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雀閣鎖玉
赤練選中了一個人代她去結(jié)束姬無夜的性命。不是因為她怕下不了手，而是她還沒有愚蠢到因為一時的天真想法而變得沖動，她很清楚，她不會是姬無夜的對手。
而且她也不愿為了讓他放下戒心而竭力討好。
所以她想到了一個最為合適不過的人選－－－－－－弄玉。在王府時，她曾見過她跳舞，那時她穿著薄衫長裙，舞動起來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風(fēng)韻，那面容自是無可挑剔，想來將軍見了她也會心生歡喜。
難得的是，她不僅擅長音律，更懂武學(xué)之道，不會像其她女子一樣臨場退卻。
而她亦會甘愿。
……
第二日，赤練穿的依舊是昨日那身華美的衣服，眼里卻已經(jīng)煥發(fā)出了光彩。
侍女走進來回報：“弄玉姑娘來了?！?p> “讓她進來?！背嗑毾蛑膛愿赖?。心里卻有些忐忑不安。雖說，赤練相信弄玉很有可能會同意。但她若真不愿，她也不想強求，畢竟是自己虧欠了她。
“是?！笔膛Ь吹鼗氐?。
不出多時，弄玉便在侍女的帶領(lǐng)下進入了房內(nèi)。
弄玉剛要行禮，赤練便起身扶起了弄玉，她笑著開口：“你我本是姐妹，不必多禮?！?p> 弄玉一驚，當(dāng)即退后一步，謙卑地回道：“弄玉不敢當(dāng)，姐姐有事就請直說吧?！?p> 赤練見弄玉如此直言便打算不再隱瞞，揮退了侍女后坦言道：“我希望你能夠進入姬將軍的府內(nèi)，然后……”她附在弄玉耳邊輕聲道“殺了他?！?p> 弄玉一驚又后退了一步，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為什么？”
“我的理由你不需要知道，但你的理由我卻知道?！背嗑氁桓绷巳挥谛牡谋砬?，這副高傲的模樣便是不讓自己有機會去后悔。
她看著弄玉道：“所以，我找到了你。當(dāng)然?！?p> 赤練話鋒一轉(zhuǎn)眼里頓時涌出悲傷的神情，然而卻是轉(zhuǎn)瞬即逝，她語氣婉轉(zhuǎn)：“你若不愿，我也不會強求?！?p> 弄玉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她開口道：“我可以去，可是憑我一人又怎么能進得了將軍府?！?p> “我會派人送你去，就說是我送的舞姬，我想將軍會心滿意足地收下的?！背嗑毜难壑杏珠W過一絲鄙夷，他若真如傳聞那般便斷然不會拒絕她的好意。
“多謝公主，弄玉先行告退了?！迸窨聪虺嗑毜难壑袥]有怨恨，反而有一絲感激。她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而如今赤練給了她這個機會。
赤練暗暗嘆了口氣，她詫異這次弄玉竟會如此輕易便答應(yīng)?？磥硭媸堑凸懒怂兔妹玫那檎x。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生與死比起關(guān)心之人的性命簡直是微不足道的。
此刻，她竟有些不舍。不過看弄玉的模樣后悔已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希望她不會失敗。
……
弄玉被人抬進了雀樓，安置在了最高的一層房間。據(jù)說那是姬無夜接下去要寵幸之人待的房間。
就算是被關(guān)入雀樓，也會有人永遠無法到達這里，等上幾年，便又被放了出去。只是那時，被放出去的女子因為整日擔(dān)驚受怕臉色憔悴，紅顏不復(fù)當(dāng)年，再加上關(guān)于雀樓的傳聞，恐怕也不會有男子愿意娶她了。
與其如此，不如早日見到姬無夜獲得一些賞賜，到時他厭倦了，她們也能有些資本安度余生。
所以，雀樓內(nèi)裝飾奢華，而女子則衷于打扮，即使不情愿，但身份如此便不得不低頭。
弄玉環(huán)視四周，擺設(shè)的都是價值不菲的玉石金銀，美則美矣，只是缺少了一絲生機。
