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第一次站在這么高的樓上,往外看風景。下面的車還真是小?!狈叫g用有趣的口吻說道。
清然住在十一樓,他沒想到,方術居然說他是第一次站在這么高的樓上。
“我一般很少到這種高樓大廈里,我住得最高的地方,就是于紫陌那里。她把最頂層的房間給了我,也只有二樓?!狈叫g依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窗外景色,跟清然解釋說,神情有點像一個第一次到高樓上的孩子。
方術的突然出現(xiàn),讓清然很意外。一直是他打擾方術,他很高興方術能來他家,雖然好像還是自己給方術添了麻煩。
他想告訴方術自己下午做的夢。不過看方術站在窗口,興致盎然的樣子,他不忍心打擾,沒有開口,只在方術身后靜靜地注視著他。
方術從窗上反射的清然的影子,看到清然在他身后認真地凝視自己。他笑了,問清然是不是有話跟他說。
清然撓撓頭,事實上,他還在想剛剛的夢。他在猜,夢中德善堂中的少年會是什么人。少年的輪廓很像方術,但又似乎瘦弱很多,整體的氣質(zhì)、神情也有些不一樣。
清然沒有回答方術。在找?guī)е鵂钤哪泻旱臅r候,方術說過,他能夠知道自己想的內(nèi)容,現(xiàn)在應該也可以吧。很多時候,清然都覺得方術能讀到自己腦中想的事情。
方術眼睛微微瞇起,眼神迷蒙,“你不是打算不說話,就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吧?”方術對清然說。
清然睜大眼睛,像是在跟方術說,你說對了。
方術笑了,“之前在書屋,我確實是跟你說過,只要你想,我便能知道你要告訴我的內(nèi)容??赡鞘窃跁荩谖沂┝颂貏e的法術之后。我不是任何時候都能知道你的想法的。如果我任何時候都能洞悉別人的想法,我豈不是會很累?!?p> “可是你很多時候都說出了我想問的話。所以我以為,你能看穿我的想法?!鼻迦唤K于開口,直言不諱地說道。
方術又笑了,說“我說中你的想法,不是因為我能看到、聽到你的想法,而是因為你太不會掩飾了,所有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不是用什么法術?!?p> 聽了方術的回答,清然失笑,竟不知道自己該為方術說的話高興還是難過。被人輕易看穿自己的想法,是自己太過簡單,還是愚蠢。
“知道我不能看到你的想法,你能告訴我,剛剛你想跟我說什么?”方術問清然。
清然坐進身后的沙發(fā)里,摸著手中的青瓷酒瓶,仰頭看著方術,有些猶豫地說“白天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
“夢?”
“嗯,夢里,我又回到了德善堂。不過卻不是我待過的德善堂?!鼻迦话褖衾锏膬?nèi)容告訴方術。
聽完清然的講述,方術收起臉上的笑意,低著眉,目光投向房間的某個角落,像是陷入某種回憶之中。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清然說,“你看到的應該是我剛接手德善堂的時候?!?p> “你接手德善堂?德善堂不是你開的嗎?”清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方術、對德善堂有太多臆測。
方術搖搖頭,“德善堂是我父親開的,他去世后才由我掌管?!?p> 方術有父親!清然難以置信。他很難想象,方術這樣人他的父親會是怎樣的。
“我父親是一個對玉石癡狂的人,為了得到他想要的玉石,他可謂不遺余力。這一點,我跟他很像。當我們面對我想擁有的玉石時,往往會迷失,失去判斷力?!闭f這番話時,方術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自責?!澳銐舻降哪莻€黑發(fā)黑袍的男人,我有印象。那是我剛接手德善堂不久,有一天上午,來了一個高大漆黑、面目冷峻的男人,當時他用一塊烏地原石換走了柜臺上的一塊赤心石。”
“赤心石?”清然記得夢中黑袍人給少年的是一塊黑色像煤塊一樣的石頭,那應該就是方術說的烏地原石,是挺黑的。他換走的是一塊白色近乎透明的玉石。那玉石明明是白色,為什么叫“赤心”呢?
