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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首天下

第二十五章 汝等皆憂國,我輩不茍且。

梟首天下 臨墓 2863 2016-03-12 02:02:00

  “不知今日老師聚齊學生,有何要事?”

  餃子草堂是王躍教導儒學之地,此前曾是九倆的學堂,后來傳給了王躍,從這里發(fā)揚光大,到了如今學生遍及天下地步,算作名堂了,儒家至高除了聞名天下的雨患書院之外,這座草廬能算第二了。

  三月前王躍就在號召天下儒士到長安,這樣的號令被儒學士子遵從,此刻聚集了差點便萬人,是很大一股力量。

  “我輩儒學,以忠肝義膽,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掃天下為道統(tǒng),千年傳承,如今分宣治、揚忠兩家,但終究一家,應行大道,救蒼生萬民!”

  王躍坐平行之位,沒有臺階,目光平視學生們。

  “諸位不忘青城之前一些微薄議論,如今肯聚集長安,青城……”王躍對學生們,緩悠悠站了起來,行禮:“拜謝了!”

  “先生,您這是何意,折煞我等了!”

  有人起身,大驚失色,更多是呆傻,根本不明白王躍在做什么。

  一個老師如今在對他們行禮,就算臨別也不能這樣,對他們是大罪過。

  “奉靈,不準扶我!”

  丞相呵斥那弟子,固執(zhí)要拜下去。

  “老師!”

  崔奉靈淚花閃閃,“啪……”

  跪了下去。

  “崔洋!”

  士子們終于都站了起來,才明白發(fā)生什么。

  崔洋為今次殿試探花,與他人不同,此人文武雙全,與蘇延魚并稱“并蒂蓮”,聲明比王欣都要高去很多,寵辱不驚,此刻卻淚眼朦朧,意識到要發(fā)生什么。

  “奉靈此生二次生命皆老師所賜,若受此一拜,崔奉靈無生?!?p>  那句話已然閉眼落淚,他自幼家貧,一切都是來到餃子草堂才有,若受王躍一拜,乃天雷降世。

  “是啊,先生,您不可拜!”

  “先生這是何故,我等萬人于此,雖不致眾口一詞,可師長在上,我等羞愧!”

  “先生!”

  “老師?!?p>  “……”

  終于萬人里有人大喊,整個草廬鏗鏘一致,誰說儒士無鐵血?

  “老師若此,僮章就此離去?!?p>  士子們?nèi)硕啵鍌€草廬全部占滿,院落里也都是人影,有一些甚至拿著書籍還在爭論,這一聽見主堂呼喊,都在打聽出了何事。

  他們是一波一波進入聆聽教誨,這一聲聲悲呼引起軒然大波,都在面面相覷。

  “出了什么事?”

  “老師出了什么事?如今越國將有難,他不可出半點差錯?!?p>  “稍安勿躁,且問前頭,速去請大夫?!?p>  “崔洋不在前頭么,他又惹師長大怒?”

  ……

  一聲聲猜測迎來更加騷亂,士子們心性極好,沒有亂跑,可還是將議論聲放大開來,如同瘟疫蔓延。

  “此前來越我探聽過中途有商旅議論,言語對兵亂有微詞。”

  一些人說出他們在路途中曾經(jīng)聽聞,此刻想來一度斟酌言語。

  “五里外有大軍集結(jié),聽覺眀師兄曾言語說過,圣上病重?!?p>  一聲驚大眾,此地徹底放開思維想象。

  “難不成?”

  有人想到最可怕事件。

  皇帝病重,五里外卻囤積大軍,沒有皇令,私自囤軍,死罪!

  “師長叫我等前來,竟是此事?”

  “幾位,若亂,長安能守幾日?”

  士子們推導出結(jié)局,硬著頭皮想最可怕結(jié)果的對策。

  “怎么可能,這是杞人憂天?!?p>  一些人哈哈大笑,卻發(fā)覺場面是沉靜的,所有人面色凝重,顯然越想越煩躁。

  “此前我就想過這個可能,不料……”

  悲嗆!一亂退百年,一死無千古,越國大難來了。

  “那么如何守?”

  顯然。這是最主要問題。

  “守?”

  有人一笑,知道那是如何的可笑。

  “諸位可知太上皇才殯天,所有皇族如今都在城內(nèi),沒有勤王之師?!?p>  “什么?”

