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悟空聽了,心中焦躁起來:“奶奶的,到底那碗里是個什么樣的東西,你到是說呀!”想要催一催,可是看著鄔明那副神情,又有些不忍心。悟空口里囁嚅著,愣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兒咽了回去。再瞥一眼那邊的賭棍鄔月,可是鄔月閉了眼,就如睡著了,又如老僧入定。
“……鎮(zhèn)元童子與四哥就那般面對面的看著。雖然鎮(zhèn)元童子是坐著,四哥是站著,可是鎮(zhèn)元童子在雙目的對視之中,絕不見一點兒遜色,面上青筋暴露,神情是可怖之極。最后還是四哥沉不住氣了,首先打破了那種死一般的寂靜:‘你,想毀約?’四哥這一句話兒一出口,這個世界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我見幾位哥哥都松了一口氣。身子也不再那般僵直,他們開始活動活動身子。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似又復(fù)活了。世界還是原來那個世界,一些兒也沒變?!?p> “鎮(zhèn)元童子道:‘毀約的,是你。一碗!’鎮(zhèn)元童子的話生硬的能把人的牙硌掉。話說的簡單,可是再明白不過了,賭約是一碗羹,四哥卻端來兩碗。這的確不合規(guī)矩。四哥道:‘不錯,一碗,這兩碗中你只要選一碗,沒有誰要你喝兩碗。’四哥的話一樣的生硬。鎮(zhèn)元童子道:‘這樣,為了什么?’四哥咽了咽唾沫,那個時候,我只覺得四哥的喉結(jié)是如此的大,而過去卻從來沒有注意過。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兩下,四哥方道:‘你是明白人,草!’這一句話一出口。我恍然明白了,原來如此。”
“原來四哥也是看中了那幾株草兒,清木道人的那幾棵比性命還要重要的草:草還丹、草般的蟠桃、摘星佛手……是啊,四哥沒有理由不喜歡。四哥做菜向來喜歡試著用各種罕見的東西,不管是草,是樹;不管是水里游的,還是天上飛的,地上走的。他只要見了,總是想法弄過來,做一道菜,或是做一碗羹。而如今鎮(zhèn)元童子手中有那么多他從來沒見過的花草,而且這些花草只怕在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得第二株,這叫他如何不眼饞?過了那一天只怕再想見一面都難哪,更別說做羹燒菜了。若以此設(shè)想,當(dāng)然就不難理解為何定要設(shè)法留下這幾樣寶貝了?!?p> “那時,鎮(zhèn)元童子道:‘非喝不可么?’四哥舔了舔嘴唇,戛聲道:‘當(dāng)初認(rèn)輸?shù)氖悄悖缓缺懔粝虏?。’這一下我算是全明白了,為何四哥最初為何非得要與鎮(zhèn)元童子較一個真,硬是要分出那個看來本無價值的賭約的勝負(fù)來……”
悟空聽了,暗道:“乖乖,被俺老孫給言中了,老實人總是要吃虧……只是不知他那兩碗羹有何難哉,喝了它就是!”
“……四哥的心思,就連我這個做兄弟的也實想也不敢想,與他想比我是蠢得緊了。二哥與四哥能成得佛,我與大哥幾個成不得佛,想來就是這個道理。這一點我還有自知之明,二哥與四哥成佛的那一瞬間我就想開了,我為他們高興,是真心的,心中絕沒有一絲不安和妒嫉。只是苦了三哥,三哥一向爭強好勝慣了的,私下里也總以為在我們弟兄幾個當(dāng)中才思最為敏捷,可是如今……哎,扯得遠(yuǎn)了,做兄弟的哪有編排兄長不是的道理,我這張嘴當(dāng)真欠打了?!编w明邊說著邊嘆著氣,看他那樣子大有以手掌自己嘴巴的樣子。
一邊的鄔月突道:“六弟,你這又何必呢,各人有各人的修為,我們弟兄幾個誰的脾氣秉性是什么樣,我們弟兄最是清楚,你三哥向來好耍一些小聰明,在沉穩(wěn)方面那是差得遠(yuǎn)了。這一次我與你四哥能成得佛,一方面固然拜斗戰(zhàn)勝佛所賜,另一方面也實是和我們的沉穩(wěn)修煉有著絕大的關(guān)系。你二哥我眼里也不揉沙子。你三哥自我們成得佛身以后,不但不與我們賀喜,反成神情大變,就連斗戰(zhàn)勝佛這樣的貴客在這兒他也不來陪陪,我只希望這一件事兒別把他給打倒了,他若能自己爬起來,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只怕……只怕……他心魔難消呀……”
鄔明待鄔月住了口方道:“二哥教訓(xùn)的是,一個人若是有了心魔,那實是天下最大的障礙,外力倒還在其次,一個人若是于外界有些兒適當(dāng)?shù)钠葔海鋵嵤亲詈貌贿^的了,不但傷不得人,卻能把人驅(qū)向一個更高的層次。怕就怕心魔難除,就是外人有再大的心思要助一助也是難呀?!?p> 鄔明頓了頓,又道:“那個時候,鎮(zhèn)元童子聽了四哥說了此翻話,竟然站了起來,仰臉向天,一陣狂笑。直有一盞茶功夫,到了后來竟笑得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笑聲停下來,又咳嗽了幾聲方道:‘鄔家兄弟,好!鄔家兄弟,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這三個好字是什么意思我弟兄雖則愚笨,又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我那時聽了這幾句話,臉上直覺得熱得慌。當(dāng)時就想在地上找個縫兒鉆進(jìn)去。可是再看四哥時,四哥竟然面不改色。待鎮(zhèn)元童子說完了,四哥道:“鎮(zhèn)元大仙,在這件事上,我們要說清楚。那就是我并不認(rèn)為我自己做錯了什么,若是你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過大方,既是一個賭約,你就當(dāng)把它當(dāng)作一個賭約來看,你不把賭約當(dāng)作賭約,這便是你的錯。你既然大方的很,我又何樂而不為呢?噢,對了,對你的大方我還沒表示感謝呢。鎮(zhèn)元大仙,謝謝你了!還有,既是一個賭約,橫豎都要喝一碗羹,本來也沒什么,我今兒個本來也沒這個心思要與你賭一賭,只是你太過貪心,你喜歡花草,這本沒什么,可是你不知道我也喜歡花草,恐怕也不在你之下。只是我二人的用途不同,你可能想用來修心養(yǎng)性,我呢,只是想著用它來做一個菜,或是燒一個湯,我曾發(fā)誓要嘗盡天下美味,可是誰叫這幾株花草是如此希罕呢,普天之下只怕找不得第二個,你若帶走了,我心里不好過那是一定的,說不定為了這幾株花草害了相思病也不一定,若是到了那個時候,我就是到你那兒想看一眼,只怕也辦不得。既是如此,我今兒個只有搏一搏了。我看如此做法也算不得違了道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