要是能有妹妹陪著就好了。只是弄玉知道她已經(jīng)不可能再出現(xiàn)，因為那個愛玩弄女人的姬無夜。
“能給我一把琴嗎？”弄玉向著送她來的人問道。
“將軍說了，姑娘在這吃好喝好就不要想其它的東西了?！?p> 不想，弄玉輕笑一聲便讓她們離開了。她坐在臨近窗邊的地面上，面前正是擺放琴的桌子，如今卻是空空如也，連彈琴的樂趣都要剝奪嗎？
手輕輕覆到桌面，涼涼的感覺自手指傳來，直透心扉。
不禁回想起了那段和妹妹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家里是很貧窮，甚至?xí)圆簧巷?，但自由自在的感覺是真的很好。
可是某一天父親病了，家里一下沒了生活來源，母親為了賺錢也日漸憔悴。而一個千載難逢的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了她們面前。王宮里派了人要接一位去宮里當(dāng)公主。
公主，何等尊榮的身份，如今她們這樣的平民竟有辦法企及，簡直是天方夜譚。
母親卻沒有感到很意外，只是求著過來的侍衛(wèi)把兩個孩子都接過去。
而侍衛(wèi)們卻冷冷回答：“我們奉命只能帶公主回去?！?p> 弄玉和妹妹拉著母親怯生生地躲在后面根本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母親看著弄玉道：“你是姐姐，娘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闭f完不舍地摸了摸她的頭。轉(zhuǎn)而對上已經(jīng)哭出來的妹妹安慰道：“乖，別哭，以后再也不會受苦了?！?p> “娘親。”妹妹用臟亂的衣袖聽話地抹干了眼淚。
“她就是公主?！迸竦哪赣H指了指妹妹。避開視線不愿去看妹妹臉上驚恐的表情。
那些王宮的侍衛(wèi)便急急地拉走了妹妹，而她則被母親抱著離開。
那一刻，她在母親的懷里回了頭，只看到原本止住眼淚的妹妹又放聲大哭起來。她也想哭，母親卻說：“傻孩子，妹妹是要去享福了，我們應(yīng)該高興才對?！笨烧f完，母親的眼淚便落到了她的臉上。
弄玉抬起臉，天真地撫去母親眼邊的淚水，疑惑地問道：“娘親為什么要哭，妹妹不是去享福了嗎？”
母親便艱難地扯起了嘴角說道：“娘這是高興的?！?p> “娘，娘，我不要離開你，不要離開姐姐?！泵妹寐曀涣叩睾爸?。
弄玉便大聲回道：“妹妹，我們會再來看你的。你要等著我們。”
聽到弄玉的聲音，妹妹突然便不掙扎了，聽話地上了馬車，只是聲音還是一抽一抽的：“姐姐，要遵守約定喲。”
一定會的，弄玉當(dāng)時便是這么想的。只是沒想到，一別后便再也沒見過。
妹妹走后的三個月后，父親走了，而母親也重病不起，臨終前，弄玉才得知了真相。
母親本是王宮內(nèi)的宮女，大王一時醉酒才寵幸了她的母親，生下弄玉后，見是女孩便把她們一同趕出了宮。好在父親不嫌棄母親，收留了她，之后便有了妹妹。
其實，她才是公主，可母親怕妹妹受不了苦便謊稱她是公主送進了宮。
本想著妹妹是去享福的，可只要多考慮一下便該明了，一個毫不留情拋棄自己的親生父親突然要接回自己必定有隱情。
只可惜，當(dāng)時沒有想明白，但細細想來，當(dāng)時明白了又能改變些什么呢？
弄玉望了望窗外的天空，沒有半點星光，心中涌出一股悲涼。
妹妹剛被送進王宮不過半月便被當(dāng)作是禮物送給了姬無夜。那不過是她的親生父親為了拉攏姬無夜而耍的手段，只是，他舍不得身邊的公主，便又想起了多年前被拋棄的那對母子。
真是“癡性”不改啊?？上ОV的是權(quán)是利，從來不是血濃于水的親情。
憤懣的情緒涌上大腦，弄玉閉了眼試圖不去回想，手指輕輕彈撥，好像面前真有著一架古琴，可往事卻還是隨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琴聲流露出來。
妹妹和現(xiàn)在的她一樣被送進了雀樓，只是妹妹那時還小，開頭的幾年里一直呆在雀樓的底層。
