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終）
日光從書屋幾扇狹窄的窗子照進來，給書屋罩上一層溫暖的色調(diào)。清然有條不紊地整理著書架上的書，有種寧靜，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整理完兩個書架上的書后，書屋的門又開了，這次從外面走進來的是方術(shù)，還是那身西裝，筆挺俊逸。
方術(shù)看到清然并不意外，只是輕笑一聲，“這個書屋里的書終于有點樣子了。”
清然苦笑，“店主上樓了?！?p> “哦，我們到里邊吧。”
“這里怎么辦。”書屋沒人看著可以嗎。
“沒事，有人來，她就會下來了。”
二樓方術(shù)的房間依然整潔清幽，酒柜里的酒沒有少。在方術(shù)取酒的位置多擺了一塊碗口大的黑色石頭。
“這是你新尋的玉石?！鼻迦唤舆^方術(shù)的酒，隨口問道。他還記得每次方術(shù)向他炫耀他的玉石時閃亮的神情。
“對?！碧崞鹩袷叫g(shù)眼睛亮了，可很快又黯然下去，神情有些沉重。他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撫著石頭對清然說：“這塊石頭叫‘護’，是塊護靈石，能護萬物之靈氣。當然不是天地萬物，是在一定的限制范圍內(nèi)。它原來是停在湖底，護這一方土地靈氣的?！?p> 湖，清然想起見到方術(shù)在湖中的情形，當時他是取這塊石頭了嗎。
“既然是護這方土地的靈石，你為什要把他拿走呢？”清然不解地問。
“我也不想?！狈叫g(shù)嘆了口氣，“不過這幾年，過度的城市建設(shè)大大地破壞了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土地的靈力越來越弱，其他靈物的力量也受到影響，大不如前。我需要重新選一個位置來安置靈石，維持這一帶最基本的靈力平衡?！?p> 方術(shù)的話讓清然感到羞愧，因為就是像他這樣的人的自私、貪婪破壞了自然的環(huán)境。原來他以為受苦的只是人類自己。這幾年的異常天氣是人類自作自受，自然對人類的懲罰。現(xiàn)在看來，影響遠不止他們看到的。
“找到合適的位置了嗎？”清然自責(zé)地問。
方術(shù)搖頭，“比我料想的麻煩些，不過會解決的。最近我都會留在這里，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知道方術(shù)會留在這里，清然很高興，想到他留下的原因，他又深深地愧疚。
“我能為你做點什么呢？”他由衷地問。
方術(shù)笑了，歪著頭像是真的在認真思考，“你常來這里幫店主整理書吧?！?p> 清然一愣，以為他在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受不了她把書店弄得那么凌亂，讓我都不忍心在一樓待下去了?！?p> 清然確定方術(shù)是認真的，于是鄭重的點頭。
“說好了。”方術(shù)喝了一口酒，贊了一聲，隨即輕嘆，“其實她原來也不是這么邋遢的?！彼谥械乃@然是樓下的店主于紫陌?！八瓉硎呛苷麧嵉模皇遣恢裁磿r候，她迷上了找東西，不僅找自己想要的，還幫別人找，結(jié)果店里的事情都耽誤了。還在樓里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p> 是有些凌亂，清然想，他不確定方術(shù)是不是怕自己繼續(xù)內(nèi)疚而故意轉(zhuǎn)開話題，不過他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也有些好奇剛剛店主給中年男人的東西。他有點鄙視自己。
“剛剛我在樓下，有一個中年男人來取東西，是她幫找的嗎？”
“你看到了！”
清然不好意思，“我也是無意中看到的?！?p> “沒什么。”方術(shù)晃晃手中的酒瓶，“來的人取的是哪一件？”
