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話(1)秋露
疾風(fēng)驟雨、電閃雷鳴,天空像一只憤怒的黑色猛獸,不斷地向大地傾瀉自己的怒意,搖撼著地上每一寸土地。
在返程列車單獨的包廂里,秋露聽韓信睡著了,便摘下眼鏡,隔著被雨水模糊的車窗,注視著窗外低暗陰沉,風(fēng)雨激蕩的世界,內(nèi)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時隔一年,她又回到了這座城市,她真能如那個男子所說,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得到心中的答案嗎?她反復(fù)地問自己。
帶狀的護(hù)城河蜿蜒清晰地出現(xiàn)在眼前。它的河水在雨水的填充下還算清亮,但早已沒了當(dāng)年的水勢。它就像一條白色泛著銀光的絲絳,刺亮著秋露的雙眼,攪擾著她不安的內(nèi)心。
秋露尤記得,十三年前,自己縱身跳入那湍急的河流的一刻。那時自己是真的陷入深深的絕望,刺骨的河水沒有絲毫動搖自己求死的決心。
她從沒想過十多年后,自己還會有機(jī)會重新看到眼前如此壯闊的自然景象。事實上,當(dāng)自己再次張開雙眼,從那個狹窄的倉庫角落醒來的時候,跳河之前的自己就已經(jīng)死了,醒來的只是一個沒有過去,看不到未來的秋露。
自己用了近十二年的時間,才鼓足勇氣,走出那棟房子,離開這座城市,去尋找困擾了自己十二年的答案。本以為那答案會在天邊,卻不想,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這里。
這是所謂的宿命嗎,當(dāng)初的始點,就是要找的終點。秋露笑自己的愚鈍,嘆命運的神奇。
外面的雨勢沒有減小,列車的速度開始漸漸慢下了,她能夠清楚地聽到列車輪子經(jīng)過鐵軌的聲音??煲M(jìn)站了,一直躺在旁邊的韓信發(fā)出醒來的聲音,然后用有些嘶啞的聲音問秋露,“你沒睡嗎?”
秋露臉對著車窗,背對韓信,把摘下的眼鏡戴好,說,“睡了,只是比你早醒了一會兒??斓秸玖?,準(zhǔn)備一下吧?!?p> “好?!表n信答應(yīng)著坐起來。秋露聽到窸窣地?fù)Q衣服和拿行李的聲音。
再次回到私館,看著私館中不盡的典藏,秋露有種熟悉與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因為畢竟自己在這里住了十幾年,這里的每一個房間,每一本書,她都用心地看過。陌生,是因為在這十幾年里,雖然私館給了自己一個安靜的棲身場所,但自己從未覺得自己真正屬于這里。
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醒來?是誰把自己帶到這里?自己的身體為什么會發(fā)生變化?私館為什么與外面不同?一個接一個的疑問縈繞在秋露的心里,解不開、化不去。
“你去洗個澡吧。坐了這么久的火車,你一定很累了。浴室我已經(jīng)檢查過了,沒有問題?!表n信對秋露說,“晚上,我陪你去找逯也?!?p> 秋露微微點頭,走進(jìn)浴室。韓信的出現(xiàn),對她來說也是一個疑問,他說他認(rèn)識自己。可自己對他卻毫無印象。他從遇到她的一刻,就堅持要跟著她。她最終答應(yīng)了,因為直覺告訴她,他是值得信賴的。
等秋露洗完澡出來,韓信已經(jīng)把姜茶煮好,端給她。他對她總是那么細(xì)心、無微不至。她輕輕地接過茶,溫暖的茶水透過杯壁,傳到她的手掌上,讓人感到溫暖。她默默地喝著茶。
“你相信那個人的話嗎?”韓信溫柔地看著秋露,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愿意試一試,總比我們漫無目的的尋找好。雖然我不知道那人為什么要幫我們,但我能從他的言語中感受到他的善意與真誠?!?p> “事情真的會像他說得那么簡單嗎?”
“我說只能希望如此。”秋露的眼神對著空洞的前方。
“如果東西真的在逯也那兒,他會把東西借給你嗎?”
“會的?!鼻锫犊隙ǖ卣f,“我擔(dān)心的是,我們貿(mào)然的請求,會給他帶來麻煩或者傷害,我已經(jīng)這樣了,我不想再連累其他人,尤其是逯也?!?p> “逯也對你很重要?”
“他是我這十幾年來唯一認(rèn)識并信賴的人?!?p> “我現(xiàn)在給逯也打電話。”
“不,如果你打電話,他會放下身邊的任何事情,趕過來。我太了解他了。他現(xiàn)在當(dāng)警察了,微乎的閃失都可能關(guān)系人命。等天黑吧。”
“也好?!?p> 秋露的姜茶喝完了,韓信把茶具收拾好,找了一間黑色的外套給秋露披上。私館里面比較陰冷,他怕秋露著涼。
“韓信?!鼻锫栋秧n信給她的外套穿好,猶疑了片刻說,“如果最后我還是無法恢復(fù)的話,你離開吧。我不想你把時間浪費在我這樣一個人身上?!?p> “你在說什么?”韓信聲音鏗鏘,“我說過,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留在你身邊,你不要想甩開我?!?p> “我只是覺得,以你的能力,你的為人,你應(yīng)該有更好的人生,不應(yīng)該跟我一起過這種隱蔽、與世隔絕的生活。”
“我要過什么樣的生活,由我自己選擇。”韓信說。
“可是——”秋露還要說下去,被韓信阻住了。
“我已經(jīng)失去過你一次,絕不會再失去你第二次?!表n信堅定地說,“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會跟著你。……”接下來的話,他沒再說下去,如果秋露堅持不讓自己跟隨,他會選擇秋露當(dāng)年消失的方式。
秋露沒有辦法,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不幸,讓他人陷入痛苦之中。可現(xiàn)在——她只能努力去改變自己。
韓信溫柔地安慰秋露,讓她不要胡思亂想,“你去休息一會兒,晚上我們?nèi)フ义忠??!?p> ……
逯也終于收起了他的衣帽陣仗。李楊等人終于松了口氣,不用每天看著一堆,他們連一件幾乎都買不起的衣服,覺得自己待得不是警局,而是奢侈品專賣店。
逯也也沒有整天不吃不喝地站在穿衣鏡前。沒有任務(wù)的時候,他會安靜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雙眼直直地盯著桌上的手機(jī),樣子有點患得患失。這讓眾人從別逼的瘋狂轉(zhuǎn)為不由的擔(dān)心,不聞不問不是,聞又不知從何問起。逯也就是有這種讓人心情大起大伏的能力。
眾人在擔(dān)心中煎熬了一個星期。
一天晚上,逯也的手機(jī)響起了與平時不同的鈴聲。逯也不看電話號,就噌地一下站起身,神情既興奮又激動。他立刻拿起手機(jī),激動地將手機(jī)放在耳邊。他不說話,直到對方出聲問他,他連連點頭,說了個好字,便興沖沖走出警局。
雨還在下,夜色像被浸濕的黑布,黑得更加濃郁,雨水像一條條銀色的線,在夜色中時隱時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