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往往泯滅人性,但戰(zhàn)爭也往往催生信仰。
沒有信仰的人,是無法擁抱死亡的。
而此刻,就在王二眼前的這片戰(zhàn)場上,一個人的信仰在死亡中升華了。
這個人就是駕駛那臺“自尋死路”的“自由信徒”的機甲戰(zhàn)士。
他操縱著機甲躍上半空,用自己的機體為兩名同伴在槍林彈雨中,創(chuàng)造出一片安全的空間。
眼前還有最后的空當無法填補,自己的犧牲似乎只是徒勞,而如果立刻收攏機甲的四肢護住要害,然后就地一個翻滾躲到伙伴們的身后,自己似乎還有一線生機。
生存還是死亡,全在一念之間。
那就死亡吧。
突然之間,機甲正面的駕駛艙艙門彈開了,就像一面盾牌,正好填補了那最后的空當。
槍林彈雨中,一條用生命和信仰打造的安全通道開啟。
那是一個有著一頭金色短發(fā)的年輕生命。
幾乎停止呼吸的王二,在瞄準鏡里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金發(fā)少年。
相貌平平,神態(tài)安詳。
金發(fā)少年已經永遠的停止了呼吸。
他的樣子在王二的視野里只是出現(xiàn)了短短一瞬,足以擊碎頑石的機炮子彈是如此密集,幾乎是在駕駛艙艙門打開,液壓裝置頑強的頂著炮火將它翻轉過來的瞬間,金發(fā)少年的軀體就被無情的炮火撕碎了。
這無疑是極其殘忍而又血腥的一幕,但在王二的眼中,這是震撼人心的信仰洗禮。
那是一朵綻放的生命之花。
少年的視野模糊了,無法抑制的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想到了那些最艱苦的歲月。
想到了兄弟倆餓肚子時哥哥唱的歌。
想到了那張?zhí)栔鸬目ㄆ?p> 想到了那個夏末的最后一天。
想到了……很多很多。
在這一無比漫長的瞬間,王二忽然有些明白了,長公主的書里經常講的那句話——
“唯有愛與信仰,才能不滅時光?!?p> 愛與信仰,不滅時光。
眼前的金發(fā)少年,正是用自己的生命,擁抱了死亡,詮釋了信仰。
這一幕不光震撼了王二,也震撼了金發(fā)少年的敵人們。
身為暗黑兄弟會的精銳打手,他們見多了各種死亡,有對手的,自己人的,無辜者的,比眼前更血腥的畫面不計其數。
但是很少,不,是從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死亡。
這是擁抱死亡。
沒有信仰的人,是無法擁抱死亡的。
正面目睹了全過程的四臺“灰烏鴉”陷入了短暫的失神,就連只是從側面目擊了這一幕的另外三臺“灰烏鴉”,也都分了神。
絕好的機會!
剩下的兩臺“自由信徒”沒有浪費伙伴用生命創(chuàng)造的機會,動力全開,幾乎是在瞬間通過了安全通道,正好從側面將那條直線截住,右手的螺旋鉆頭狠狠插入“灰烏鴉”的腹部,那里是駕駛艙的上半部,對應著駕駛者最致命的頭胸部。
小型武裝機甲是很少配置強力近戰(zhàn)武器的,因為防護能力跟不上攻擊能力,所以小型機之間的戰(zhàn)斗基本依靠熱武器,往往在中遠程的距離上就結束戰(zhàn)斗了,即使在近距離的戰(zhàn)斗中,機炮也足以致命。
而小型機在面對更高或者更低量級的對手時,近戰(zhàn)武器就更沒有多大用處了。
但“自由意志”獨有的標志性的小型機——“自由信徒”,就配置了近戰(zhàn)武器,還是犧牲了原型機“地獄步兵”右手的一個主機炮位置,換成了強力的螺旋鉆頭。
這種變化導致了“自由信徒”的火力不足,剛才三臺“自由信徒”輕易被四臺“灰烏鴉”火力壓制,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但在近距離上,這種變化使得“自由信徒”堪稱小型機里的“電鉆狂魔”。
一鉆下去,絕無活口。
就見火花飛濺,被巨大的沖擊力推得改變了方向的兩臺“灰烏鴉”的腹部,瞬間破開一個大洞,里面的駕駛者整個上半身支離破碎,死得慘不忍睹。
同時兩臺“自由信徒”齊齊抬起另一只手上的機炮,近距離的火力覆蓋從后方連續(xù)擊中了品字形中打頭的那臺“灰烏鴉”,其中一發(fā)命中了動力裝置的要害,爆炸引起一連串殉爆,這臺“灰烏鴉”也宣告隕落。
頃刻之間,三臺“灰烏鴉”被摧毀。
從雙方照面到戰(zhàn)斗開始,再到現(xiàn)在,實際上只是很短的時間,但雙方已經有四臺機甲被摧毀,駕駛者也全部陣亡。
殘酷的戰(zhàn)斗。
但更讓人吃驚的是,原本處在絕對劣勢的一方,也就是三臺“自由信徒”,竟然絕地反轉,打出了一波震撼人心的一換三。
毫不夸張的說,是金發(fā)少年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這一切。
這是信仰的力量。
現(xiàn)在是二對四,兩臺“自由信徒”對陣四臺“灰烏鴉”,而且人數少的一方反而士氣高漲,人數多的一方反倒士氣驟降。
同樣是隊友的死亡,“自由信徒”這邊是憤怒之火熊熊燃燒,“灰烏鴉”這邊卻是背脊發(fā)涼膽戰(zhàn)心驚。
沒有人愿意面對瘋子,除非他們自己也是瘋子。
可惜“灰烏鴉”這邊明顯不是,剛剛金發(fā)少年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過震撼,在他們看來完全是瘋狂。
不要命的瘋子!
