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話（1）紅梅

　　　　這幾天，跟逯也一隊的李楊等人都快瘋了。因為最近，逯也只要回到警隊，就會站在穿衣鏡前，搔首弄姿，不停地?fù)Q衣服。警局辦公室?guī)缀醭闪怂母率?。本來就光潔的臉被他修了又修，眉毛和頭發(fā)，他幾乎都是論根梳的，梳完仍要不時整理，唯恐哪根不聽話，影響了他的形象。

　　逯也喜歡穿戴、重視形象，警局的人，上至局長，下至掃地大媽，都知道?？扇缱罱@么夸張，卻是頭一次。他幾乎連廁所都不去，長在穿衣鏡前，不停端詳自己。

　　“逯也最近是不是受到了刺激，他現(xiàn)在的行為太詭異，太不正常了?！崩顥顚犂镂ㄒ粚﹀忠伯惓Ｅe動無動于衷的隊長覃正彥說。

　　覃正彥坐在他的破皮椅上，端著自己的大茶杯，自在地喝著茶。他聽了李楊的問話，頭也不抬，不看逯也，依然鎮(zhèn)定地說道，“別理他，等他折騰完了，就沒事了?！?p>　　“可他這樣已經(jīng)快兩個星期了。”他們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

　　“不會超過一個月的?！瘪龔┓畔率种械牟璞?，把腿放在對面的桌子上，拿起桌上早上送來的報紙，仔細(xì)地翻看起來。

　　“一個月?！崩顥羁嘀槪灰簧婕肮ぷ?，隊長對逯也的忍耐幾乎是無限的。難為自己和其他人，還得忍受逯也如此發(fā)騷的行為兩個星期。

　　李楊從隊長那兒退回來，扒拉開過道上掛滿逯也衣服的移動衣架，走到正在梳理眉目的逯也旁邊，問逯也，“逯也，之前你不是說有一個美女老板很吸引你，還經(jīng)常跑到她店里去，最近你怎么不去了？被美女老板甩了？”

　　逯也完全不管李楊這么問自己的動機，沖鏡子里的自己一樂，說，“哪能呢？誰會舍得拒絕我呢？只是我最近要等另一個美女，如果讓她知道我去會別的女人，她會不高興。所以我只好修身養(yǎng)性，靜待佳人了?！?p>　　“你修身養(yǎng)性？有必要這么折磨我們嗎？”

　　逯也回頭沖李楊迷人一笑，“折磨嗎？……習(xí)慣就好了?！?p>　　李楊徹底敗下陣來。

　　逯也做事，要么不做，做就做到無以復(fù)加。李楊跟身邊的幾個警員，實在忍受不了，惹不起總躲得起，中午不到，他們便決定一起去警局旁的一家飯店吃飯。

　　五哥樓飯店一直口碑極佳，飯菜做得不錯，量也夠大，所以總有很多人去吃飯，一到中午，常常一座難求，不過現(xiàn)在還不到中午，不是飯口，李楊等進去，飯店里只有幾個人在吃飯。

　　李楊等人點了比平時多的菜量，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拖延時間。周圍吃飯的人多了又少，等他們吃完飯，從飯店出來，已經(jīng)過了中午。

　　沒有出警的命令，逯也一定還在局里。幾人商量著，不急著回去，慢慢在附近溜達，還能有助與消化。

　　時出六月，天氣雖不是最熱，但過午的驕陽依然灼人，李楊等人選了一塊樹蔭處邊走邊聊。

　　在樹蔭的最深處，蹲著一個穿灰布衣服的女人，這么熱的天，她的頭上還帶著一塊很大的灰頭巾，看樣子像是從鄉(xiāng)下來的。女人的頭巾拉得很低，她面前擺著五六盆花，其中有一盆已經(jīng)開花了，花朵圓圓的，嬌嫩紅艷，在風(fēng)中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女人身后有一個黑色的袋子，袋子里好像裝的也是花。

　　李楊等人無事，便走了過去。李楊看著地上的花，并不認(rèn)識，只是覺得那花十分漂亮。他問地上的女人，她的花叫什么名字，是賣的嗎？

　　女人像是有些怕生，看到有人走近，仍低著頭。待李楊問，她低聲回答，這花叫紅梅，是自己家里養(yǎng)的，因為育得多，便拿幾盆出來賣。

　　“多少錢一盆？”

　　“十元?！?p>　　“十元？到是不貴?！崩顥疃紫律?，仔細(xì)看地上的花。圓圓的紅色花瓣，嫩黃的花蕊，花形確實很像梅花，不過花瓣比梅花豐厚，肉嘟嘟的，很喜人?；ǖ娜~子也近于圓形，葉邊又一圈硬硬的小刺，像是鑲了刺邊的荷葉，十分可愛。誘人的花香像水霧一樣，縈繞在李楊的鼻際。李楊揉揉鼻子，心念一動，決定買一盆。他從兜里摸出十塊錢，“給我拿一盆，我就要這盆已經(jīng)開花的?！备跺X時，他略一抬頭，看到女人頭巾下的臉，不禁遲愣了一下。他明白女人為什么一直低著頭，還用頭巾遮著臉。

