一個房間，以及部分公共區(qū)域的使用權(quán)……這些仆人會帶你去你的房間?！?p> 隨著凱撒無聲的召喚，幾個若隱若現(xiàn)的半透明人影出現(xiàn)在大廳里，周身散發(fā)著淡綠色的微光。
這倒是很符合盧奇諾對鬼魂這個概念的想象。他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別擔(dān)心，它們很安全。它們是幽靈，介于實體和非實體之間，原則上屬于亡靈的一種?！弊⒁獾奖R奇諾半是詫異、半是驚恐的表情，凱撒還特意解釋了一下這些仆人的身份?！叭绻阌惺裁葱枨?，可以告訴它們?，F(xiàn)在我必須得走了，只要我準備好實驗，這些仆人就會通知你，并帶你去該去的地方……哦，還有最后一件事?！?p> “如果沒有我，或是我的巫妖團內(nèi)的任何一位成員的帶領(lǐng)，只要你試圖離開這座要塞，我的仆人們就會對你發(fā)動攻擊。你理解這一點了嗎？”
盧奇諾謙卑的彎下了腰?！拔彝耆斫?，尊敬的凱撒?！彼焐线@么說著，腦子里卻想到，這些能在實體和非實體之間轉(zhuǎn)換的幽靈，顯然不僅僅是仆人，還是哨兵和警衛(wèi)。既然這些幽靈能擔(dān)任仆人，就肯定有影響實體的能力。如果它們能收拾餐盤，疊好被子，為什么不能拿起一把鋒利的匕首，將其插進哪個人的喉嚨里？
從這里逃走？盧奇諾不是沒想過這個計劃，只是很懷疑它的可行性。就算盧奇諾能瘸著腿逃過那些不眠不休的亡靈，從這座要塞中走出去，他也無法在漆黑一片的環(huán)境中前進多遠。從來時的經(jīng)歷來判斷，這座要塞在極深的地下，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徑就是那些復(fù)雜而黑暗的洞穴和隧道，離地面有好幾天的路程。要從這里逃出去，難度上可能不會比從凱撒的實驗中幸存小多少。
不如冒險參與這個實驗。
走在幽靈仆人身后，盧奇諾還在回想著凱撒的承諾。
管他什么第一任帝國皇帝、偉大的凱撒，只要能治好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