  這一次,所有人才意識到恐慌。

  ……

  “老師是說,除了等待何家軍,長安再無后手?”

  崔洋聽到王躍敘述,沉下臉跟著沉下心,他懂得局勢,長安面對的,是死路一般。

  “嶺南兵亂帶走了五萬禁軍,太上皇殯天又匆匆拉來皇族,兵力都留在原封地,時機……不利?!?p>  “長安雖易守難攻,卻少人和?!贝扪笳f這句的時候,望了望王躍,朝中太子與二皇子斗爭,很多人都知道,也有很多人都選擇了站位。

  “天時地利人和……”有士子聲音低沉。

  并肩王已經(jīng)占了兩位了。

  ……

  “呵,我等莘莘學子,一死如何?無兵?我等披掛上陣!”

  門外議論已到高潮,最后激進一列士子占了上風,開始逼壓其他人。

  “這樣不智,匹夫之勇!”

  有人指出,言語也沖突起來。

  “太史令的公子,你是貪生怕死么?”

  有人逼問,進一步引出沖突,說的太史令的公子臉色漲紅。

  “有何不敢,若有反賊,我第一個沖上前去?!?p>  太史令的公子只能硬著頭皮,放下話來。

  “好,我輩楷模,請問諸君,還有誰敢與叛賊決一死戰(zhàn)?”

  ……

  雨,凄厲下來,傍晚開始經(jīng)歷洗禮,丞相府內(nèi),幾個士子現(xiàn)在王躍眼前,頭垂下。

  他們便是今日唆使士子們上城樓之人,但到了王躍面前,突生慚愧。

  “你們恨我么?”

  王躍穿上官袍,眼神也狠厲了。

  “先生,此一戰(zhàn)若不死,我……我等……”

  最后這些人也沒有說出話語,轉(zhuǎn)身,已是淚花。

  “嘶呀……”

  開門聲在午后雨中卻格外響亮,幾個人低著頭,沒有看見地板,有一雙腳擋住了平地。

  “崔洋……”一抬頭,卻是那人憤怒而傷悲的臉色,滿頭水滴,看來剛到不久,但聽見的。已經(jīng)很多了!

  “啪……”

  房內(nèi)不知是什么,一聲驚響,擊在所有人心里。

  “啊……”

  那探花郎一聲嘶吼,突然扭頭跑進雨夜。

  ……

  “探子來報!”

  依然今夜,王欣在城樓見到自家父親。

  王欣遞上那條訊息,他早已看過,如今欣喜若狂!

  “何行舟三日內(nèi)即可趕來,我等將士只需鎮(zhèn)守三日,那蘇姜必然被生擒!”

  王欣樂滋滋的看向城外,似乎見到那一刻。

  王越搖頭,沒有說話,但臉色陰晴不定,盯著那紙條上的字墨看了一遍又一遍,沒有露出任何的愉悅。

  三個月了,自從皇帝將凌陽嫁進蘇家時,王躍就進過宮,問過蕭瑜,行那人的思路也終于走到這一步,可,似乎有什么斷裂了,心中疼痛。

  王躍并不高興,一身官服如何,頭戴華貴罩冠如何,蓋不住臉上溝壑縱橫,發(fā)絲灰白。

  半日不見,他似乎蒼老了十歲。

  “父親,此道消息怎么,難道是探子報喜不報憂,有什么禍事藏在背后?”

  王欣成長的很快,他想到這種可能,一個月以來,棄文從武,此刻更加似一個將士,黑鐵甲胄,配劍古樸。他的斷臂好了一半,除了不能太過用力,已經(jīng)沒有多少大礙!

  他不明白父親為何這樣擔憂,莫非真是自己所想,探子有什么隱瞞。

  “何行舟鎮(zhèn)守的是千驚關(guān)……”

  王越只有這一句,遙望五里外大營,眉頭緊皺。

  蠻族如今必然攻破千驚關(guān)了,即使平定叛亂又如何,越國依舊要被蠻族逼迫,損失了蘇姜,這天下拿什么去平亂?越國用什么抵御強族?

  “錯了!做錯了!”

  王越嘆息……這樣的局面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當日為何會一氣之下彈劾蘇姜?

  王越此刻再想!

  他應當早就料到這樣的后果,可是為什么還是去做了?