看來店主幫人找的東西挺多，“很小一段灰白色的東西，看不出是什么，裝在黑色的口袋里?！?p> “灰白的小段東西——”方術(shù)想了想，“哦，是那個，那還是我?guī)退玫降哪?，虧她能夠找得到?！?p> 果然，果然是那天方術(shù)放在桌案上的東西。“那是什么？看起來很不起眼，像是象牙一類的制品。”
“是孩子的指骨。”方術(shù)幽幽地說。
清然嚇了一跳，這兒書屋的老板，那么漂亮柔弱的女人怎么會幫人找這種東西。
“說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p> 清然喝了一口酒，雙手握著酒瓶，背靠床邊，等著方術(shù)往下講。
“那個男人的老婆在生下孩子后不久就跟一個有錢人走了，留下男人和孩子。男人一個人撫養(yǎng)孩子，很不容易。孩子懂事點了，向他要媽媽，他無言以對，他不想孩子受傷害，就騙孩子說他媽媽死了。沒想到孩子不信，一個人偷偷跑出去找媽媽，結(jié)果失足落河。他們找到孩子，撈起孩子時，孩子已經(jīng)斷氣了，而且他們撈上來的孩子尸體少了一段手指。應(yīng)該是尸體在河中漂流時被利物割掉的。男人傷痛自責(zé)，他要讓孩子有一具完整的尸體，終日在河里尋找，沒有找到。已經(jīng)五年了?！?p> 在河里找一段孩子的手指，無異于大海撈針，清然真是佩服這個父親的執(zhí)著。不過一段手指在水里泡五年，早就爛了吧。
“估計他也覺得找到的希望渺茫，只是不肯放棄。紫陌為了讓人知道她能幫人找東西，特意建了個網(wǎng)站，只要對方在網(wǎng)上說出自己要找的東西，丟失細節(jié)，她就能找到。還真有人留言，找的東西千奇百怪?！?p> “網(wǎng)上的留言不盡可信吧？”清然好奇地問。
“誰知道，反正她也是一時的興趣。估計那男人就是看到她的網(wǎng)站，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留的言。沒想到真的讓她找到了?！?p> “也許是被他作為父親的誠心感動的。”
“也許吧，正常情況下，手骨在水中浸泡五年，一定早已腐爛?？墒悄嵌问止请S水留到湖里，正好停在我去取的靈石旁。因為靈石的關(guān)系，它才保持完好?！?p> “這大概就是為了完成一個父親的心愿吧?！?p> “看來孩子的力量也是不能小覷的?！狈叫g(shù)附和他。
清然記得中年男子剛進來時，說他付過錢了，來取東西。“她幫人找東西收錢嗎？”
方術(shù)笑了，“她可不會做賠本的買賣?！?p> 清然離開后，方術(shù)緩步來到書屋一樓，店主于紫陌已經(jīng)回到桌案后的椅子上，繼續(xù)看著手中的書。見方術(shù)下來，頭也不抬說道：“你干嘛不告訴他，那手骨在湖里不是等父親，而是在尋找棄他而去的母親。他前女朋友就在那手骨的尋找之列?！?p> 方術(shù)淡淡一笑，“有些事情還是不說得好，已經(jīng)放下的東西，何必再撿起來，徒增煩惱?！?p> 于紫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道：“你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有點麻煩。”
“麻煩是一定的，你看我這小樓的樣子就知道了?！庇谧夏罢f，“還有，我的東西越來越多，這里有些放不下。你幫我物色個地方，存放多出來的東西?！?p> “我已經(jīng)很麻煩了?！狈叫g(shù)依舊笑著。
“反正順便。”
“你再往回弄東西，恐怕十個小樓也裝不下。”
“那就找個大點的房子?！?p> 方術(shù)搖頭，走到書架旁，“我讓清然沒事來你這兒收拾書架，最近你的書架亂得不成樣子?！?p> 于紫陌“嗯?！绷艘宦暎瑳]說同意或是不同意。
方術(shù)和于紫陌在小樓里，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去，偶爾閃出不自然的光色。
星星早已隱于蒼穹，月亮也不見了蹤影。樹木光禿的枝杈掙扎地伸向藍紫色的天空，卻不知要伸向何方。地上乳白色的霧霾中，各種形狀的霓虹燈，盡力地閃爍。告訴看到它們的人，眼前是一個光彩又混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