雀樓里的女子們即使身份低微也敢仗著將軍的寵幸欺負她。
而妹妹看似軟弱卻倔強得很，某一天選擇了上吊自殺。
好在巡視的侍女們及時發(fā)現(xiàn)救下了她，自那以后，她便好似變了一個人。
平常不愛打扮的她也開始學(xué)著上妝穿衣，本就生得漂亮，一打扮便更加出挑。
終于有一天，姬無夜召見了她。她也從最底層搬到了最高層，那些曾今嘲諷過她的人反而都來巴結(jié)她。
這次才是真正的一夕之間便飛上枝頭成了鳳凰。
華麗的衣食源源不斷地被送進雀樓，它們通通來到了最高的那個房間－－－－－－雀閣。
她對著鏡子看著里面那個自己都不認識的人插上珠叉，被救下的那一刻她便決定了，她要活著，為了和弄玉的約定，她要姐姐和她一起享福。
還是不斷有年輕貌美的女子進入雀樓，雀閣的主人卻一直是她。
她以為將軍是喜歡她的，可事實上自從那晚后姬無夜便再也沒有見過她。
她認為雀閣的主人還是她，就不用去擔(dān)心，每天只顧著精心打扮等著再次被寵幸。
可是，不出一個月，便有人來通報讓她收拾東西住回原來的地方。雀閣又換了一個女子，和先前的一樣美麗一樣自信。
弄玉停下手中的動作，起來看向屋頂，那晚，她的妹妹便是在這里又上吊了，只是這次沒有人再來救她了。
侍女們都忙著給雀閣的新主人梳洗打扮。而她的妹妹作為過去早已被人遺忘了。
而雀閣第二日便搬進了新的主人。沒有人在意這里是否死過人，也許是心中早已明了，無論是誰，在這里都不會住得長久。
……
弄玉是被赤練接進宮的，她向父王埋怨沒有姐妹很無聊，于是，父王認了她當(dāng)女兒，名義上是公主，實則是赤練的侍女。
好在赤練對外好像蠻橫無理，對她倒也算關(guān)心。
為了日后能接近姬無夜，她便苦練琴棋書畫，又鉆研有關(guān)武學(xué)方面的書籍。而赤練也求著父王派了兩個老師來教授。雖然是教赤練，實際上卻是她學(xué)得更多。
弄玉從未問過赤練為何接自己進宮。赤練有一次卻告知了她實情，她說她聽聞了雀閣上發(fā)生的事情，所以心懷愧疚便想著把弄玉接過來照顧。
“其實，那次本該去雀樓的是我。”赤練面對得知真相已經(jīng)傷心欲絕的弄玉還是說出了實情?！翱墒俏摇绻缇椭肋@樣，我就不會讓她去了?！?p> “你不用這樣，如果我早知道會這樣，我寧愿去的人是我?！迸袷涞鼗卮稹Ｊ碌饺缃裨偃プ肪空l對誰錯已是枉然。
赤練看著弄玉的樣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已是王宮里的云雀，可她想著跟隨一個人出去。這本是癡心妄想，她便想著讓自己虧欠的那個人能夠錦衣玉食擺脫痛苦。
卻未想到，于弄玉而言，重要的同樣不是這些。
那么公主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當(dāng)父王的出嫁命令傳來時，赤練只感覺命運弄人，該來的還是逃不掉。
她想過要利用弄玉，可是抵不過心中的愧疚之情還是決定以死來擺脫被約束的命運。
但在被白鳳救下后，赤練便有些想通了，生在帝王之家本身便是殘酷的，若要不認命那就只能去害別人。
弄玉也想要復(fù)仇，先讓她去刺殺，是件一舉兩得的事情，她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就像弄玉，比起她自己的性命替妹妹報仇更為重要，而于她而言，比起心懷愧疚的弄玉繼續(xù)留在王宮等待更為重要。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赤練這么安慰著自己，但躺在床上卻始終不能入睡。她討厭自己也要變得如此。難道只有這樣才能存活嗎？
可即使會變得厭惡自己，她還是要活下去。腦中忽然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赤練煩悶地晃了晃腦袋，為了衛(wèi)莊，她要活下去。
輾轉(zhuǎn)反復(fù)，赤練還是沒有入睡，而弄玉一直思索著妹妹的事情亦是一夜未眠。