  他想了起來,因為蕭瑜要他攻擊蘇家,因為從王家去蘇家的路上,他們遇見了刺客,那些刺客身手老辣,一看就是戰(zhàn)場上廝殺的好手,王越又覺得那是蘇姜派去的。

  將相兩人剛剛在未央宮大吵一架,蘇姜橫眉冷對說他是腐孺,國家害蟲,若是可以,他蘇姜一劍斃之!

  所以王越覺得那天的刺客就是蘇姜派去的。

  然而如今,平靜之后,打擊之后,想起來巨震,這是一場鬧劇,背后有一個人在推動這一切,不只是蕭瑜,如果說蕭瑜種下種子,那么讓自己與蘇姜成為仇敵的,一定另有其人。

  不是蕭瑜!

  想起那個帝皇當初威逼自己,用整個王家儒學逼迫自己時眼神,王躍搖頭。

  蕭瑜,太自以為是了,不可能是他!

  那么這一切是從哪里開始的?

  王越在想,他在想是從王曦在瞭山失節(jié)那時么?

  流涯動的手,可是流涯說是蘇寧逼迫他這樣做的。

  所以是蘇寧?

  王越每次推導到了這里,就覺得自己抽風了,他見過蘇寧,很多很多次,冷淡平靜,風姿卓越,超越一代所有人,但卻不可能是他。

  不像長久懷疑那些事到底是不是蘇寧做的一樣,王躍相信蘇寧不會做無意義的事。

  謀越?陷害蘇姜,有何意義?

  說是流涯還有端倪,畢竟他是魏國人,很有可能算計,是想看到如今局面的。

  然而蘇寧……

  王越苦笑搖頭,不可能!

  要真的是蘇寧,那么這個人該得有多大的忍受能力,他足足隱忍十多年之久,每個人都在誤會他,他卻不管不顧,從不辯駁……

  看了一眼王欣。

  王躍一樂,他很了解自己的兒子,在一個美麗的女子面前,王欣恐怕會擠破頭的展現(xiàn)才華,而蘇寧,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冷漠的去——紈绔。

  無所顧忌,肆意妄為的紈绔。

  這樣的人習慣任性,習慣了張揚,他享受的是眾人害怕畏懼他的表現(xiàn)。

  而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才情的。

  更惶讓說算計蘇姜,那可是他的父親。

  那么只有如今病重的皇帝陛下以及在斗驚宮無喜無悲,聽天由命的二皇子了。

  蕭瑜已經(jīng)排除。

  至于二皇子,不言而喻,他是最有可能的,蕭瑜病重都可能出自他的算計,別說蘇王兩家反目了,而且瞭山論文那天他竟然沒去。

  身為皇子,如果去了,看臣下子女受難不幫,這本身就很有問題不是么?

  “父親……”

  王欣很急切,打斷了深思,因為這是生死存亡之際……

  “這城樓是守不住的……”

  王躍就那么說了一句。扭頭就走了……

  為什么?王欣很想問,但他沒有問。只是片刻,卻意識到了,一群在長安天天歌舞升平的將士,與一個一生都在征戰(zhàn)的將軍,打仗!

  這像一個笑話么?

  “只能退守皇城么?”

  王欣急步跟上王躍,也很慎重的問自家的父親。

  “你說什么?”

  王躍很驚訝,真的很驚訝!

  “退守皇城!”

  王欣再次說。

  半道上有一個兵卒路過,好奇的看著一對大眼瞪小眼的父子。

  王欣,他不過十八歲,可是,他卻知道父親的意思了,他明白這長安城樓對于蘇姜來說不過只是一個設施,真正的決戰(zhàn)其實在皇城上。

  “欣兒……為父很欣慰!”

  王躍說,眼含熱淚。

  他想起下葬的女兒,每每午夜夢回,他總是嘆息,為何王曦不是男兒身。

  如今,他的女兒死了,卻得到一個兒子……此時此刻,不去想著勸解他王躍逃命的兒子。

  他想的,是魚死網(wǎng)破!

  “父親,此刻不是說這些時刻,我們需要守三日……”

  “欣兒,守不住的,即使皇城!”