　　女人的肌膚是那種常暴露在陽光下的古銅色，是勞動者的膚色?？诒嵌苏贿^兩只眼睛卻一大一小。左邊的眼睛大如銅鈴，閃閃有光。右邊的眼睛卻很小，眼球上蒙著一層灰白色的云翳，應(yīng)該是有嚴(yán)重的眼疾。

　　女人見李楊看她，把頭巾往下拉了拉。李楊見女人不愿人看她的容貌，禮貌地把視線轉(zhuǎn)開，站起身，招呼身邊的人，回警局。

　　警局里，逯也還站在穿衣鏡前，對著鏡子微調(diào)自己的表情和舉止，以求盡善盡美。李楊他們真想知道，究竟何方神圣，能讓自戀到爆的逯也，如此緊張。

　　逯也從鏡子里看到李楊他們回來，沒什么反應(yīng)。等李楊從他身后經(jīng)過，他看到李楊手里的花，眼睛一亮。笑瞇瞇地問李楊手里的花是哪兒來的。

　　李楊說，“警局門口買的?！?p>　　逯也探身仔細(xì)端詳李楊手里的花，臉上出現(xiàn)不解的神情。

　　“怎么了？”李楊不明白自己手里的一盆小花，怎么吸引了逯也這個貴公子的注意了。

　　逯也不說話，表情有受打擊般的凝重。

　　李楊有些不耐煩，問逯也，“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說話，我把花兒拿走了。”

　　“等等?！卞忠柴R上制止，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這花兒我竟然不認(rèn)識。”

　　逯也的話一出口，李楊幾乎被氣樂了，“花的品種那么多，你不認(rèn)識，有什么奇怪。”

　　“當(dāng)然奇怪。”逯也挺直腰身，昂首，揚眉，自信地說道：“只要是出現(xiàn)在我們腳下這塊大陸板塊兒上的花兒，就沒有我不認(rèn)識的?！?p>　　李楊以及在場的人絕服。逯也的口氣和他的衣服一樣，都不是正常人該有的。

　　“這盆花你不就不認(rèn)識嘛。難道它現(xiàn)在沒在這個大陸板塊兒上。”李楊駁斥道。

　　“所以我奇怪啊?！卞忠舱f，“它一定不是本地的花兒。這花兒叫什么名字？”

　　“紅梅?！?p>　　“梅？薔薇科，雙葉子植物綱，本土的。沒道理啊，她絕對不是這花兒的真名。賣花兒的人呢？”

　　“應(yīng)該還在外面吧，你出警局，左轉(zhuǎn)，樹蔭底下，就能看到了。她那兒還好多盆呢?！崩顥钫f。他真服了逯也，除了吃穿，花兒他也懂。他還真是好奇，有什么是逯也不知道的。

　　“討女生歡心，送花是必須的。什么樣的女生送什么樣的花，這是一門學(xué)問，是我這樣的人的必修課。活該你單身。”逯也正經(jīng)地回答，然后走了出去。

　　在場的人都笑了，因為整個警局，除了逯也，只有李楊單身。

　　李楊把手中的花兒送到眼前，無奈、無語，怎么轉(zhuǎn)了一圈，反倒是自己遭了奚落，不過這花兒，能讓一直站在穿衣鏡旁的逯也走出去，也算是立功一件，買得值了。

　　李楊高興的時間不長，因為逯也很快就返回來了。他說警局外根本就沒有什么賣花兒的。

　　“不可能?！崩顥罘畔禄▋海拔覄傎I的花兒，他們也看到了?！彼麊柛约阂黄鸪鋈サ膸讉€警員，幾個警員都作證說，確實有包著灰頭巾的鄉(xiāng)下女人在外面買花兒。

　　逯也堅持，李楊幾人便一起帶他出去，到他們剛剛待的樹蔭下，結(jié)果那里空蕩蕩，真的一個人影都沒有。賣花的女人呢？

　　“是不是因為你看她，她被你嚇跑了。”一個警員調(diào)侃李楊道。

　　“去?！崩顥钜话抢蔷瘑T，“就她那長相，我被嚇到還差不多?！?p>　　“那她怎么走了?！?p>　　“我怎么知道。”

　　“她會不會是犯了法，看到警察跑了?！庇忠粋€警員說道

　　“怕警察還來警局門口賣花?！?p>　　幾人議論著又回了警局。

　　逯也沒賣到花兒，問李楊能不能把他的花兒讓給他。李楊不肯。

　　“我把它照下來可以吧?！卞忠材贸鍪謾C，“我一定要知道這花兒叫什么，哪里產(chǎn)的?！?p>　　“照下來你就能知道了。”

　　“我認(rèn)識一個生物學(xué)專家，我把照片發(fā)給他，相信他能給我答案的?！卞忠步o“紅梅”拍了個三百六十度全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