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最難將息
常憶卿被一陣疼痛驚醒,回想前情間,猛地起身,背上一陣劇痛,只得又慢慢臥倒,緩了緩,將痛感壓了壓,撐著被劇痛帶起來的,昏昏沉沉,疼痛不已的腦仁,慢慢觀察了一下四周:竟是一間民房,屋內(nèi)幾乎沒有什么陳設,還堆著些雜物,像是倉促收拾出來的。
常憶卿小心掀開衣服,發(fā)現(xiàn)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了,回想起之前的事,不知道小梅怎么樣了,慢慢撐著起身,想要出去看看。此時,屋門被人拉開了,常憶卿現(xiàn)在沒力氣,只能警惕地盯著門口,見一老婦拎著個籃子正在門口換鞋。
“哎呀,你醒啦,可不能這樣動啊”老婦見常憶卿正看著自己,驚呼道,趕緊換了鞋進來,將籃子放在一旁,上前來扶常憶卿“你哥哥說你傷得蠻重的,不能亂動,扯了傷口就不好了。”
“我....哥..”常憶卿反應過來可能是小梅,但仍舊有些戒備,示意自己可以,不用扶著。
老婦人一臉心疼“好孩子,不要怕,這里是寺院,那幫官老爺不會跑到這里來冒犯佛祖的?!?p> “寺....寺院?”常憶卿想著,自己這箭傷還是挺明顯的。
“好孩子,這沒什么不好說的,你哥哥都告訴我了,如今不比燕山君的時候,官府打著主上的名號到處抓女孩子進宮”說著自己倒氣憤起來“近幾年,倒總有官家老爺,為了子嗣,抓女孩子去做妾室的,但也沒像這樣的,還把人給傷了的,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家,留下疤可怎么好?!?p> 常憶卿慢慢聽來,方才明白,小梅是把兩人給說成被官府欺壓的賤民了,還是戲文里強搶民女的那種,禁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把小梅從頭到腳數(shù)落了一遍。
老婦人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常憶卿大概聽出,她是這寺廟中,打掃的幫傭,早年一直病病歪歪的,后來這寺廟中求佛時,遇到個像是行醫(yī)的人,給了個方子,說若不行便也沒法了,該怎么過怎么過吧,她將信將疑地回去了,本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照著吃了一段時間,果然好了起來,后再來寺中尋那恩人,卻沒人還記得,她總覺得是自己那日求佛靈驗的,那人便是佛祖顯靈,于是照著自己的發(fā)愿還了香火,成親之后還有了幾個孩子,待孩子們也都成了年,自己與老伴兒便專程來這寺廟里做了廚娘和伙夫,算是為自己這一生的順遂還了愿。
之后才說到小梅帶著自己找到這里,當時,寺廟的住持見常憶卿受的是箭傷,本來是有些疑惑的,小梅便說兩人是兄妹,在山里趕路的時候,遇上一伙兒出來打獵的老爺們,結(jié)果常憶卿就被當做獵物給射中了,小梅去理論還被打了一頓,把兩人扔到了河里,好不容易掙扎上岸,沒有一戶人家愿意收留兩人,只好求到寺里來。
老婦人說,住持本來不想惹麻煩,小梅跪在寺門口求了好久,又說自己愿意在寺里干活,還給妹妹治傷的錢,住持見兩人在門口不走,也怕影響不好,便讓伙夫給帶到后院的雜物間去,老婦人兩口子臨時把屋子收拾出來,才讓常憶卿住下。
“我......哥哥他人呢?”常憶卿叫著還是覺得別扭。
“他挑水去了”老婦人道“你哥哥后來悄悄與我說了你們偷逃出來的事兒,他也是為你著想,這種事情讓那幫男人們知道了,指不定又嚼什么舌根呢,你這都睡了兩天了,今天能醒,你哥哥肯定高興壞了,這兩天他又照顧你又給寺里干活,也是怪辛苦的,呦!”一拍腦袋“聊著聊著就忘了,他叮囑半天”回身查看一旁的籃子“還好還好,還溫著,幸虧用布包著”從里面捧出個罐子“你哥哥昨兒剛打回來的野雞,讓我燉了雞湯給你補補,還說你今兒應該能醒了,嘿,也是夠準的?!?p> 說話間,門口傳來一聲探問“大嬸,我回來了,可以進來么?”