  王躍那樣說,他見到王欣剛毅的臉龐,真的長大了。

  可是王欣急了,他想不明白,三萬禁軍,怎會守不住這皇城,三天,一天一萬的損失,三天也能守下來。

  “你多年寄情詩文,哪里知道宮廷權(quán)利,唉……”

  “父親是說……”

  王欣明顯想到什么,閉口不言。

  是二皇子,他絕對不會讓皇城被守住,因為守住了,也就表示太子的權(quán)威將提高到無人企及的地步,他那個時候是沒有一點機會征戰(zhàn)帝位的,等待的只有死亡。

  “十年里,他得到多少忠臣將士,欣兒,我們?nèi)缃衽碌牟皇峭鈹?!?p>  王躍身軀佝僂,曾建議不要將二皇子拘禁起來,因為那樣會迎來二皇子的激烈反彈,且還是如今這般兵臨城下。

  若不是蕭瑜那些命令,王躍怎會受太子擺布。

  太子,那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任王躍洞悉全局又怎樣,把持朝政,說的輕巧……

  太子自有自己的思路,在他看來,覺得拘禁二皇子,收監(jiān)蘇寧根本就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其他的實務都已經(jīng)交給王躍了,這種事情他都決定不了,他當什么太子……

  可就是這兩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讓蘇姜感受到了威脅,讓二皇子也在暗中開始發(fā)動勢力。

  這些,太子從來不去考慮,說來說去,若太子是二皇子,王躍怎會這樣的被動。

  “先生……”

  有人叫王躍,那是他門下的士子,如今一身戰(zhàn)甲,也都披掛上陣了。

  “為師……”

  王躍的嘴唇蠕動,始終說不出話來,他方才讓人傳令,說只要守住城樓,三天援軍就會來,一群人很激動,根本不知道大難臨頭。

  這樣子鼓舞士氣,王躍有史以來第一次慚愧,他低下身拜了一拜這些學生……人群感動,卻都以為王躍感謝他們守城,急忙拉起王躍。

  “先生怎能如此?”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等越國子民,分內(nèi)之事?!?p>  “折煞我等了……”

  ……

  ……

  然,王躍沒有回話,他又想起崔洋,怕一出口,就告訴這些人,守不住的……

  “老師盡可坐鎮(zhèn)后方。這城樓,便交付我等了?!?p>  三天,那樣的短暫,即使是陳朝被蘇姜兵臨城下也整整守了半個月,一伙人都很樂觀。

  “哎……”

  士子們走過時,王欣轉(zhuǎn)身,一嘆。

  這是蘇姜與二皇子的博弈,面前這些人,卻只是太子的犧牲品罷了,破皇城時,那一刻……如果蘇姜死了,二皇子就贏了,若是二皇子死了,蘇姜便勝了,至于太子,可能在王家父子看來,不過跳梁小丑!

  “三萬禁軍,十萬蘇家軍,不過棋子……帝位,才是賭注……”

  王欣從未想過,有一日,他的命運會這樣被別人握在手中。

  王欣是這樣想的,所以此后就是做做樣子給太子看了,王躍在一旁,他靜靜的看著這個兒子,幾次想說話都忍住。

  滑稽的是太子竟然連夜來巡游,揮斥方遒!

  “欣兒,幫為父一個忙……”

  夜深。有顫抖聲音來。

  “父親只管說就是了?!?p>  “幫我找崔洋。”

  “師哥,他怎么了,又惹您不高興了?”

  “不,找到他,殺了他!”

  最后三個字讓王欣愣住了,再回神,王躍已經(jīng)遠行,只能看見漆黑背影。

  “嘶……”

  王欣吸了好大一口涼氣,將目光投向城樓。

  “三日后,我仿佛見到蘇姜的頭顱掛在這里……”

  遠處有人討論,指著自己身下的城墻高談闊論,那里有一個鉤子,恰巧是罪大惡極的人梟首之處。

  “父親,要是城墻破,我等如何自保?”

  太史令林久也在那里,他的兒子在問林久。

  “啪……”

  林久的回答是一個巴掌。在他看來這種問題不用回答,玉石俱焚而已。

  但是他的兒子不懂,正如王欣,要是王曦不死,此時他問的問題,可能相差無幾。

  這就是長安城樓上的主要戰(zhàn)力?

  王欣無奈苦笑,父親所說果然不錯,這種“未戰(zhàn)言其敗”,且不是兵卒的兵卒的確擋不住鋼鐵之師的。

臨墓

依舊裸奔,一章一個收藏,不多不少,不帶這么玩的,寫的不好還是怎地?誰能告訴我,有沒有這樣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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