這就是“灰烏鴉”們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好,他們不喜歡這樣的對手。
沒人喜歡,除了同樣的瘋子。
王二就很欽佩,也很欣賞這樣的戰(zhàn)士,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有這樣的伙伴。
以我血肉之軀,為你鋼鐵之盾。
雙方陷入了短暫的僵持,這是王二所愿意看到的局面,因為這樣對己方有利。
南宮新的“蠻錘戰(zhàn)士”已經撐不住了,兩個南瓜錘子只剩下一個,另一個已經不翼而飛,機體上也有多處深可見骨的傷口,甚至有幾處地方被凌月主的“槍花騎士”捅穿,機甲性能大幅下降,眼看著就要機毀人亡。
而神鷹斗士這邊雖然也開始轉為劣勢,但黑格爾的情況比南宮新好多了,至少歌聲依舊銷魂,機體上也只有幾處不疼不癢的小傷。
只要這邊的兩臺“自由信徒”再多爭取一點時間,勝利就將屬于凌月主和黑格爾這一邊。
可惜事情的發(fā)展并沒有如少年所希望的那樣。
世事往往如此。
四臺“灰烏鴉”在短暫的僵持過后,其中一臺開始了緩緩前進,同時向其余三個同伴打了個手勢,然后繼續(xù)獨自前行,手中的機炮也重新開始轟鳴。
那個指向天空的手勢在暗黑兄弟會里無人不知,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會長,大部分時候也寬泛的包括元老院和執(zhí)政院。
這臺“灰烏鴉”的駕駛者在這個時候做出這個手勢,不是宣告信仰,也不是表示崇敬,他還不是兄弟會里,那群讓自己人談之色變的“蓋世太?!薄?p> 這是個提醒,或者說警告。
警告自己的三個同伴,不要忘了兄弟會的手段。
如果因為他們的畏戰(zhàn),而導致這次執(zhí)政院親自裁決的任務失敗,那么即使他們僥幸活著離開了這里,組織也會視他們?yōu)榕淹健?p> 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暗黑兄弟會對付叛徒,永遠都是“saynonononono”——不計成本、不遺余力、不怕麻煩、不死不休,而且有足夠多的辦法和耐心讓你覺得還不如死了好。
并不是只有信仰才能讓人面對死亡,恐懼同樣可以。
所以王二很快就看到剩下的三臺“灰烏鴉”,也加入到前進的隊伍里,然后在之前那臺率先發(fā)起進攻的同伴帶領下,加速向前方的兩臺“自由信徒”發(fā)起沖鋒。
總有些東西,比死亡還可怕。
四對二,依舊是“灰烏鴉”這邊占據優(yōu)勢。
但那兩臺“自由信徒”看上去沒有絲毫畏懼,竟然決然的迎著四臺沖鋒中的“灰烏鴉”,發(fā)起了反沖鋒。
相比起依靠機炮遠程對轟,人送匪號“電鉆狂魔”的“自由信徒”,明顯更喜歡近戰(zhàn)。
電鉆一響,那酸爽,簡直上癮。
高速沖鋒中的機炮命中率簡直低得讓人不忍直視,但“灰烏鴉”們沒有更好的選擇。
南宮新那邊已經拼著“蠻錘戰(zhàn)士”的一只手不要,也要脫離戰(zhàn)場,連滾帶爬的逃向桃子兄弟這邊。
而桃子兄弟也紅了眼,開始以傷換傷的不要命打法,想要趕在最后的時間里干掉神鷹斗士,至少也要重傷對方,這樣才有可能應付追在南宮新那已經變成“獨臂戰(zhàn)士”的機甲屁股后面的“槍花騎士”。
反倒是歌聲不止的神鷹斗士,開始轉為全面防守,但在不要命的桃子兄弟圍攻之下,死胖子仍舊是險象環(huán)生。
“灰烏鴉”們已經錯過了剛才最好的支援機會,現(xiàn)在必須盡快趕過去,成為壓垮神鷹斗士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是最后的機會,抓住了說不定還有生機,要是任務成功,肯定好處多多,如果失敗了,就算不死,兄弟會也不會放過他們。
反正橫豎是個死,還不如拼了!
這就是亡命徒。
沙海里從不缺少的亡命徒。
逼急了,同樣不怕死。
雙方急速接近,二對四,不死不休。
這是信仰者與亡命徒的對決!
在碰撞前的最后時刻,四臺“灰烏鴉”憑借著明顯優(yōu)于對手的高速變向能力,中間的兩臺稍稍向內側變向,靠外的兩臺則稍稍向外側變向。
在瞬間變成兩兩一組,各自從兩側攻擊一臺“自由信徒”。
而兩臺在突然之間正面撲空的“自由信徒”,將會因為巨大的慣性而沖鋒過頭,將側翼和背后的要害,暴露在四臺“灰烏鴉”已經蓄勢待發(fā)的機炮之下。
這是戰(zhàn)術,也是缺乏正面碰撞的勇氣。
“聰明人”總是瞧不上“蠻干”的“野蠻人”。
哪怕是亡命徒,也從骨子里害怕和瘋子硬碰硬。
但面對左右夾擊,似乎又陷入和之前相似的必死局面的兩臺“自由信徒”,再次用行動詮釋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死戰(zhàn)不退”。
有我無敵,死戰(zhàn)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