“赤心石本來是一種白色玉石,當被人佩戴久了之后,它的內(nèi)部就會變成紅色。所以叫赤心。正常佩戴,它能養(yǎng)護人的心臟?!?p> “烏地原石呢?”清然問,當年的方術會答應對方用烏地原石換赤心石,說明烏地原石一定也有它的特別之處。
“烏地原石因它的顏色和產(chǎn)地得名,它質(zhì)地精密,產(chǎn)量稀少,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塊烏地原石之中一定包裹一到兩塊小的精玉。
精玉是一種只在特殊情況下形成的玉。它除了自身質(zhì)地至純外,如果把它和其它玉石放在一起,還能養(yǎng)護修補其他玉石。是所有養(yǎng)玉人夢寐以求的東西?!?p> 一個養(yǎng)心、一個養(yǎng)玉,聽起來似乎是前者更重要。不過方術是養(yǎng)玉之人,對他而言似乎應該更看重后者。所以他才會答應交換。清然雖然這樣想,但還是問道,“那么赤心石和烏地原石哪個更貴重寫呢?”
“玉的貴重與否要看人。精玉雖好,但因為有外面烏地原石的包裹,一般人很難將它取出。即使取出來,精玉養(yǎng)玉不養(yǎng)人,對他們也沒什么作用。赤心石雖然沒有精玉珍貴,但它可以用來為人養(yǎng)心,雖然作用并不很大,但有時正是些微的力量,影響一個人的生命。我想那應該就是那男人來德善堂交換赤心石的目的?!?p> “哦?!鼻迦稽c頭。他心中還有一個疑問,就是他為什么會夢到當年的德善堂,當年的方術。而且他的夢境竟然都是真的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
“我在德善堂送你的青石,你是不是一直放在身上?”方術問清然。
清然用一只手撫了一下胸口。自從方術說這塊青石與他有緣,讓他留著,他便用一個布袋裝了青石,一直掛著胸前。
“那塊青石在德善堂待過很久。每塊玉石都有它的靈性,也有它的記憶。你在夢中看到的應該是那塊青石當年在德善堂的記憶?!?p> “青石的記憶?!闭媸翘衿媪耍盀槭裁次抑皼]有夢到呢?”
“石頭與人是有緣分的,它就像是有緣人之間的心電感應,雖然微妙,但也需要時間的磨合才能切實感受到?!?p> 以前清然聽方術講玉石,知道很多玉石有很多神奇之處,但并沒有真正深刻的感受到。今天,他親身經(jīng)歷了,才明白原來一塊玉石可以承載、蘊含如此多的東西,難怪方術為玉石如此著迷
“那塊烏地原石現(xiàn)在還在德善堂嗎?”清然問。
“嗯?!狈叫g肯定地回答。
“那塊赤心石呢?”它是不是也像自己的青石一樣,帶著在德善堂的記憶,陪著別人身邊,帶給他們有關德善堂的夢境呢?
“它應該在某個屬于它的有緣人身上吧。”話說到這兒,方術突然遲愣了一下,像是意外發(fā)覺了什么。
他伸手打開身邊的窗子,將手探出窗外,修長的手指在夜色中凌空掐起。他輕輕閉上眼,凝神感受,好一會兒,他緩緩張開雙眼,將手從窗外收回來,眉宇間好像浮起一絲困惑。
他注視著夜空,良久,然后對清然說,讓他好好注意身體,多休息。自己要先回去了。
方術的異常反應讓清然有些擔心,忘了自己還在生病。他跟方術提出,要送方術回去。他知道,在城市里,很多時候,方術的行動并不自如。
方術眉宇的困惑沒有散開,他看看清然,答應他送自己。
雖然入春,夜晚的風還是很冷的,清然駕駛著車子,車窗全打開著,風吹進車內(nèi),竟沒有一絲涼意。相反,他覺得風吹在他身上暖暖的。他的精神似乎比生病前還要好很多。
方術靜靜地坐在清然車后排的座位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