“哦,進來吧進來吧”轉(zhuǎn)頭向常憶卿道“你哥哥回來了?!?p> 常憶卿看向門口,見小梅拉開門走進來,門口放著個挑水的扁擔,看見常憶卿被那老婦人扶著坐在那兒,臉上滿是驚喜“啊,醒啦。”
“是啊,正說你念叨著這兩天醒,還真準,果然還是哥哥了解你”有些歉意地看向小梅“方才我又話多了,聊了許久,耽誤了些時候,好在雞湯還溫著。”
小梅從老婦人手中將常憶卿接到自己懷里,微微一笑“已經(jīng)很是勞煩您了,我照顧她吧?!?p> “勞煩什么”老婦人起身笑道“野雞是你打的,湯是你熬的,我就是看個火”看向常憶卿“他還不放心嘞,緊囑咐我要熬夠幾個時辰,不然營養(yǎng)出不來,怕自己出去耽擱了時間,說是得了就給你端過來喂你喝了,不用等他,你可要爭氣點,快點兒好起來哦”老婦人絮絮叨叨地走到門口換了鞋,拾起扁擔向屋里的小梅道“扁擔我?guī)湍隳没厝チ?,方才剩下點兒雞肉放不下了,我給挑出來了一些,一會兒過來吃了,這兩天也沒好好吃東西,不吃東西怎么有力氣...”這才將門關了離開。
聽到老婦人走遠了,小梅這才松了口氣,扶著常憶卿繞到她身前笑道“老人家很是熱心腸,剛才沒嚇到你吧”遂擔心地看向常憶卿“是不是起來得猛了,有沒有扯到傷口?我.....”正對上常憶卿看向自己的眼神,恍若隔世一般。
常憶卿自小梅進門,心里便有些恍惚,想來自那日廷杖后便再沒見過,之前一番奔命根本來不及細想什么,如今能這般安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小梅與人閑聊,心里一時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夢是醒,現(xiàn)下見對方眼中滿是疲憊的擔憂,終是感覺種種虛妄不實漸漸落了根基,心底的千般壓抑一點點被溫情擊得潰不成軍,最是無著落的時候越是想抓住跟前僅有的真實,緊緊抓住,仿佛這樣就可以找回些力量。
小梅面對緊緊抱著自己不肯松手的常憶卿有些無措,礙著傷勢不敢亂動,只挪了挪肩膀,讓常憶卿墊著下巴更舒服一些,兩只手支楞著不知道放哪兒,好一會兒,才小心避開常憶卿后背的傷,輕輕撫慰“沒事兒了,憶卿,我在呢?!背浨渚o繃著的弦終究是斷了,抱著小梅嚎啕大哭起來。
景福宮后宮中的一間雜物庫中,梓沁閉目靜坐于地,聽著門外急促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嘴角銜起了一絲笑意,待腳步趕到門口,落了門外的鎖鏈,姜尚膳推門而入,正對上笑看向自己的梓沁,神情一時有些始料未及,忘了要張口說的話。
“大王大妃娘娘又出了什么事情么?”
“啊..!啊!是,殿下讓你趕緊過去?!?p> 梓沁心里一陣冷笑,卻也沒有多說什么,任由內(nèi)侍進來給她解了繩索,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胳膊,看也沒看姜尚膳,徑直出了門去。待幾人來到慈慶殿門口,只見醫(yī)官們已在門外跪了一片,梓沁不著急進門,挨在一眾醫(yī)官后面跪了,倒是姜尚膳有些著了急。
梓沁看向快憋紅了臉的姜尚膳“勞煩尚膳大人通報一聲”說完只伏地而拜,再不多話。
姜尚膳無法,只得進殿去請示李峘,不一刻,尹氏身邊的大殿尚宮步出殿來,向著階下一眾道“殿下有旨,自今日起,大王大妃娘娘玉體交由至善御醫(yī)親自調(diào)理”看向梓沁“宮醫(yī)女,你來協(xié)助至善御醫(yī),直到娘娘玉體康健?!?p> “小的遵旨”梓沁叩首接旨后,起身隨大殿尚宮進了屋。
李峘和徐長今圍坐在尹氏身邊,后者松散著頭發(fā),仍舊昏睡著,梓沁進屋后,先向李峘行了禮,隨后向徐長今問候,大殿尚宮和姜尚膳都退出了殿外,留三人在屋內(nèi)。
“看來,你早料到會有今日。”李峘冷冷道。
“小的也沒想到,殿下竟這般等不及?!?p> “你好大的膽子!”李峘低著聲音恨恨道“竟敢用娘娘的玉體威脅寡人”徐長今吃驚地看向梓沁,梓沁默不作聲“徐大人不是外人,況且到了如今,也沒什么好瞞她的?!?p> “娘娘在小的醫(yī)治之后可醒了?”
“如你所說,第二日一早醒了過來,也照你說的輕簡了飲食?!?p> “小的可有欺瞞?”
“.............”
“小的可曾說過,娘娘以后便不會再暈厥了?”
“.............”
“可娘娘這樣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徐長今看向梓沁有些焦急道“如何這般頻繁地昏厥?!?p> “大人想必聽說過,前朝,有后妃因加髢過重,致死的事情?!?p> “是有耳聞,但未曾親眼見過”徐長今點點頭“大妃娘娘難道....”
“娘娘入宮時便是正妃,禮儀必然繁瑣,再者....”頓了頓“如今年歲大了,頸項怕是也支撐不住?!?p> “你前日里的法子不行么?”徐長今滿是擔憂。
“發(fā)現(xiàn)得太晚,如今也只是重新疏導,緩解病痛,能不能好轉(zhuǎn),還要看休養(yǎng)和個人的體質(zhì)?!?p> “離歌笑把你留下,就是為著今日么。”李峘看向梓沁,幽幽道。
“那么殿下,可是想讓小的,為娘娘緩解病癥么?”
“你.....”李峘嘆了口氣“如果以后全權(quán)交予你,是否能讓娘娘的玉體,不用太痛苦....”
“小的定當盡力。”
“那你便與徐大人一起留在慈慶殿”李峘多了幾分鄭重“只要娘娘玉體無恙,我保證,外面的事情不會干擾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